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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微云杀意疯狂滋长，却压下眼里的戾气，呐呐地问：“是……什么时候？”
他知道傅鸿则的手段，敢对沈霁月这般实力的剑修动手，这一击必定是做足了准备，并且下了死手。
沈霁月握住亦微云冰凉的手，淡淡道：“五年前。”
五年前……那不就是师尊二十一岁、加入澄明山做长老那年？
亦微云低头，看见沈霁月还包着绷带的手，闷闷道：“那师尊为何……”
“那时我和他一同除妖，他故意拖延导致我被妖族重伤，然后趁我杀死妖族后没有恢复，想杀了我，夺取我的灵力。”沈霁月的神情十分淡然，仿佛当年重伤濒死的人不是他。
他握紧亦微云的手，把自己的温度传递到对方身上，和亦微云四目相对，低声说：
“我也希望他罪有应得，但我不想动手的人是你。”
亦微云不在乎自己名声如何，可沈霁月替他在乎。
“师尊……”亦微云咬紧了牙关，不敢抬头去看沈霁月的脸。
若是沈霁月知道上辈子的事，一定会对他很失望吧。
“如果我瞒了师尊很多事，也……曾经也做了很多错事，师尊会生我的气吗？”
细细想来，拜入师门后沈霁月对他唯一的期望，便是那句“不要成为一方魔头便好”，可是他答应得信誓旦旦，最终却没有做到。
上辈子修魔后，他发起疯来的样子，自己都觉得害怕。
某次他一个人在魔修老巢里发疯，醒来后还是孤身一人，然而周边的石壁都被他打得七零八落，几乎捅成了筛子，落在地面的山石几乎把路都堵死了，让人走路都无从下脚。
魔修老巢天然生出的温泉旁边，从岸上到温泉里有一个倾斜的缓冲弧度，而他就浑身无力地躺在这缓冲地带，头朝下脚朝上，头发有一半都落在温泉里。
这温泉只属于他一个人，所以没有魔修敢来。
他清醒后仍然躺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一些力气，费力地爬起来后，感觉额头似乎有些疼，触碰后摸了一手血，于是低头在温泉水面上，想看看伤势如何。
冒着热气的温泉把他整个身体笼罩，而他在水面上看到了自己，一个模样狼狈又透着可怖的自己。
他的头发沾湿了一半，紧紧地贴在身上，额前的碎发凌乱地贴在额头，额头上的确有伤，看样子应该是被落下的山石砸了一下，不是很严重。
他眼里满是血丝，双眼突出得眼珠随时都要爆出来，原本棕黄色的瞳孔混浊发暗，沾染上一丝暗红，嘴唇发白，脸颊瘦削得凹陷下去，整张脸惨白得像死人。
若是师尊看见，也会觉得恶心吧。
沈霁月愣怔片刻，揉了揉亦微云的发顶，笑道：“那如果师尊也有秘密，微云会生我的气吗？”
“不会！”亦微云猛地抬头，声音带着急切，他认真地看着沈霁月，瞬间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小声地说：“我……永远不会生师尊的气。”
是沈霁月把流亡凡间的他救起来，接回澄明山，教他读书念字、教他修习练剑，在桃花涧陪伴他度过那么多日日夜夜，把他将要冰冻的心暖化。
司直和柳如星先后拜入沈霁月座下时，沈霁月怕他多想，怕他觉得自己以后不再是师尊唯一的弟子，不能得到和以前一模一样的照顾，还专门陪他睡觉。很长一段时间里，沈霁月都是看着他睡着了，才离开闲舒居——
即便那时他已经十四岁，根本不需要人陪着睡了。
沈霁月笑了笑，伸手摩挲着亦微云的侧脸，认真道：“我也一样，不会生微云的气。”
脸颊上温热的触觉给亦微云的耳尖染上一丝绯红，他低下头，噗地一声变成本体，钻进了沈霁月怀里。
自从那次受伤变回本体后，他便自然而然地领悟了在本体和人形之间随意切换的能力。
沈霁月愣了愣，低下头看着小狐狸棕色的双眼，伸手点了点他的眉心，手指落在他嘴边。
亦微云轻轻咬了一下沈霁月的手指，然后在对方怀里蹭着。
沈霁月心情大好，抚摸着小狐狸的后背，毛茸茸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
很快便是夜间，亦微云和沈霁月换好夜行衣，从客栈奔往赵家。
赵府位于齐州州城最为繁华之地，毗邻城主府，面向横穿州城南北的大街，门前两座石狮雕刻精致高大，门匾富贵华丽，上书“赵府”二字笔走游龙，应当是出自名家之手。
亦微云和沈霁月在暗处对视一眼，绕到后门，纵身跃过高高的院墙，落在屋顶，没有惊动府内走动的侍女仆人。
