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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雾昭刚反应过来，那人就开始眯着一只眼歪着头点射。枪声一下接一下地响，快速而密集。那是真真正正震耳欲聋的效果，以至于倪雾昭再次懵住了。
但她能看见宋闯那边的情况。
袭击者的目标应该是宋闯。因为在第一发子弹出膛的时候，他是起身的姿势，Neun也是，宋闯刚要接过她手里的酒。几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无论声音还是画面都随之混乱无比。倪雾昭看见他们那桌人一齐往相反方向躲，于是Neun的沙发位置被一个人给占去了。她也同样懵，反应不过来，保持着姿势久久没动作，直到一枚子弹打到离她和宋闯很近的位置，炸开了桌面上一片玻璃杯。
那一瞬间才看到血。
倪雾昭应该揪心一下的，但下一幕随之而来。是宋闯把面容扭曲但无处躲藏的Neun往子弹相反方向拉。两个人都站着没地方坐，但他有意以自己挡着她。
这行为简直不要命，但也可能是因为他的保镖已经采取了行动。他们严严实实地护在比他更靠前位置。
应该有这样的原因吧，倪雾昭在场面有所平静后悻悻地想。
枪响在六七声后停止了，因为她身后那桌人上前扑倒了枪手。他们虽然着装打扮和普通客人差不多，但身形魁梧也训练有素。
于是场面很快就得到反转，枪手及其所有同伙被制服，为数不多的真正客人们慢慢停止了尖叫。
而倪雾昭始终坐在那儿，呆呆的，才意识到这家店里好像有很多很多宋闯的人。除了跟随他来的保镖，还有无数穿便衣的，甚至打扮得像街头混混的，遍布宋闯周围几乎所有的桌子，也包括她身后那一桌。
宋闯大概对这场意外早有防备，否则枪手射击的位置可能会离他更近。
再进一步想，枪手可能被他给将计就计了。
而倪雾昭始终不太受控地出着神，手不住地抖，满脑子都是刚才混乱的场面在回放：震得她头疼的近在咫尺的枪声，客人此起彼伏的尖叫，被打烂的沙发角，被炸飞的玻璃，血，宋闯毫不犹豫护着Neun的动作……
直到警铃大作，警察以最快速度抵达现场，封锁这间夜店并开始逮捕及排查。
几名警察很快来到她这里，其中一名女警打量她一会儿，俯身以英语小心地问：“女士，你有没有事？”
倪雾昭才慢半拍地看向她，摇了摇头。
紧接着她起身配合他们做调查，被确认只是位无辜的客人，被留下联系方式，她由那位女警察送到夜店外。
女警察顺带好心地关怀她，问要不要帮忙叫一辆的士。
大概是她状态看起来太差了，很让人担心，但倪雾昭依然迟钝地摇了摇头。
她注意力在女警察身后，是宋闯那一行人正站在路边，有一辆救护车灯光闪烁，好像是他们其中一人腿部受伤了，刚被抬上去。她也看见Neun以左手捂着带血的右手，一脸吃痛又隐忍地看着宋闯，好像是宋闯在劝她上救护车，但她那可怜又带点哀求的眼神分明是想让他陪她去。
宋闯最后还是没上去，嘱咐了另一位一同去医院的男生几句，拍了拍他肩膀，男生直点头。
Neun转过身后的神情很失望，但她上车时宋闯扶了她一把，她坐好后又改为恋恋不舍的模样和他说了几句话，应该是约定什么时候再见面，或者约他之后去看她，看样子应该是说成了。救护车后门闭合，车子带着刺眼□□与鸣叫声离开。
宋闯继而和宫城说话，那些人似乎正准备走，而倪雾昭还在几十米外看得出神。
直到宫城在离开前看了她一眼，吓了她一跳。
但宫城很快收回目光，和那些留学生离开。紧接着是宋闯转身朝她走过来。
他一步一步走来的时候，面上没什么表情。
那短短几秒的功夫，倪雾昭大脑再一次完全空白了。好像意料之中，也好像意料之外。直到宋闯站到她面前，和她一起处在墙沿的阴影下，将他右手举到她眼前给她看，没什么语气地问：“这是什么？”
倪雾昭低下目光，看到他右手虎口周围有成片的伤口。个别地方还在流血流得止不住，应该是被炸开的玻璃碎片，甚至是子弹碎片给伤到的。
