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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承早就确认这一点，所以当他的手搭上冼春秋的肩膀时，脸上的笑容有些坏。
燕王小口喝着酒，对此仿佛视而不见。
老者也没有任何动作，依旧仙风道骨地坐着。
没有任何异变发生，老者没有变成上蹿下跳的猴子，也没有躺在地上浑身抽搐，他那双浩瀚如海洋的眼睛里，仍旧是温和的笑意，带着一丝期许地望着苏承。
世子殿下皱眉，这和他想象的情况不同，不免有些失望。
冼春秋缓缓开口道：“殿下，这就是修行的能力，到了我这样的境界，自然可以无视这些残留天雷的影响。”
“你什么境界？”
“既然殿下感兴趣，那么我就??乱幌拢??叫扌芯辰纭??
“打住！”
苏承忽然抬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老头，你不会真以为我对这些有兴趣吧？既然你不害怕我，那就好，小爷在这座破王府里待得实在烦闷，陪我出去玩几天。”
冼春秋道：“殿下，我们还是尽快去学宫吧。”
苏承一个劲地摇头：“不急不急，趁这几天的时间，你顺便帮我想个法子，让我身体里那些残留的气息安分一点。我也不指望你现在就能把它们清除掉，至少让它们安分一点，不要随时跑出来乱窜，难道你想我去学宫的时候要一直清场吗？”
事到如此，冼春秋无法拒绝，他隐隐觉得，宫主那丫头执意要将世子殿下请入学宫，也许是学宫千年以来从未遭遇过的浩劫。
苏承转头看向沉默的燕王，撇撇嘴道：“老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跟这老头演戏。如今我要离开王府，你是不是很开心？此后没人再管着你，也没人禁止你去喝花酒，生活肯定会更加美好，对吗？”
燕王看着拥有一双多情凤眼、容貌与自己结发妻子极其相似的世子殿下，沧桑的面容上古井不波，齿缝间蹦出两个字：“滚蛋。”
苏承耸耸肩，很热情地揽着冼春秋的肩膀，笑道：“我先让人带你去王府里逛逛，咱还有些话要跟老苏说道说道。”
冼春秋离开后，偌大的平安殿里便只剩下一对父子。
侍女将殿门关上，光线有些昏暗，苏承拉过来一把椅子，很没有形象地翘着二郎腿，坐在燕王的对面。
“聊聊呗？”
“聊什么？”
“这么多年你一直找机会把我赶出王府，如今总算如愿，难道不值得庆贺？老苏，别总是扮演出一副清高冷漠的样子，就算你现在变成堕落萎靡的中年男人，也没几个人在意，何必呢？”
苏承望着昏暗光线里眉眼模糊的燕王，嘴角的弧度显得有些刻薄。
但这么多年过去，燕王早就习惯他这副做派，微嘲道：“论起演戏这种事，谁能比得上你？但在我看来，你这些年做得很失败。就算满上京的人都以为你是个纨绔，你难道就不是纨绔？离了我的名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杀了你，到那个时候你能怎么办，跑到琅琊城去求你大姐？”
苏承有些羞涩地笑笑：“我这是扮猪吃虎。”
“扮个屁的猪，你本来就是头猪！”燕王语调忽然提高，透出几分严厉的味道，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隐约看见那个不可一世的大梁燕王。
只是这等雷霆于苏承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威慑力，他不屑说道：“不要转移话题，我就想问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想找机会把我赶出王府？难道你怕我夺位？拜托你搞搞清楚，这个破王爵是你哭着喊着要送给我的。”
殿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燕王终于放下那个酒壶，剑眉缓缓竖起，沉声道：“因为我不想让你娘知道，她的儿子变成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片刻沉默过后，世子殿下的声音冷如寒霜：“不要跟我提那个女人。”
“那是你娘。”
“我没娘。”
“那你总有爹！”
“爹？你是说我那位天天以酒洗面，躲在王府里像个乖宝宝的爹？老苏啊老苏，都说你是咱大梁不世出的天才，手底下的人命数以百万计，随便下达一条军令便是屠城三日。我以前以为这世上的传说即便离谱，总还有几分依据可言。直到在你身上，我才发现这有多荒谬。在外面经常听人说，咱大梁燕王当年横刀立马，杀的其他国家兵败如山倒，就是那些不可一世的修行宗师，也有好几个死在你的军阵中，可如今呢？”
世子殿下放下腿，双手撑在膝盖上，十分疑惑地说道：“如今我只看见你窝在王府里，白天喝酒，晚上喝酒，梦里也在喝酒。老苏，你不觉得身为一个男人，每天做出这种姿态很恶心吗？如果你真的像传说里那么威武，当年那个女人走的时候，你为何不拦住她？那个狗屁皇帝要把大姐远嫁琅琊的时候，你为何不扇他几个耳光？”
“人人都说，燕王府雄伟壮阔，雁鸣湖风景秀丽，只是在我看来，这个狗屁王府不过是一座囚笼，专门用来困住你的。”
“这么一说，我好像明白你的良苦用心，这些年你变着法儿想要我离开王府，甚至离开上京，原来是为我着想，让我以后能自由地呼吸着。老苏，我真是错怪你了，我对不起你。”
苏承言辞恳切，然而那双凤眼里情绪冷漠，哪有半点愧疚之心。
殿内不冷，但世子殿下心里很冷，这些话压在心底很多年，他不想再藏下去。
“说完了？”面对苏承这番诛心之论，燕王没有动怒，唯有那双狭长深沉的眸子里，闪着复杂的光芒。
世子殿下摊手，微笑，继而说道：“还没有。”
“那就继续。”燕王淡淡道。
世子殿下靠着椅背，疲倦地摇头道：“不想说了。”
“那我说几句？”燕王仿佛在征询他的意见。
苏承示意他将酒壶丢过来，没好气道：“说呗，我又没堵着你的嘴。”
燕王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如山屹立，沧桑的面庞上不见酒意，沉声道：“十年来你在外面肆意妄为，我没有管过你，即便是那几次抽你，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你做的那些事情，有多少出于本心，又有多少是想要报复我的可笑心理，其实我不在乎。”
他缓步走到苏承身边，凝眸看着他说道：“上一辈的事情与你无关，这一点你要明白。”
这场父子间的对话来得略有些突兀，实则不过是多年以来情绪的累积。苏承摇摇头，不想继续深入下去，昂着头笑容古怪道：“所以我不想继续留在这座囚笼里，当一只被人关起来逗趣的猴子。”
“那你打算一辈子躲在学宫里？”
“当然不会，在学宫里玩一段时间，再去天下四处走走，听说外面有很多风景秀丽的地方，还有很多美人儿。”
燕王狭长的双眼盯着他，许久后才说道：“没人要你当猴子。”
“不说这个，老苏，你如今总算把我赶出王府，等小妹到时候回来，你猜她会怎么做？我猜以她的脾气，三年五载你都别想喝酒。”世子殿下非常开心地笑着。
燕王一怔，不由得想起被自己骗去骊山避寒的小魔头，顿时一阵头大，烦闷地说道：“你不觉得自己现在的笑脸很贱？”
苏承长笑起身，潇洒离去，丢下一句话：“这就是遗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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