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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安阳侯瞠目结舌，也沉下脸色。他是恨谢凌，虽然也知道这没有道理，但他母亲的死跟他何关？
“谢将军，我未曾见过你母亲，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都随你。我袁陆怀行得稳做得正，是我做的我会认，不是我做的自然不会认！”安阳侯走到铁杆处。
听言谢凌笑出声，居然还在撒谎！
他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狠狠道：“袁陆怀，你以为我不敢杀死你吗？你在酒中下药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妖邪勾结城中百姓莫名失踪，那些失去亲人的家属不会放过你家人，那个妖邪也不会放过你家人，城外还养了一个三岁儿子吧，不知道您夫人是何感受？”
衣襟松开，安阳侯发黑的画面开始清晰，他低头猛喘几口气，腐败的气味混入喉咙终于得以恢复。他恍惚连退了好几步，神情惊惶。
袁家明面上只有一个女儿，他的原配妻子身子不行，并没有为他诞下嫡子，因而他才会在外面养私生子，为的就是给袁家留个子嗣。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母亲的死和我没有关系!”
下一刻他颓废在地低声呢喃：“要杀你的不是我，是南绛风，他让我在京城找体格健硕的成年男子供他吸魂，我没有办法啊，我儿子在他手上，我真的没有办法啊，袁家就这一个后代了！”
他的脸埋进手心，轻声低泣。谢凌迟疑不定，思索片刻：“你说清楚。”
“那天在城中搜寻袁容，他找上我，给我一副画像胁迫我帮他找上面的人，我没有办法只好屈服。”
谢凌看他神情不对劲，身体不寒而栗，极为不愿意谈及此事。
“什么人，说！”
安阳侯一惊，诚惶诚恐道：“是晋王。我没敢和他说。”
“为什么？”
又是晋王，他到底有什么秘密？
“我不知道，自从晋王死后皇上在也不准任何人谈及此事，否则他是要诛九族的。”
揉了揉眉心，谢凌问：“为何在晋王府藏粮食。”
“谢将军，我已是将死之人，哪怕是死也要带着这些东西下地狱。”安阳侯微怔，眉间急速闪过异色。
谢凌出了牢狱，恍恍惚惚回到谢府。院子给他留灯，牢狱带来的冷意被融化。
推门而进，谢杨坐在里面失神，直到看见谢凌后才将担惊受怕的神情落去。
“大哥，对不起。”
他淡然一笑轻轻摇头：“我知道，我都知道了。依照你的性格怎么会熟视无睹呢！”
安阳侯落马，谢家可以喘一口气，说起来也算是好事。
“只是啊，你胆子太大了，要是一个不小心会把谢家牵进去。”
谢凌将前前后后解释一番，谢杨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不是安阳侯会是谁呢？”他想了一会得不出结果，眼见谢凌也陷入沉思，又道：“晋王的事情牵扯过于复杂，他的死太残忍了，再加上皇上一直不喜欢别人提及他，现在连晋王府都被尘封不让人进去。”
谢扬再次叹气，走到他的身边：“京中的人都知道皇上厌恶晋王。晋王喜欢做灯，他的手艺无双，自他死后京城再也没有人有机会能与他决一高下。记得三年前正月灯节，宫中有个宫女，她不知从哪学得晋王三分手艺在宫灯上描花，不巧被皇上看见了，当场暴怒活生生打死了那宫女。此后人人自危，不再提及晋王。”
两人沉默良久，蜡烛落至灯台，层层堆积，蜡泪边缘开始泛白，火焰也开始摇曳，在空中明灭忽闪。
“皇上对太后的态度似乎很恭敬。晋王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又是最疼爱他的，那么皇上不喜欢晋王，又怎么对太后毕恭毕敬呢。”
谢杨不再说话，确实很奇怪。太后最疼爱晋王，说起来本不该如此。
“我记得还是九皇子的时候似乎跟晋王走得最近，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没了联系。晋王生水痘那年，旁人都不敢近身，只有九皇子日夜照顾他。兴许现在皇上是怕触景伤情？”谢扬揣测。
“大哥，这事有古怪，怕不仅仅是这样。”谢凌摇头。
翌日，孟家来人。
谢凌这才知道原来昨天他与孟平分开后，孟平并没有回到家中。胸口突然泛起一阵剧烈疼痛，震得他神魂尽碎。他思索一会，抬脚去找了苏穆寒。
