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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很想哭，又好像很想笑。最后还是很神经质地笑了半天说：“可真够扯淡的，卜媛媛。”
卜媛媛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她这样的反应，说明这件事的的确确是真的。
笑着笑着，忽然想到8号晚上的那个电话。江斯北忽然打给她，火急火燎地向她确认加密文件的密码。他知道是她名字的拼音，但他显然又知道光是拼音还不行，问她有没有分大小写。那他是怎么知道的？一定是在试，是白芷在替他试。
原来那时候他们三个人同时通着话，她听到一个女声说“好了”，那不是幻听，而是白芷。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白芷打着季钦的旗号可以随意地出入宋闯办公室。
如果这么想，7号那天在宋闯办公室看见她，她对自己说了那么一番话，似乎是在激自己下手。最后出门时听见她骂“废物”，大概就已经看透自己完全地倒向了宋闯那边，于是她下手了。
再多的细节她不敢想。
外面的人怎么说不敢想。
江斯北是不是也早就看透了自己那些小心思，自己以后又该怎么面对他，不敢想。
好不容易有所好转的情绪又开始一寸寸坍塌。
“昭宝……”这时候卜媛媛也没法安慰什么，只能揉着她肩膀说，“但这也说明宋闯这事不怪你，对不对？最后下手的那个人是白芷。”
“但是是我透露的密码。”
“动手的是她嘛。”
倪雾昭抿了抿唇。
那么宋闯也是因为这个才说这事不怪她？
他大概防住了她，但没防住白芷，他就是这么栽的。所以那天凌晨，他来得那么匆忙，她对这事的认知又多一分，想着他那时是以怎样的心情在和她告别。
她又垂下眼，不想再说什么了。
卜媛媛揉揉她脑袋：“好好休息吧，宝宝。所以这事真不怪你，宋闯也不会。而且他对你那么好，肯定也希望你好好地生活，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啦。”
倪雾昭点头，懒洋洋打个哈欠，站起来：“我有点困了。”
卜媛媛合上平板：“那就洗洗睡，我去你房间继续看综艺，戴耳机看。”
倪雾昭走前面，一步一步地下阁楼，眼皮沉得像要打架。
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想要永远沉溺在黑暗里，睡着再也不转醒。无论太阳怎么东升西落，对她来说就像一个没有尽头的长夜，她被关在里面出不来。
*
12月20日傍晚，宋闯出事后她第一次收到江斯北消息：【昭昭，明天过冬至了，一起回一趟老家吃饺子吧。】
她盯着那消息，久久没回复。
江斯北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一直把她摸那么透：【昭昭，我知道你最近状态不好，调整需要一段时间，所以没打扰。但走出一段心事也要自己肯努力。】
倪雾昭幽幽叹出口气，再次感觉到那份熟悉的温柔，才缓缓打字，点发送：【但小叔叔，我不想去。】
她一直不太清楚该怎么处理自己和江斯北这份关系。是他把她养大，她也信誓旦旦地说肯帮他做任何事，哪怕是死，却在他最重要的事情上掉链子，甚至毫不犹豫地偏向宋闯一边，这算是背叛吧。
但他这么邀请她，又让她明白他没在怪自己，两人还是从前那么亲密的关系。或许因为事情已经由白芷做成了，他不对她计较，也或许是他有把她养大的旧情在。
但她真的不想动，什么都不想做。
连带22日，冬至过后，江斯北又问她去不去冰岛。他名下那艘名为“Watcher”的游轮又会开始一年一度的圣诞加跨年巡游。
这会儿拒绝时她犹豫了。
一是因为江斯北说的没错，想要好转自己也要肯努力。二是江斯北是她小叔叔，她一直那么敬重他，听他的话，从没连着拒绝过他。
可又是那么抵触去冰岛，去雷克雅未克，上Watcher。那里有她和宋闯的回忆，甚至是回忆开始的地方，她觉得她会难受。
纠结时，卜媛媛洗完澡，进了屋就见她坐在床上对手机发呆，表情还凝重，于是用干发帽揉着头发问：“怎么了啊，昭宝？”
倪雾昭反问：“这次跨年你有什么打算？”
“我呀？”她嘿嘿一笑，“陪你呗，不然能怎样？家里有这么个不让人省心的宝贝。”
倪雾昭抬眼跟她坦白：“我小叔叔问我去不去冰岛。”
“嗯？”
卜媛媛想了一下，跪到她身边，拿起她手机看。她知道倪雾昭把手机密码改了，改成一日期，是去年的万圣节。
这是倪雾昭学宋闯做的，虽然她不确定宋闯那手机密码到底是不是某日期。
“可是这……我操。”
倪雾昭瞥卜媛媛一眼，拿过手机看。是收到一条消息，来自白芷：【别犹豫了，倪雾昭，你就没有话想对我说？】
