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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丞爬起，往下面一瞥，黑色条纹领带勒着他脖子，衬衫不整乱糟糟的，连裤链也只拉到一半。啊想起了，昨晚他累趴下了。
没脸了。蒋丞洗了把脸，瘦削的脸轮廓分明，胡渣杂草似的往外冒，剑眉微扬却全然无了少年时的嚣张多了几分内敛沉稳，眉目一派的深邃，看谁都平静，给人说不出的踏实感。他抬眸，却蓦然发现一两道沟壑。
他前几天还被顾飞拔了根白头发。熬夜熬的，得亏当初选的文科不然迟早得秃头。他十年前辞了大公司法务，进了首都著名律师所从提包小助理干起，一直混到前年才升职入股当了合伙人。
跟顾飞一块也有十五六年了。顾飞的摄影工作室离他的律所只有一条街。他还教语文，这几年都当班主任，训起学生头头是道的，全然看不出当初他才是最让老师头疼的。暑假寒假国庆长假他会接些单，全国各地到处飞，有时还会带上无人机。
顾淼没考大学，十六岁被选进国家队，成了职业滑板选手。潘智现在过得也滋润，只是现在还是单身。谈了都不知多少个了，分分合合，这个不行下个，被家里催婚催急了，就搞了出离家出走，只带部手机张身份证便飞到大陆最南端。他多少带有些中二的叛逆因子。
至于钢厂，他和顾飞二淼自搬出来后就没回去过，好几年了。易静二十六七结婚，两年后被家暴离了，他给打的官司，把那男的送进去坐了几年。
只是，他意外王旭会出现在法庭上。
后来，三十一岁馅饼全国开连锁的王旭娶了三十岁一无所有的易静。
老徐老鲁听说还有几年退休，即便如此，老鲁还吼得掉天花板。李炎开了个理发店，头几年生意不好冷冷清清，不大有人愿意关顾，除了顾淼，顾淼剪的那个头，他哥眉抽了似的挑个不停，那几年再没什么臭小子，当然也没听过蒋丞再飞大鸡蛋。
蒋丞捧了手水，重重啪的一声拍在脸上，两秒后他抬头，目光凝着面前沾着水雾的镜子，他微微侧头，剑眉轻拧，水粒顺着高挺的鼻梁流下，淌在线条流畅、青筋微起的颈脖处，白领处已湿透有种说不出的性感，已过而立的蒋丞选手依然很帅气啊。
蒋丞快速冲了个澡出来。三七分的刘海湿着，他抬手往后撩了下，“今天没有单么？”是顾飞。
顾飞张手往后仰了下，“p图呢。桌上有吃的你热一下算了还是直接吃吧你。昨晚喝那么大啊，丞哥竟然累趴了呢。”顾飞笑，不得不说岁月真没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他光着膀子，健美又紧实的腹肌手感确实不错。
蒋丞叼了块三文治，从沙发托起电脑，啪啪打字飞快，“顾飞飞我警告你，少提昨晚的事。下午得飞隔壁城，六点的飞机，晚饭就不用做我的了……对了二淼今年回来过年么？她那什么比赛又夺了个金牌是吧，别人抱着滑板大老远跑去美洲，她倒好直接给人送了张一轮游体验卡。”
“满级高手屠杀新手村。得，p完了。她今年能不能飞回来还不一定呢，你也知道某国现在连飞中国的航班都没有。”顾飞甩了甩膀子，撸两手白毛肥猫，“过段时间我得去趟西藏拍外景。”
“一个人？”
“大艺术家的作品也会歪，”顾飞站起来摆正被白猫撞歪的沙画，“三四个人吧，得要无人机。你学弟估计还得带个人去草原旅行。”
“林无隅？”蒋丞挑眉，“他不是一年到头都不着工作室的么。”
“现在到头了，要不是你又要出差都捎上你了。”顾飞哈了两口气拿抹布擦去沙画玻璃壳上的污迹，长叹一声：“这年注定得一个人啊。”
“谁说不去？”蒋丞抬头，“谁愿意大过年的去法院打官司。”
“早猜到了，”顾飞乐了，“机票都给你订好了，那敢不带你啊。”
“滚吧你。”蒋丞乐得后仰朝他扔了个枕头。
下午六点的飞机。暮色已沉，迷雾肆起，残星几点，蒋丞往窗外眺了眼，觉着刺眼。
蒋丞一晃神看到了十七岁那年，踩着星碎的光勇敢往前跑的少年。
“丞哥，跟着光。”他说。
——我想左肩有你，右肩微笑。
——我想在你眼里，撒野奔跑。
思绪将他拉得好远。从四面八方刮来的冷风，废弃破旧的钢厂，断墙深处，冷淡的月似霜，灯影杂着碎星，少年在那处接吻。
“我想，一个眼神，就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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