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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心人若仔细详查，还是能在整个洛城格局中，查出些蛛丝马迹。
很多看似毫无关联的商铺与势力，最后源头所指，都与牧家有所关联。然而市面上，有关牧家的近况，几乎没有。
东林苑是牧亭意的寝居办公住所，外部构造看似松散，却内含玄机。
东一踏入的鉴毒院，便是玄机之一。
牧家能有今时今日的庞大，离不开牧亭意这位家主的操持运筹。
对于他的安全，不光其弟牧之归很上心，这些当下属的，也非常关注。
姓段的医师着一身靛青衣袍，双手戴着肠衣手套，手里拿着小木盒慢条斯理靠近食盒。
他并未急着揭开，而是捻一点小木盒里的粉末，撒在食盒外部。
“段医师觉得食盒外部会被抹毒？这样一来，提过的人毒发，岂不是很容易被发现？”东一在一旁观看，好奇问道。
段医师有双鹰钩鼻，他脸颊消瘦，抬起明显不像好人的眸子盯着东一。
直勾勾盯着。
“好，小的知道了，小的不问了。”东一被盯得头皮发麻，连忙保证。
段医师低下头，他撒的粉末并未有变化，确定外部无毒，他随口道：“有些东西，单独服用无害。但添在一起，就会成为剧毒。”
东一恍然地点头，靠近房间的窗边。窗外往来的牧府里其它院子的家仆，大部分手里都提着东西。
“最近有混进来的毒物吗？”
东一平日不常来鉴毒院，但凡进入府内的物品，都会被抽样检查。
虽然偶尔会有漏检的，东林苑的鉴毒院，便是第二层防护。
段医师没搭理他。
约莫半刻钟后，段医师把看起来没怎么动过的家常菜碟重新装好，示意东一带走：“没问题。”
“好的。”
东一提起食盒轻车熟路前往书房。
书房里。
牧亭意看着一封蓝皮书信，沉吟许久，连东一进来都没察觉。
“家主，夫人送了饭菜过来。两道家常菜是由新厨师傅做的，夫人特意做了酱料。”东一把食盒放在桌上，低着头汇报。
听到酱料，牧亭意思绪回笼，他还是头次听到这个新鲜词。
放下手中的蓝皮书信，牧亭意一瘸一拐靠近木桌。他刚坐下，东一动作利索地将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
看着成年人巴掌大小的米饭碗与一荤一素两碟家常菜，外加一小碗切着菜丁色泽明亮的下饭酱，这个份量竟让牧亭意心生欣慰。
牧亭意端起饭碗，打量几息眼前的小碗下饭酱，他略作沉吟，拿筷子试探性地夹了一点品尝。
微酸，甜辣，还很爽口，味道非常的重，牧亭意不得不吃两口米饭掩盖下。
随着颗粒饱满的米饭在口腔里咀嚼，下饭酱的味道渐渐被冲淡，反而呈现出第二种味道，牧亭意又往嘴里塞了口米饭。
等这个味道彻底散退。
牧亭意惊奇发现自己手里这碗米饭，已经被他吃去三分之一，他甚至还想再夹点下饭酱尝尝。
这个味道变化实在太抓人。
“再去盛点米饭来。”
牧亭意吩咐东一。
“是！”
低着头的东一心里暗自吃惊，家主往日的胃口可没这么好，看来这两碟家常菜很合家主口味。
东林苑的厨房时刻都备着温热的饭菜，东一不担心家主吃不完，就怕饭少，他特意让其他小厮多带点蒸好的白米饭送来。
就这这碗下饭酱，牧亭意一连吃下三大碗米饭才作罢。
东一斟倒茶水时，余光悄然瞥了眼桌上，发现那两碟家常菜压根没动过，倒是一小碗下饭酱，只剩下一点汁水。
家主可真喜欢夫人。
东一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连酱料都能送下三碗米饭。
牧亭意平日用完晚膳，往往是重新坐回书桌后方，继续伏案处理书信。
但今日许是吃得太撑，他步伐颠簸着离开书房，在游廊上渡步。
东一匆忙收拾桌上的残羹，往常这些都是带去井边，残汁剩饭倒进木桶里用来喂养畜牧，餐具与食盒统一由洒扫婢女清洗。
不过看着两碟没有动过筷子的家常菜，东一动了心思。
他收拾好木桌，提着食盒穿过游廊，在月拱门的岔道口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东一所住的小院有十几间并排的屋子，其它屋子都是四人一间，他运气好，与一位老仆从住。
“老爷子，老爷子。”东一推开门，他一边招呼一边点燃屋子里的油灯。
“是小东子回来了啊？”