“这女人……你和她有个屁话好说？”卜媛媛右手猛捶左手手掌心，恨不得立即过去教训对方，又灵机一动，“昭宝，去，咱们去！看那女人想搞什么幺蛾子。”
倪雾昭也蹙眉。
最后她没理白芷，而是给江斯北发消息：【小叔叔，我去，但麻烦您告诉白芷我去不去和她没关系。】
打这些字时，卜媛媛在后面看，忽然笑呵呵地拍拍她肩膀：“昭宝，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掩饰自己真实想法的手段都特别拙劣。”
语塞一阵，也承认自己发这消息属脑袋发热。但发都发了，倪雾昭头也不抬地问：“你什么时候看这么明白了？”
手机上收到江斯北回复：【好。】倪雾昭也后悔，这应该会让江斯北有那么一丝尴尬，她本意是想让白芷有所收敛。曾经是为宋闯，现在是为江斯北，这女人的敌意真是多得挥散不尽。
她又说：【小叔叔，我还想带一个好朋友。】
江斯北仍旧说【好】，倪雾昭同时听到卜媛媛关于她刚才问题的回复：“我当然看得出来，从你上回去伯格找樊迦喝酒开始。昭宝，你吃醋的方式真的特别此地无银三百两。”
*
行程定下来，收拾好行李，两人23日到达雷克雅未克。入住的还是去年那座港口酒店，只是换了房间。
这里也仍旧是那么孤独的地方。时隔一年，倪雾昭觉得自己能体会到了。
晚饭后，她披厚厚的毛毯坐在房间的落地窗下，用窗帘把自己与房内相阻隔，又将上方的窗户斜开一段，好让吐出的烟雾能有个地方散出去。
天地间是一片苍茫的冷色，冷得好像一切都凝固了。凝固的海，凝固的冰川，凝固的天空上没有极光的色彩，她整个人像被融进一幅画。
耳机里放着宋闯歌单里的歌，但只是挑出几首反反复复地循环，《Nightlife》、《Silently》……因为觉得特别符合眼下这寂寥的景象和心境，后来才知道它们的歌手正是冰岛人。
脑海里是去年在Watcher上。
时差和极夜让她浑浑噩噩，分不清时间。平安夜的凌晨三点，她往走廊观景台上走，而宋闯站在落地窗前，站在徐徐远去的极光与冰川前。明明是她得到江斯北指示过去的，却像他在等着她一样。
他赤着上身，又俯下身来与她说话，吐着烟，将那段被他吸过的烟慢慢喂进她嘴里，给她尝。她闻着他味道，看着他那双眼睛心都在颤动。
他其实很吃她那套，却又偏和她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并诱惑地威胁说他有的是办法折磨她。
的确，上了他这条贼船，她如今被折磨得真够惨。
想到这里，倪雾昭又失笑。
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她忽然将半截烟按灭在一旁的玻璃烟灰缸里，起身唤：“媛媛？”
卜媛媛和她住一间房。
但因为晚饭时看见了白芷，看见陪伴于江斯北身边的白芷，和如今与江斯北打交道的一群商业大佬坐一起，被众星拱月。而她和倪雾昭坐次桌，对着一群相看生厌的女人，也有白芷的朋友，她心情很不爽，回来后一直没怎么说话。
现在被cue到才漫不经心地回应：“嗯？”
“陪我去买条软糖吧。”倪雾昭把残余的烟挥散到窗外说。
“唔。”卜媛媛点头答应，又不怎么高兴地说，“昭宝，我们干脆在冰岛待几天算了，我看这城市也挺有氛围。”
倪雾昭好笑：“你怎么怂了？”
“不是……”
倪雾昭挽起卜媛媛，现在反而成了她对这次的Watcher跨年感兴趣。她以开玩笑的口吻跟她说：“所以你知道我去年是什么处境了吧？但没关系，我不怎么在乎她们。”
手机里的歌切到SimonCurtis的《IHateU》，如今再听他的歌又有了感觉。
Watcher是她和宋闯开始的地方，每一寸回忆历历在目，像藏在心里不敢拿出来的宝贝。
强烈的难过和强烈的幸福感交织在一起，像两条泾渭分明却又奔流不息的河。是那种想起他会忍不住露出微笑，心又揪在一起般疼痛的感觉。
她真恨他，连失去他后惶惶不可终日的回忆都让人感到上瘾且欲罢不能。
*
最开始说要收拾白芷的人是卜媛媛，如今怂了的人也是她。
但她的退缩不是没有道理。白芷一个人还好，带上她那些朋友也还好，但来了冰岛才知道，形势已经完完全全地背离了。
其实北城那些公子哥也有高下之分。逊色些的，如楚思明和贺嘉斌，啃家里老本都啃不明白；好些的如江斯北，且不论内斗的事，他能替父辈分担事务，甚至能为家里撑起一片天；像宋氏这样真正家大业大的，直接划资源和资金给宋闯去独当一面，赚了亏了都不管老子的事，他甚至能在生意场上和父辈平起平坐。
这样的好处就是，宋闯出事了，他手里产业分崩离析，却伤不到宋家。
因为有相关基础在，把宋闯吐出来的东西一口一口吃掉的事紧锣密鼓进行着，江斯北如日中天。
而在现在的Watcher上，他身边最亲密的女人变成白芷，于是就算倪雾昭比她再漂亮，再有风情又风趣，男人们也会看江斯北脸色将白芷供成祖宗；女人们更是见风使舵地偏向她那边。