之前距离远看不清，她以为只有Neun受伤了，宋闯的血是沾上了她的。现在这么看，说是触目惊心不为过。宋闯状态也让她暂时忘记了他和Neun的事，她小心翼翼地问：“去医院吗？”
宋闯另一只手撑在她面颊边的墙面上，他好笑地俯下身来看她，那双眼里的情绪和白天撕破脸之前判若两人。
而他右手还放在她眼前，没有动，她甚至能闻到血腥气，听他又问一遍：“问你呢，倪雾昭，这是什么啊？”
倪雾昭闭了闭眼，无奈地回答说：“你手受伤了。”
沉默中，她又说：“你去医院吧，宋闯，我和你去。”
“我他妈要你和我去医院干什么！”他突然爆发，一拳狠狠砸到她另一侧墙面上，就是用那只受着伤的右手砸的，还那么用力，以致她脑袋跟着“嗡”的一声，哭都不敢哭。
宋闯用右手指着他自己脑袋，手上的血本差不多被冻住，又因为刚才那一拳变得更淋漓。她听他吼：“是不是要江斯北找人把我弄死你才开心啊，啊？倪雾昭？”
她紧紧地抿唇，双手握拳，听他一字一顿地说：“10月31日的时候，你见了江斯北。至少从那天起，他能找到你，就意味着他也能知道我所有的行程，然后找机会下手，但你一直瞒着我。或许你真蠢得意识不到这一点，还偷偷和你那位亲爱的小叔叔联系着呢，倪雾昭，你可真厉害！你以为我干什么带你去意大利？但成天躲着还不如让你看看你这小叔叔到底有多能耐！”
一切倏然被揭穿，倪雾昭轻轻发着抖。
但她想了想，看着他问：“什么叫我偷偷和江斯北联系着？”
紧接着说：“我没有。”
沉默片刻，宋闯一直死死盯着她的眼，才直起身，好像冷静了些，但依旧对她没有任何好情绪，点点头：“嗯，好，那我们回去慢慢算。”
说罢他往路边走。
除却隔离带围着的警察办案那一片，该离开的人都已经离开，只剩下等着送宋闯回去的保镖，他沾酒了没办法开车。
但倪雾昭还浑浑噩噩着，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直到宋闯回头看了她一眼，不怎么客气地拉着她胳膊走。她下意识想劝他别老动右手，但踉跄几步后还是闭嘴了。
他把她拽进一辆大G后座，跟着坐进来，命令保镖开车。
车开稳后，他叹了口气，好笑地把手机丢给她：“不是想看我手机吗？看吧，看我是怎么和别的女生聊骚的，再看看江斯北都给我发了些什么。”
这句话当然会刺痛她，但倪雾昭现在没一点力气和宋闯吵。
她捡起他手机，缩在座椅上低头看。
按亮屏幕，人脸不匹配，指纹验证失败，熟练地输入密码后也打不开。
他才说：“密码我生日。”
她也笑笑，点头，用他生日解开了手机。
也是在那一刻意识到，宋闯是在动真格要和她疏远。改密码，改备注，不断地删东西，失望积累多了到完全下定决心变成陌生人，分手不就是这么一步步过来的么，她听过太多身边人的故事所以很清楚。
来不及考虑事情之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她先打开宋闯的微信。
第一个聊天对象是Neun，宋闯没给她备注，所以显示出来的就是她这哪儿哪儿都用的昵称。
分离不过短短几分钟，他就已经收到Neun十几条消息，最后显示出来的是【我到医院了】。
从暧昧到恋爱，也是这样从一点一点汇报日常开始的，倪雾昭也太懂了。
但她还是没点开宋闯与Neun的聊天框，而是去找江斯北，看见他单方面给宋闯发来的一段段聊天记录的截屏。
是他那小号，与自己的聊天记录。
确切来说，是他那小号，与一个无论昵称还是头像都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微信账号的聊天记录。
“这不是我。”她说，因为被冤枉得委屈而难得爆发出些声势来，“宋闯你真有意思，你那么聪明你连这个都相信！”
宋闯像早料到了，笑：“那你证明给我看。”
“证明什么？”
“证明这不是。”
“我怎么证明？”
宋闯拿过她手机，解锁，她说：“你不觉得你也有点不讲理？我什么都没有你要我怎么证明给你看？”
但宋闯没理，从她微信联系人里搜出江斯北那小号，点开，露出意料之中又讽刺的表情，把屏幕亮给她看。
