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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电箱前的那栋老房子,今天有人搬来住了。听说有个年轻小伙子,花知撂下碗筷就去帮忙了。
“小许,今年上高几了?”
“高三。”
“在哪个学校啊?”
“池川中学。”
他从面包车上把最后六个大行李箱拎下来,后背出了一身汗,爸妈在楼上收拾,只有花知在耳边叨叨的声音。
花知穿着一条碎花裙,一双九十年代的矮高跟鞋,身形略胖。大家叫她花知,因为她总穿的花枝招展,又什么都知道。
花知哟了声,“和闻家大女儿一个学校。”
少年终于掀起眼皮,懒懒地问了句:“闻家大女儿叫什么?”
“叫闻月,我跟你说啊,她们家就住在前头,你可得离她远些。”
是闻月啊,许雾问:“为什么?”
上乌巷的大人对自家小孩最常说的话就是:离闻家女儿远一点。
邻里几个婆娘聚在一起最常讨论的话题就是,闻家那个女儿不检点,天天跑去后头卖豆浆的孤寡老头家里。
闻月是上乌巷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包括她妈。
关于闻月的传闻,花知没说得太细,像是故意留了一手等着日后再说。
“晓得不?”花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许长得俊成绩又好,可别被些不三不四的人带坏了。你爸妈还指着你光宗耀祖嘞。”
许雾不知道在想什么,没应花知。
彼时许宗良从楼上下来,估计是听到了花知的话,笑着说道:“我们对他没什么要求,开心点就成。儿子,上去帮妈妈收拾一下房间。”
“嗯。”
许宗良提着一袋东西递给花知:“今天谢谢您了,这袋茶叶您提回去。”
花知摆摆手,“都是街坊,别这么客气。”
许宗良最后还给她塞了点水果,好说歹说才把人打发走。
搬到上乌巷的第一顿晚餐,舒蓉随便做了点,吃完后她让许雾下去丢垃圾。
十月的茗市燥热不减,蝉挂在树上响彻夜空。
闻月踩着人字拖从巷口的便利店回来,东西挂在手腕上勒出了红印也不管。
旧居民区住了老多人,一半是新房子还没装修好的,一半是等着拆迁的。
天刚黑是最热闹的时候,几个小孩子坐在健身器材上打闹,老头们在空地上摆了几张小桌子,有下棋的,有打扑克的。
路灯下的长椅,一群长舌妇恨不得把别人家衣柜里的内裤都扒出来。
“旧电箱的那栋房子不是春娟的吗?春娟中了五百万后就搬去檀市了,已经好多年没回来过了。春娟这是把房子卖了吧。”
“哪能啊,租的吧,这个节骨眼儿谁舍得卖,能不能拆就看这两年了。”
“给姐起开!”
闻月右眼皮一跳,是花知的声音。
“你们知道个屁,人春娟是许宗良的表妹,一家人谈什么钱,恶俗。”
“哟,可从没见你帮谁说过话,花知这是攀上人家了啊。”
有人小声问:“许宗良是谁啊?”
“旧电箱边上新搬来的那家人,有个儿子叫许雾,一家人都长得好。”
“难怪能让花知上蹿下跳,怕是爱上那男主人了。”
花知拍了一下那女人的手,“胡说八道什么!我是去提醒小许,离闻家那女儿远点,两小孩是一个学校的,鬼知道那小贱女见了小许会打什么算盘。”
蒲扇团摇啊摇,婆娘嘴里的故事永远没有尽头,明天见面还能重新拎出来唠,每天换着法的求共情,那些编造的故事比晚餐还鲜美,那些所谓的道理不过是敝履。
闻月隐在夜色中往回走,路过旧电箱,上面长满了铁锈,那栋许久未住人的房子亮着灯。
“让你别跟她玩,别跟她玩!你是听不懂我的话还是记不住?抽你两下能不能记住!”
闻月循声望去,旧电箱对面的路灯下,有个女人揪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手里的戒尺狠狠的拍在她的屁股上,小女孩疼的直哭。
女孩抱着路灯的杆子,脸上挂着两行泪,抽泣着说:“闻月姐姐对我很好的,她才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
闻月刚撕开手上的冰棍放到嘴里,咔嚓,外面的冰层被咬碎了,冰粒掉在水泥地上瞬间消失,冰棍中间的夹心是发烂的桃子味。
她站在灌木丛后面。
小女孩又挨揍了,女人明显加重了力道:“你跟一个次次考倒数,又不懂得自爱的人一起玩能有什么出息!”
闻月不过就是今天早晨遇到她的时候给了几颗软糖,送了一本漫画书罢了。
“闻月姐姐不是那样的!”女孩争辩道。
“连她妈都觉得她是个垃圾,用得着你替她哭天喊地?顾枝蔚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再跟她玩就给我滚出去,以后跟她一起去要饭!”
