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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一幕幕许光还能把这些肉块当做是某种动物或者怪物的肉，这次他却看得分明，这些构成肉虫子们的肉块全是来自于人类。
他伸手捂住了安念的眼睛。
明明血腥暴力的程度一样，一旦看出来被打死的肉虫子是由来自于人类肢体组成，心头原本斩妖除魔的爽快就只剩下了惊悚的战栗。
【居然现在才意识到这场面少儿不宜吗？】
耳边又响起那个冷嘲热讽的声音。
“烦死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停啊！”
许光既在说耳边时不时响起的这个声音，也在说眼前发生的一切。
四周的街景像是墙布，一点点被人拉扯下来，天空中露出黑白的巨幅画面。
“这是什么……”
安念也趁机扒开了许光挡着自己眼睛的手。
这些画面似乎是通过某人的视角所看到的事情。
一群面目扭曲狰狞的穿着校服的少年们，对着视角的主人发出各种辱骂和嘲笑。
***
“居然喜欢那种东西！”
“听说，他还会去偷偷穿女生的裙子。”
“自己都这么恶心了，就不要出来吓人了嘛！”
“好恶心啊，这个人！”
“不，这家伙不是人，这家伙是臭虫！是和这个厕所很相称的臭虫啊！”
哄笑着的少年们在简单的拳打脚踢后，还不满足，一个个解开了裤子，冲着视角的主人头上撒尿。
“臭虫不就喜欢喝尿吃屎吗？”
画面开始扭曲，少年们的人影化成两个巨大的黑色人影。
正是方才两条大肉虫子化成的人脸——路鑫父母的脸。
“我们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废物儿子啊？”
“有你这种成绩差又心理变态儿子是我们人生的耻辱！”
“生下来的时候撒泡尿把你溺死，都不至于让我们现在这么丢人现眼！”
“你还不如粪坑里的蛆！”
这些都是路鑫的回忆吗？
整个空间和画面这次都开始抖动，所有的色彩都逐渐被黑色吞噬，在那中心，终于出现了路鑫的人影。
因为之前的战斗他的魔法少女裙子已经破破烂烂，黑色逐渐缠绕住他的身体，将粉红色的裙子染成乌黑。
画面又被从黑暗中吐露了出来。
是挥舞着的刀，和人惊惧的惨呼。
路鑫用刀砍下了父母的四肢。
“爸爸妈妈你们不是说我是蛆虫吗？真奇怪啊，儿子是蛆的话，那么你们应该也是。是虫子的话，就不需要四肢，光有一个身体就能前进行了吧？为什么——”
回忆里传来的路鑫的声音颤抖又带着愉悦：“为什么你们不给我爬啊啊啊？！！”
然后是那些曾经欺负过路鑫的同学，一个个都被路鑫找到，用刀砍去了四肢，在临死之前，只剩下躯干在地上痛苦地蠕动着，昂着头张大着嘴发出痛苦绝望的嘶吼。
——就和之前许光看到的那些肉虫子一样。
***
“那些肉虫子，是被杀死的人……”
许光抬头看着在半空中双目空洞完全染上黑色的路鑫：“所以他们才会追着你不放，所以他们才会一直在嘶吼，那是他们死前最后样子。”
“做错事情的他们，不是吗？”路鑫的声音没有半点波澜起伏。
“他们一天到晚说别人是虫，虫、虫、虫的，天天在耳边念叨，我都听烦了。所以，我就帮他们一起变成虫了。他们也做虫子的话，就不会再看不起我了。”
“你就因为这样杀了他们。”许光瞪着双眼看向路鑫，没有想到这个初次见面唯唯诺诺的怯懦男孩居然有着这样的过去，“你是杀人犯。”
路鑫歪着头俯视许光，漆黑的眼里带了泪：“许警官，你不是说过，并不是我的错吗？”
路鑫哭着哭着，啜泣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这哭声也扭曲成了诡异的怪笑。
“你和他们一样！全是误解和伤害他人，却又自以为是的臭虫！你也给我变成虫子吧！”
路鑫手中的魔法棒发出黑色的光，紧接着幻化成了一把黑色长刀。
和回忆里他用来杀人的凶器一样。
路鑫挥舞着黑色长刀从半空劈砍下来，许光拿起自己手中的橙色魔法棒挡了上去。
【呵，魔法对决变成近身搏斗了？】
“近身搏斗又怎么了？”在和路鑫拼刀的许光脸上多了从容的笑意，“近身搏斗才是我的拿手好戏！”
路鑫手中的黑色长刀和许光手中的魔法棒仿佛变成了冷兵器，你来我光刀光剑影，搏击缠斗看得躲在一旁的安念目不暇接。
“这就是魔法的力量吗？”安念就是坐在特等席的观众，在欣赏一出拳拳到肉的飒爽武斗片。
【不，这不是魔法。】
【只是肌肉笨蛋的肉搏。】
【两边的魔法棒知道自己被这样使用都只会哭泣吧？】
肉搏许光有着绝不输给任何人的自信，他十分轻松地侧踢到路鑫的手腕，把路鑫手中的黑色长刀踹飞，然后把自己手中的魔法棒狠狠地砸向路鑫的头。
竖直一下打头，接着斜上打下巴，左右开弓两边脸颊，最后再给迎头一击。
就在这最后一击，路鑫整个人已经跌到了地上，双手抱着头在求饶。
打过瘾的许光也回过神来，眼前这个少年的灵魂深处，在狂气和恶意之下，还是那个脆弱受伤的灵魂。
【天真。】
神秘的天音下了结论。
一时的心软却给了黑暗再次入侵的机会。
四处分散的肉块被黑暗的风卷起，全部依附到了路鑫的四肢上，那些肉块又化成一个个被路鑫杀害了的人的头颅，一口口地啃咬着路鑫的四肢。
许光见状不对，上前用魔法棒一个个把这些头颅击飞，但是一个头颅被击飞，肉块们又会聚在一起化作新的头颅，继续啃咬着路鑫的四肢。
最终路鑫的四肢也都被头颅们吞噬，他也变成了一个只有躯干的怪物。