那是一片空白，说明她把她和江斯北小号之间所有对话都删除了的空白，哪怕删之前只有一个好友通过的提示。他把手机狠狠摔回她那里：“所以明白没？你管我信不信，倪雾昭你真他妈活该！”
倪雾昭转回头，没说话，也没着急去捡自己的手机，俯首仔细看江斯北发给宋闯的聊天记录。
不得不说，江斯北也真的很聪明，模仿她语气那么逼真就算了，毕竟是他把她养大的，但他每一条消息发出的时间都掐那么准，全是她没和宋闯在一起的时候，内容甚至包括她哪天干了什么、吃了什么，简直就像他在监视他们两个的生活。
不，按宋闯说，他就是在监视他们两个的生活。
她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宋闯其实知道的更多。
“但我有一个问题。”她说，“你都来美国了，江斯北凭什么非要害死你不可。”
宋闯笑：“那你觉得是我失心疯了在排戏演给你看吗？”
“……”
倪雾昭深吸口气：“我在好好地向你问问题。”
“那你以后会知道的，但你现在没资格。”
车在这时抵达住处，宋闯从她手里把手机拿回来，说：“下车。”
在从门口走进屋子的时间里，在换鞋脱外套的时间里，倪雾昭大概理清楚了，在夜店发生的事是江斯北做的，也是宋闯故意让它发生给她看的，哪怕代价是那么的不要命。
而宋闯现在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草草擦拭着血迹，跟她说：“坐。”
“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今晚都有耐心和你说。”
沉默一会儿，倪雾昭隔着一米距离坐到他旁边，酝酿了一下，跟他说：“我没什么不清楚的，宋闯，江斯北的事是我的错，对不起。但有两点，见面之后我一条消息都没有给他发，你应该清楚；其次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对你做这么绝，所以我没料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我只是不敢告诉你我和他见过面，我害怕你计较行不行？如果我知道这么严重我一定会告诉你。”
宋闯看了她一眼，点头：“嗯。”
“但你知道这一切，你显然也没有告诉我，而且你还有很多很多事都没有告诉我，我连我们什么时候回北城，未来到底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倪雾昭咬了咬唇，“一开始在北城的时候就这样，我和你在一起，试密码这些事你其实都知道……”
“停，打住。”宋闯抬手，“倪雾昭，我不想和你算账，这些事我心里比你更清楚。说白了我们两个从没真正地信任过对方，从来都没有。”
“也不是。”
“但是你可不可以理解一下我？”她还是没忍住，眨了一下眼后眼泪落下来，“我和你来美国是认真的，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但在发生今天这件事之前，在我不知道江斯北这些事之前，他来找我，我承认我很可恶，没能狠下心来拒绝他，也没有把见面的事告诉你，因为我真的害怕你会生气，会因为我答应却做不到而再也不相信我。我以为这一面之后就结束了，因为他说是要和我告别的，让我和你好好在一起，真的。”
宋闯又点头。
“我不知道他会做这样的事。”她说。
骗宋闯，也骗她，甚至想把宋闯给彻底地抹除。
宋闯再点头。
觉得这事算告一段落，她问：“那Neun呢？”
“我两是在你和江斯北见面之后认识的。”他看向她，很认真地说，“因为我从那个时候就决定和你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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