来到国师府邸，府邸景致清幽雅致，假山溪水淙淙，亭台游廊有序，没来得及细看，由着下人带去苏穆寒的书房。
苏穆寒在书页上批注些什么，抬头看见谢凌目光夹杂了些复杂，谢凌站到他面前：“南绛风呢？”
“他跑了，没抓到。”
“国师大人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也能让他跑掉？”
这话带有质问和怒气，苏穆寒皱眉：“谢将军，你是来指责我吗？你才是好大手笔，一声不响就将安阳侯拉下马，我可是被你骗得团团转。”
“抱歉。”良久，他低落道：“孟平昨日没有回家，我只是怕——”
“谢将军，孟平生死与我无关，请您出去。”
苏穆寒突然冷了脸色，这变得太过突兀，谢凌没反应过来，苏穆寒定定望他，眸子深幽如寒潭，不知不觉会让人陷入其中。
他回过神来，走出府邸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往何处。
孟平，孟平不能有事，否则他承受不起。
紧接着他去了城外一座庄子。这家庄子是谢家的地方，青山绿水，可以养人。
蛮子坐在井边，井中的水应该少有人打理，浮起不少青苔。水质混浊，还散发一股股恶臭。
他似乎没有闻到一眼，谢凌看了眼井口就不再看了，“蛮子，昨天送你回来的哥哥你还记得吗？”
蛮子没有说话，他转身望进井水，自顾失神。
“他昨天没有回家，我很担心。”
蛮子诧异抬头，想了一会说：“他送我回来后就回家了。”
谢凌轻扯嘴角却是没有露出笑意，他摸摸蛮子的脑袋点头，他交代好领兵的谢衷后便离开。
孟平会孟府的路线只有一条，沿着清水畔直走，穿过西街才能回孟府。谢凌沿路细看，希望能看出什么，可一路过来任何蛛丝马迹也没有寻到。
回到谢家，直到下午。孟家来人说还是没找到孟平，谢凌差点把手中的筷子弄断。
他去了郭祁的院子，郭祁倒是好了不少，他见谢凌拿了不少酒坛子顿时慌乱，醉酒的谢凌他是招架不住的。
谢凌猛地灌了几口，两人倚靠在游廊上，从小池塘送过来的凉风有些冷意，谢凌抱着酒坛子不撒手。
“我自幼和孟平长大，两个跟亲兄弟一样。孟平，孟平若真的有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郭祁垂下眸子，他的嗓音还有些嘶哑：“人总是不可能一直在一起的，到了时候要分开。只能说他和你没有兄弟缘分。”
“放屁！我才不想不想知道什么缘分不缘分的。”谢凌手上的酒坛子落在地上，半边坛子溅在两人的裤脚。
“他活得够久的了，每个人都一样，没有选择。”他的声音轻微，谢凌想仔细听的时候脑袋嗡嗡响，所想伏在栏杆上冥神。
“郭祁，你说说你的家人吧。”
好了好一会，谢凌都以为他不会开口郭祁才淡淡回忆。
“有个人，他待我也如同亲人一样。他把我从人贩子手中救出来，给我厚实的衣服，喂我吃软糯的荷花糕。他教我习字，教我道理，教我怎样做人。”
郭祁停顿，谢凌的憨声越来越大。他望向远处，神情漠然。
“后来他病了，病得厉害。我希望他好，背地里一直为他找法子，又操心他的婚事。他的年纪不小了，本应该娶妻生子，夫妻和睦。可是别人因为他有过早逝的预言，不能活过三十，不让自家的女儿接近他。他啊，脾气特别好，应该考取功名入朝入官，可是一切都毁了。”
他的话语说得颠三倒四，想到哪就说到哪。
“什么天道气运，根本就不公平。既然他不能活，那我就给他改气运，一命换一命，是坛妹自愿的，怨不得我！”
“少爷离开了，坛妹也死了，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苟活。”郭祁说着说着，渐渐无声落泪。
他离开云雾村后，一直很迷茫。他想过找族人，可是舍不得自家少爷，他想护着他，护到他死或许就解脱了那份恩情。可是少爷真的死了，他发现更加迷茫了，像是这世间再也没有人对他好，没有人牵挂。
少爷太温柔了，他这一辈子得到的温柔都是少爷给的。少爷是娇子，就应该长命百岁，仕途顺利，夫妻琴瑟和睦，受人敬仰崇拜。
他就那么小的一个愿望，却被人生生折断。
他不是什么好人，一个恩情就记了一辈子。若什么时候散了，那应该是他进地狱的时候。
俩人在风中坐了很久，久到皎月升空，照亮游廊下方的小池水。
李家，曾经也有一个这样的池塘，里面种满了荷花，荷花映日，碧波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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