他昂着头痛苦地朝着天空怒吼，身体一下子膨胀起来，皮肤和头发一点点掉落，眼珠，鼻子，嘴巴都一个个消融掉，也变成了肉虫的样子。
曾经是路鑫这个人类的肉虫子狂叫着朝许光扑来。
许光握紧了手中的魔法棒。
非要给他最后一击吗？
【你和他之间只能活下去一个。】
许光听不出那个神秘的声音到底是在鼓励他，还是在嘲讽他。
***
安念害怕的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眼，他发现变成了肉虫子的路鑫和自己的“舅舅”许光都还在那边站立着。
许光扔掉了魔法棒，坦然地张开双臂拥抱着变成了肉虫子的路鑫，让路鑫尽情咬上自己的肩膀。
虽然是梦境，可是疼痛也那样真实，但就算再痛，许光也没有松手，还是紧紧抱着路鑫。
“你一直很寂寞吧？没有人能够理解你，明明不了解却都还要来歧视和贬低你。”
化身肉虫子的路鑫疑惑地昂起头，他的嘴中还残留着从许光肩膀咬下的肉。
“我一开始也会觉得很恶心，一个男人喜欢魔法少女，还要女装什么的。”
许光疼得面部表情开始有些扭曲，但是他铜黄色的眼眸里还是不变的温柔。
“但是我很快就明白了，会盲目判断别人恶心的我，才是最恶心的。路鑫，你不是恶心的虫子，你只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孤独的人。”
路鑫的头部渐渐又开始长出了一半的眼睛、鼻子和嘴巴，尽管大部分还都是肉块的状态。
路鑫变回来的那一只眼睛盈满了泪水。
肩膀被咬掉一大块肉，痛到几乎要失去知觉，许光还是用力地把手臂再抬起来一点。
许光的手摸上了路鑫的脸：“我现在也明白了，魔法少女是真的很厉害！你刚才完完全全地将魔法少女的强大表现了出来。我想如果有机会，你也能成为很优秀的魔法少女。这不是什么恶心的爱好和妄想，是了不起的梦想！”
肉块逐渐从路鑫的身上掉落下来，他有一点点地变回了人类的样子。
“许警官……”
血色的天空中出现了阳光，开始一束束地投射进这个血腥诡异的噩梦之中。
“我、我犯了很大的错，我杀了很多、很多的人……我，我真的连虫子都、我……许警官，你杀了我吧！”
“你确实犯了很大的错。”许光摸上抽泣的路鑫的头，“人都会犯错。但是不管犯过什么样的错误，没有谁的生命就应该像虫子一样被践踏。我是警察，我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杀人的。”
阳光普照着整个小镇大街。
小镇的景色一下子恢复了正常，祥和宁静。
刚才发生过恶战的血肉地狱像是没有存在过一样。
“这是怎么了？”许光疑惑地看着又发生的剧变。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路鑫停止了哭泣，整个人也散发出柔和的光。
“舅舅，路哥哥他要消失了！”安念站得远，能够看见路鑫从腿部开始一点点地散成了光。
许光想再去拉路鑫的手，可是已经触摸不到任何实体。
“谢谢你，许警官。终于又让我见到了太阳。天亮了，也终于是梦醒的时候了。”
“路鑫，你——”许光试图去挽留些什么。
毕竟经历了生死逃亡和生死相搏，在困境中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很容易拉近，他倒有些不舍得路鑫就这么消失了。
“许警官，我想，你一定能给大家，给这个小镇带来光明。因为你——”
路鑫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带着笑容消失在了光里。
因为你是被神许诺给这座小镇的光啊！
***
坐在豪华靠椅里面色苍白的男人生气地一挥手，水晶球里实时播放的关于许光和安念在路鑫噩梦中的冒险画面就一下子消失不见。
站在男人背后留着八字胡子，穿着警察制服的小镇警长察觉到男人情绪不悦，轻轻吹了个口哨，想缓解尴尬。
“居然把一个杀人犯的灵魂给感化升天了？这家伙是圣父吗？从一开始到结束，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展开！说到底，这个许光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到我们镇上来？”
留着八字胡的警长讨好地笑了笑：“您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当然更不会知道。我还以为他是您专门找来镇上的。”
面色苍白的男人阴森地瞪了警长一眼，他整个人都坐在阴影里，浑身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警长知道自己说错话赶紧又闭上了嘴。
“阿念也跟着他胡闹。这一切背后，这个镇上的因果和意志都开始不再按照规则运行。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又是从哪里出了差错？”
男人僵硬地转动着脖子，像是一个木偶一样笨拙。
他毫无生气的眼睛死死盯着此刻恢复透明的水晶球。
许光，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三石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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