赵府内部和大门一样，走的是富贵华丽风格，处处都弥漫着金钱的味道，很多东西即便没有了解，只消看一眼便知价格不菲，和桃花涧那般天然形成的自然景致并不相同。
才过酉时，整个府中却一片寂静，在廊间走动的侍女仆人脚步都又轻又快，连一只猫都不会被惊动，更重要的是，即便是三三两两并肩而行的侍女，互相也不说话，只顾着低头走路。
赵家不过是一方富豪，修仙之人也只有家主、赵夫人的父亲一个，这里又不是皇宫大内，内部管理却如此严苛，看来必有猫腻。
早在白日回到客栈后，亦微云便和沈霁月研究了赵府的地形，因此偌大的府内在二人眼里如同在桃花涧一样，各个方位和住房都已经十分熟悉了。
两人没有浪费时间，径直朝着家主的房间而去。
内院家主房间内没有点灯，一片黑暗，以灵力感知，确认里面没有人后，亦微云和沈霁月直接转去不远处的书房。
书房烛光摇曳，映出赵家家主伏案写字的身影。
沈霁月抓住亦微云的手腕，在他体内输入灵力，帮助对方隐匿身形，然后一起跳到屋顶，听书房内的动静。
书房内只有赵家家主一个人，房内除去他的呼吸，便只有写字时发出的沙沙声。
听了片刻，亦微云侧头去看沈霁月，觉得他们来得不是时候，查不出有用的东西。
而漫无目的地在偌大赵府搜查，虽然容易，但太浪费时间，得到的结果也不一定会如意。
他们根据对比推测出山洞内的符咒是赵家家主所画，因此判定赵家家主和魔修有关系，但具体是哪种关系却不能确认。
不能确认就意味着，即便他们想搜查，也不知道具体要搜查什么，与魔修互通的信件肯定早就被毁掉了，而他们捣毁山洞那个窝点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赵家家主近日应当没有再为魔修制作符咒，他也不会蠢到把这些放在家里。
沈霁月想了想，轻声说：“分头查看，一刻钟后返回此地汇合。”
亦微云点头，和沈霁月同时向不同的方向飞掠出去，夜风中扬起的衣角都没发出半点声音。
整个府内，掌灯和没掌灯的地方都是一样死寂，仿佛没有半个活人。
亦微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停在侍女仆人们休息的房间的屋顶，静静听了片刻，发现他们回到屋内里了竟然还是不说话，只静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或洗脚或铺床或睡觉，简直像是一群木偶。
他心里升起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难道这些人都是哑巴吗？
亦微云驻足须臾便换了个方向，停在内院深处一个房间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入府以后第一个人声。
那是个妇人的声音，听着年纪大约和赵家家主相差不大——
“你要说什么？”
亦微云回头看了看这房间的位置，基本确定这是家主夫人的房间。
年轻女子小心翼翼的声音在房内响起，“回夫人，奴婢跟在老爷身边伺候，发现近半年来，老爷每月都有一些日子不在家里，说是去外头商铺视察，但他根本没去，问其他下人，也都不知道老爷那些天去了哪里。奴婢觉得……觉得事有蹊跷，便来禀告夫人。”
亦微云蹲身下来，摸了摸下巴，暗道这赵家家主莫非在外面养了情人？
若真是如此，倒和他的女婿傅鸿则是一丘之貉。
不过连一个婢女都能轻易发现赵家家主形迹可疑的话，那他也太过大意了。
“哦，是吗？”
家主夫人漫不经心地反问，丝毫没有发现丈夫在外面养人的恼怒。
婢女被问得心下一寒，支吾道：“奴婢，奴婢不是贴身伺候老爷的人，也不敢完全确认，但……”
家主夫人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中透露着隐约的森然，“没有证据的事，不该拿到我面前说，你可知道？”
婢女登时慌了，不住地磕头，“奴婢也是为了夫人好，老爷他形迹可疑，奴婢怕外面的小蹄子蛊惑老爷，做出……唔……”
听声音是被人捂住了嘴。
家主夫人往靠背上一倚，冷冷道：“拖出去打死，别让她出声。”
亦微云心中一紧。
胡乱揣测家主的婢女，赶出家门便是，有必要打死吗？
是不是婢女说的话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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