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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偌大的医院里,有因重生的狂喜,亦有为噩耗的悲痛,交织成一张压抑的网压在穹顶。
电梯没有停滞直达二十二楼,数秒间便将人间百态又分割成两种形态。
豪华病房是一座玻璃花房。
却只让病床上的玫瑰在高昂的花销中堪堪维生,只要一旦生的意志衰弱,死神就会如约而至。
顾淮只是看着面前躺在床上的人,脸上读不出任何悲伤的情绪。
在经年累月的消磨里剩下的是平静的绝望,他只是在等待那个凋零的日期。
每周的这个时候是固定的探视时间,也将是例行的会面。
西装革履的随从准时出现在病房里,为首的长辈面色冷峻,皱纹却雕刻出他的德高望重。
房间倏然变得肃静,顾淮对到来的人却视而不见。
顾明雄在旁边的黑色沙发上落座,对于他的无视与其说是无所谓,不如说是习以为常。
他直接看向床边的人:“什么时候回家。”
没有任何寒暄问候,连隔在中间躺着的病人都被越过忽略。
两人周身的气场如出一辙,却如相互排斥的磁极在拉锯。
“我没有家。”
平淡决绝的回答没有夹杂情绪,顾淮始终只把注意锁在在面前的人上。
顾明雄听到也不恼不怒,只是皱着眉揣摩他的意思,在等待他的解答。
安静的房间里精密仪器和匀速输液运作的微弱声音都被放大,淹没了下雨的噪音。
顾淮才终于抬眼平视他,一边懒散倒向椅背,面上却是不屑的笑。
“我的父亲是谁我都不知道。”
“——而我的母亲。”
他自然地转头看向病床放低音量,温柔得生怕会惊醒她。难得流淌在眼底的脉脉温情,骤然又被无底的黑暗吞噬。
“只剩下躯壳。”
顾明雄加深紧皱的眉头,似乎有些被他的话惹怒,却依旧不轻易作声。
房间顿时陷入寂静,一旁的人倒是司空见惯很是平静,像座失声的雕塑。
“啊还有我的爷爷。”
被提及的老人突然身形一僵。
顾淮仍然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在短暂的停顿后继续道:“自认为能用钱摆平一切。”
他恣意得像是在说事不关己的笑话,却字字刀刀都刻骨剖析着自己。
场面一度又陷入寂静。
顾淮起身往病房外准备离去,看病床上的人最后一眼,轻浮的笑眼下埋藏的是滂湃的悲情。
而后临门突然低声自嘲,又或是确认这个事实。
“这就是我的家吗。”
说完便踏出了房门。
轻闭的门决断了里外的联系,又是一次不欢而散。
在他离开许久后的病房里,顾明雄不明神色的脸上终究有些失态。
顾淮站在医院门外迟迟没有走。
裤兜里手机不断发出消息的震动提醒,他掏出来看了眼时间,原本晚上的约已经逾时。
他反正也没什么兴致,潦草回复了那群狐朋狗友几句说明自己不去了。
也不管他们的应答与否,又把手机丢进口袋。
顾淮站在原地望着眼前这场大雨,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
滂沱的暴雨和舒适的被窝总是最契合。
姜诵借着饭后的困倦入睡,一小时后再醒来整个屋子已经暗得分不清时间。
她打开壁灯起身到厨房倒了杯温水,听清嘈杂的雨声恍然才有回到现实的感觉。
这场旷日持久的大雨让她隐隐担忧楼下那只落难的小狗。
姜诵拿起伞下楼。
暖黄的路灯衬得这个雨夜漫长又孤独,她在周围的灌木丛里只找到昨天剩下的空罐头。
她在黑色大伞完全的笼罩下停驻在雨中,试图捕捉除了雨落之外的声音。
姜诵听到右方些微的动静后望去,沿着伞骨流线形成的雨帘在倾斜后断成散落的珍珠,呈出一片视野。
可惜并非所寻之物。
只是有人袒露在雨中却仍然走得从容不迫,似乎已经自暴自弃而纵使自己淋湿得更加透彻。
直到背着光的脸朝她的方向走近,姜诵才看清了来人。
顾淮注意到她时已经顺便被圈进了伞内,也因此突然被拦截下来。
一八六的身高在伞的弯檐下有些局促,他不得不略微低头看她。
他心情不是很愉悦,轻皱了眉有些不耐烦:“你在干嘛。”
绝非询问而更像是一种斥责。
漆黑的头发在雨水的浸染中更加浓稠,光与影的碰撞让棱角愈加分明,却弥漫更甚以往的冷冽。
姜诵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而有些讶异,又对他私底下的模样有些陌生而一时愣神,随后反应过来已经把他纳进伞下。
她给出的回答坦诚又淡然:“我来找小狗。”
即使冷漠是对方的常态,她还是敏感地察觉出对方情绪里不同往常的不对劲。
但姜诵佯装全然不知,撇开眼不再看他。
多余的关心不过是适得其反的冒犯。
若不是顾淮想起前几天遇到的场景,否则他可能会误以为她是在指桑骂槐。
他看了眼地上的空罐头,大概能推测出情况。
顾淮对此本是心不在焉,却还是莫名感到可笑——
一只路边的狗都有人这么牵肠挂肚。
他心中另有其事而冷哼了声,却还是控制不住暗涌的躁意,言语就变成宣泄的出口,无理又难解。
“不过离家出走。”
它有属于它的家。
他淡淡看了眼灌木丛,那里已经没有任何踪影。
“回家罢了。”
言下之意是你的关心不过是浪费,你不过是它曾经短暂停留的过客。
顾淮不苟言笑的面上没有显露任何情绪,精致的外壳里却是空洞无物的。
发梢被伞沿轻蹭得有些凌乱。
姜诵听得出他字里行间的锋利,对他无由的迁怒并不理会,反而无视他这幅浑身带刺的状态。
她稍稍把伞举得更高,垂眼看着地上的空罐自说自话,平淡的语调却似轻哄。
“流浪街头的小狗才不会承认——”
姜诵收回了视线,仰头认真直视那凌厉的眼,俨然隔了厚厚盔甲害怕被任何人看穿,而她在探取。
“它其实是无家可归。”
她还是发现了。
他用重重森严壁垒构建的围城,想要困住的是欲盖弥彰的脆弱。
顾淮僵在原地没有说话。
—
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客厅里没有开灯,沙发上的身影无声湮没在黑暗中,慢烧的微弱星火忽闪忽暗。
顾淮窝在沙发靠背的角落,疲倦地闭上了眼,然后又抬手压住。
耳边不断回响的是那几句交错反复的话语,他表面没有动静,却在承受着自我加刑的折磨。
也许没有人知道,他一直流离在破碎的黑夜里。
也无家可归。
整个浸泡在黑夜中的房屋里悄无声息,数十秒后沙发上颓唐的人缓缓睁开眼。
一把黑伞依靠在桌角旁,上面的水滴在滴答滴答地任性坠落,却被拥进柔软的地毯里。
顾淮不顾自己也浑身湿漉,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把被他带回来的伞。
那把几分钟前平白无故递给他的伞,又强硬塞进手里的伞,是施善也是救赎。
他借着在烟气的吞吐循环中深深呼吸,混合着心脏发胀作疼的酸涩感在肺里烧得灼烈,却在此刻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还残留在右手的触觉在所有官感中越发滚烫,那却是他难得感受到的久违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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