已经躺在床铺歇下的老仆从听到声音，他扶着床沿坐起身，望向门口朦胧的身影，关心问：“可是府上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好得很。我给您带了些好吃的回来，都是家主才能吃到的，您快尝尝。”东一把食盒放在桌上，扶着白发苍苍的老仆从坐下。
“家主吃的呀，那可是好东西。”老仆从脸上露出笑意，“早些年，老奴也吃过老爷赏的好东西，那味道……可好吃了。”
他年纪大了，晚上哪怕有油灯，看东西也看不清楚，只能等着东一为他盛饭夹菜。
东一把新碗筷拿过来，盛半碗饭，夹了一堆荤菜堆在碗里，而后递给老仆从。
老仆从接过饭碗，发现碗壁发烫，他一脸惊喜，“还是，热的呢。”
“可不，今晚上家主就着夫人调的酱料，连吃三大碗米饭，家常菜都没动过筷子。”东一笑着说。
“家主都娶夫人了啊？有小少爷了吗？家主年纪也不小了。”
老仆从说罢，吃了口饭菜，这家常菜的味道在他看来已经是无上美味，吃得他忍不住哽咽，“好吃，比老爷赏赐的好东西，还要更好吃……要是老爷夫人还在，看到家主成家，一定会很高兴。”
“可怜的大少爷，老爷夫人出事的时候，才十六七岁，二少爷那时候也才八、九岁。你不知道哟，那时候牧家上下，全乱套了。大少爷还伤了腿，躺在床上也没忘处理家族里的事务……”
老仆从浑浊的双眼流出两行清泪，痛骂那些在牧家落难时，落井下石的白眼狼。
东一忍不住默然感伤。
他是六年前被买进来的，家里穷，养不起兄弟三人。
他是大哥，签了卖身契进入牧府。进来时，外人都说大户人家都是龙潭虎穴，卖身契一签，生死不由人。
可他觉得，不签卖身契，他兴许活不过那个冬天。死在牧府里，他起码还能给爹娘赚点卖身契的银钱。
东一运气好，当时被老仆从挑着跟在身边培养，他脑子聪敏灵光，学成便被安排在东林苑里。
似如今这般，每年有新衣服穿，饭菜有荤有素，每月还有银钱寄回家，放在以前东一连想都不敢想。
外人说牧府如何，他从来嗤之以鼻，那些人就是嫉妒。
老仆从吃完饭菜，他抬手抹去脸上眼泪，自嘲笑道：“老啦，就是喜欢回首往事，小东子你可别嫌老头子唠叨。”
“怎会！”
东一连忙摇头，给老仆从倒了杯茶水解渴，“我才不会嫌您，夫人还没生小少爷，老爷子你可得好好再活几年。”
“还没生啊。”
老仆从一脸遗憾地拍大腿，“老爷那时候，二十岁便有了大少爷。你不知道，大少爷小时候就特别聪慧，白白嫩嫩，生得可俊俏了。”
东一回想家主的模样，的确俊逸。不过比起长相，家主成熟稳重的清冽气势，更让人难以忽视。
……
夜风徐徐。
东林苑的景观池廊道下方，牧亭意身形笔直，发冠珠玉垂在脑后。
侧颜可见他眼尾轻扬，鼻梁高挺，神色淡然眺望着池子上方飞舞的萤虫。
回到书房后，牧亭意这次一直忙碌到深夜才歇下，次日又是四更不到便起床洗漱。
春荷苑里。
五更天的鸡鸣刚响第一声，便传出喔喔的惊慌惨叫。
张嬷嬷连忙披上外衣，手里端着一盏油灯走出房间，连头发都顾不上梳理。
找到鸡鸣惨叫声的地方，只见一只猫挤着鸡笼缝隙，试图钻进去把打鸣的鸡吃掉。
张嬷嬷一来，这猫机警地把身体扯出来。两只猫眼亮着光，爪子扒拉往后退了两步，不待张嬷嬷靠近，飞快朝其它地方跑远。
“……这只贼猫！”
张嬷嬷瞧走近鸡笼瞧了瞧打鸣的公鸡，发现其已经瘫在干草上，爪子不断颤蹬，怕是要不成了。
张嬷嬷的抬头纹加深。
六更天时，春荷苑的婢女已经尽数起床，工匠院的工匠又赶来一批，继续折腾内院的厨房。
周思月在外院厨房准备好食材，又熬了锅米粥当众人的早点。
她时不时张望院子，见到春霜过来，忍不住问道：“夫人还没过来吗？”
“这不还早吗？夫人平日得太阳爬起来才醒。”春霜习以为常。
“……”
周思月忍不住看了眼天色，等太阳爬起来，起码还得半个时辰。
她以为自己已经算起得晚的，想不到杜黛更晚，周思月有些无语，“夫人……这样没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
春霜奇怪地看着她。
“我是说……其它家族的当家主母，往往六更天就需起床操持家事。”周思月开口解释。
“家主怜惜夫人，从不给她定规矩。但咱们当奴婢的，还是得醒目些，别把其它人家的事例带进牧家，平日也少谈这些事。”
春霜皱着眉告诫。
她不喜欢周思月这种随意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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