女孩哭的撕心裂肺,路过的邻里街坊没一个人说她母亲做得不对,全在劝女孩子要听妈妈的话。
“小枝蔚,你妈妈是为了你好。”
“阿姨跟你说,好好学习,多跟优秀的人一起玩,你才会更优秀,像我们家芒芒,每次见到她都绕着走,这次钢琴比赛又拿奖了,上回考试还是双百呢。”
“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听大人的准没错,离那个闻月远些。”
小枝蔚哭的更凶,“你们才不懂,你们才不懂!闻月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你们才是坏蛋!是恶魔!”
“你们就是白雪公主里的皇后,你们要毒死闻月姐姐!”
“顾枝蔚!”巴掌落在女孩的脸上,哭声戛然而止,小女孩瘪着嘴,委屈的盯着女人,吧嗒吧嗒掉眼泪,女人最后一点耐心耗尽,连拖带拽把小枝蔚拎回家。
街道本就窄,人越聚越多,灌木丛不是很大,堪堪遮住闻月的身子,稍离近先立马能发现她,那这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闻月找准一个空隙,刚想从那里开溜,花知和几个婆娘从那边过来了。
要死。
闻月有点后悔,刚才应该直接回家的。
花知的视线扫过灌木丛,闻月呼吸一滞,她不怕花知,就是烦她那张嘴。
就在花知要喊出她名字的时候,有人拽过她的手腕,把她拖进死人巷。
“闻家这个女儿真害人啊——”婆娘又获得了新话题,热闹有增无减。
“听说闻家女儿今天又去那个老头家里了?”
“是啊,出来的时候还穿个吊带呢。”
“啧啧啧——也不知害臊,骚死了。”
“闻松和池芦芝怎么生出这么个狐狸精来,居然喜欢老头,要我说要找也找个有钱的老头,死了钱全是你的,偏那老向是上乌巷最穷的人,真不知道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图他点啥。”
他紧紧的攥着闻月的手腕,跑的飞快,耳边有风呼啸而过,脚下是死人巷的破砖块,两人完美的避开地上的坑坑洼洼,手里没吃完的冰棍滴了一路。
有户人家的梨树枝翻到墙外,他跑近了才看到,拉着闻月迅速避开:“低头。”
袖口划过她的手臂,闻月像被梨树枝抽了一样,有点痒还有点疼。燥热的十月像泡在青梅酒里,热意被青梅汁冲淡。
她盯着他的背影,某个瞬间再也听不到那些肮脏的流言,只有少年,月光,和她。
闻月的体力很快耗尽,他却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她撑着最后一股劲冲上去,肩膀贴着他的手臂,骂了句:“疯子,我跑不动了。”
闻月全程拿命在跟,脚软的前一刻他突然停下,她整个人撞上他宽厚的背,一屁股跌在水泥地上,头晕眼花,喘不上气。冰棍恰好掉进一个小坑里,化成一滩水。
五分钟后,闻月终于有力气站起来了,看到那人靠在墙上悠哉悠哉的望着她。
原来旧电箱旁新搬来的那家人是许雾啊,她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朝他走过去。
“新搬来的小许,花知姨没提醒你吗?离闻家的女儿远一点。”
万籁俱寂的夜晚,死人巷的巷口,两人沉默着,月光像银色的纱帐盖在两人身上,透着疏离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说:“提醒了。”
提醒了还不听?
闻月抬起右手撑在他耳侧,刚才疯跑了一段路,现在掌心发烫,另一只手竖起手指,“以后都是街坊,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件事,上乌巷有三怕,一怕闻月,二怕死人巷,这第三怕……”
墙那户人家的狗突然发疯似的狂叫,闻月顿了几秒,说:“这第三怕,就是闻月进了死人巷。”
“死人巷之所以叫死人巷,就是早年死过人,死的还是老向的妻子,”闻月倏地握住他的手,声线蛊惑:“许雾,你怕不怕啊?”
黑夜会暴露人的弱点,恐惧和不安的因素会从脚底慢慢延到心里,不知道谁家的铁盆打翻了,哐啷一声响。
闻月都说到这份上了,可许雾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低头看了眼自己被人牵着的手,极其镇定的回答:“谁编的,花知?她挺闲的。”
他没把她送回家,自己沿着死人巷原路返回了。
闻月独自坐在巷口,前面就是花知的家,她听到花知回家的声音,突然笑了。
老向的妻子是在医院病逝的,哪有什么死人巷,全是她编的。
许雾怎么不害怕。
得听花知的话啊,离她远远的才是。
待人群散去,她回到旧电箱对面的路灯下,捡起掉落在垃圾桶旁边那本被撕烂的漫画书,扉页上还有女孩子用黄色水彩笔画的笑脸,右下角有几个小字:2018年10月6日,闻月姐姐赠。
她继续踩着人字拖,一袋零食挂在手腕上,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沿着原定的路线回家,街上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争吵与逃跑全是她臆想出来的,许雾从来没有出现过。
风一吹,枝叶沙沙响,她蓦然回首,许雾站在二楼的窗口,毫不遮掩的望着她。
闻月躺在床上,想着以后见到那个叫顾枝蔚的小女孩一定要绕道走,其他就没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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