所以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什么的话不是没道理。
而更微妙的是，所有人都知道倪雾昭和宋闯的关系。宋闯对她五迷三道，那么冷淡一个人却破天荒在朋友圈里发与她私密的合照，又把她照片设置成朋友圈背景……结果最后得手的人是白芷。
可见倪雾昭也对宋闯动心了，她下不去手。
要不是白芷，江斯北这计划就得泡汤。又正是因为白芷，显得江斯北如此高明。而她倪雾昭就像白芷骂过的一样，废物一个，在宋闯出事后更显落魄。
Watcher上的圣诞夜晚宴，又是那种划分成男女两长桌的设计。这会儿坐女方主位的人毫无悬念是白芷。
倪雾昭座位偏在她右侧。
倪雾昭也能看出来，白芷激她到Watcher上，分明不是觉得她有什么话想说，而是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白芷酒量也确实不好，喝了几杯后面色浮现出酡红。饭桌上气氛火热，连坐在倪雾昭左侧的卜媛媛都吃得很嗨，几米外又时不时迸发出男人们的笑。
在这喧闹声贯耳的时候，白芷右手按着高脚杯杯座规律地晃动，探过身来跟她说：“没人撑腰的感觉是不是很不好？”
倪雾昭笑：“我不觉得我有哪里看起来不好。”
白芷表情意料之中，相当不认同，又充满高高在上的同情。
倪雾昭于是跟她说：“白姐姐，我认为这个是相对的。”
白芷淡淡看着她，听她说：“我之前坐在你那个位置上，压根没想过要找你麻烦；而现在坐在这里，也没对你有什么偏见或不爽。但你无论坐在哪里显然都做不到心平气和，不停地跳脚，没一点气度，看起来才不怎么好。”
“我就知道你还这么牙尖嘴利。”
沉默一会儿，白芷又靠近她几分，笑：“但我怎么不清楚我以前找你麻烦的样子有多恶心？那时候所有人都站你那边，而我就像个跳梁的小丑，戴着顶绿帽子还要装作不知道。但我何必那么做，倪雾昭？我不是要配合你演戏吗？我不欺负你宋闯怎么心疼你？然后慢慢把你心疼到床上去。”
倪雾昭眼里才有些情绪，看着她。
“你有没有觉得特别好玩？”白芷笑笑，转为很诱惑且陶醉的语气，“别人得不到的男人，在所有人想象不到的情况下和你缠绵悱恻，会在不为人知的深夜贪婪地亲吻你，握着你手腕，没有一点距离地与你辗转，甚至和你深深地融合在一起，最后在你耳边低喘着叫你的名字……这些骚话我也会说。”
“你以前在这船上给我讲故事，记得吗？就在六层的观景台上，但你现在住不了那么好的套房。”白芷又学着她曾经的语气，“你没尝过的东西不代表江斯北不给我，我和他的故事特别长，我正好也特别有时间，你要不要听听看？你爬上宋闯床的时候，我已经和江斯北磨合得炉火纯青了。你不就是想和我玩这样的游戏吗？但你看，最后还是我赢了。”
倪雾昭好笑地偏过头，同时禁不住地微微地颤抖。
“那我说过没有？我和江斯北清清白白。”
这时候桌上已经有几人在看她俩，因为白芷刚才那番话说得颇激动。
卜媛媛也懵懵的，意识到什么不对，拉了拉倪雾昭的手，但现在的倪雾昭显然感受不到。
众目睽睽下，白芷眼更弯：“那你为什么要把初夜给江斯北？他要了吗？”
“……”
“我那时候不懂事！”倪雾昭一字一字地说，吐字很重，但又好像很没有力气。
“所以明白没有，我为什么骂你是被江斯北带回来的日本小贱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这艘船你爱来不来，以后有什么事也别拿江斯北要挟我，听见了没？对他来说我和你不一样！”
倪雾昭笑了笑，也忍无可忍，起身把面前的东西全推到她身上：“那我说的话你为什么就是听不懂！小叔叔养我是小叔叔对我的恩情，什么时候轮到你这样骂我侮辱我！对，我就是在日本长大的，在歌舞伎町！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以前不懂事，对有些事的看法很浮浅，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但我喜欢宋闯，我喜欢宋闯，你听见了吗！别拿你那满脑袋龌龊心思揣摩我，我现在没想要跟你抢！”
说完后愤愤然离开，要是能跳船她现在巴不得跳下去。
她想过江斯北像疼爱自己一样疼爱白芷，但她没想过真相是这样。
自她离席到离开用餐地点，整个厅室都很安静，卜媛媛跟着追出来。
再走远几步，才听到身后重新爆发出喧哗，“她疯了”，“喝多了”，“宋闯”等各种词语汇集在一起，以及各种尖锐的笑，包括白芷的，像一个永远无法把她融进去的吵闹的世界。
真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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