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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嬷嬷带着两个丫鬟在垂花门外迎接，见她肚大如箩，亲自过来扶，“冷吧？赶快进去，东西让她们拿！”
章小年见两个丫鬟不过十一二岁，掏了两个红包给她们，“大吉大利，拿去玩吧。”
小丫鬟训练有素，接了，“多谢夫人。”
老夫人住的地方是一座三进大院，种着松柏和梅花，给沉闷的冬日增添了些色彩。
“老夫人好雅致。”
进了正房，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太太正在指挥丫鬟，“多拿两个炭盆，别冷着孩子们。”
“老夫人！”赵嬷嬷扬声，“余氏带着四个孩子给您拜年啦。”
赵老太太回身，看到一个年轻漂亮大着肚的娘子，眼睛一亮，“这就是余氏啊，真是个标志人物。这四个小丫头也是，菩萨跟前的小仙童转世的吧？”
章小年谦虚地笑笑，要给赵老太太磕头。
赵老太太拦她，“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你怎么舒坦怎么来，别客气。”
掌珠四个磕了头。
赵老太太抬手，一个丫鬟端着个垫着红绸布的托盘，上面放着四盒珍珠。
“我老家的珍珠，拿去玩儿。”
章小年觉得这压岁钱有些重了。
喝了茶，赵老太太说：“你也是江南人？”
章小年说：“是的，家乡遭了涝灾，我便上京投奔亲戚，没寻着人。盘缠用尽了，只能卖身给牙人，后来嫁给了我当家的。”
这是桃花村都知道的事情，章小年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见老太太点头，便知道她已经调查过自己了。她一个普通乡下妇人，到底哪里引起她注意了，暗暗打起精神来。
赵老太太说：“那我们还是老乡，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我收到你送的羽绒被后觉得是个好物什，便派人送到京城献给了贵人。贵人极喜欢。此物出自你手，所以我觉得应该跟你说一声。”
眼睛盯着章小年。
她眼睛微微睁圆，猜到她口中的贵人很可能是皇帝。天地良心，她只想好好种田，不想搞发明啊。而且这老太太看着就不是一般的老太太，跟她抢功劳？别开玩笑了，抱现成的大腿才是正经。
她装作懵懂无助的样子：“这……我用丝罗做的被面儿，会不会污了贵人的眼？”
赵老太太呵呵笑，说：“你放心，贵人很喜欢，还说做得好。没想到鸡绒竟有如此好处，等赏赐下来了，我给你送去。”
章小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不不，您可吓到我了。不过是条被子而已，值不了多少钱。”招手让丫鬟把自己带来的包袱拿来，“你要是喜欢，我还给你做了羽绒背心，羊绒的护膝。”
赵老太太眼睛大亮，啧啧称赞，“你怎么会想到用羽绒和羊绒做被子的呢？”
章小年苦笑说：“以前家里穷，买不起皮毛，便用羊毛鸡毛做被子。我嫌太硬了，所以挣到钱后换成柔软的绒毛，觉得好用才给老夫人看看。”
赵老太太进内室脱到外衣，穿上了羽绒背心，连连点头，“好好好，这衣裳好。若能推广，不知道能救多少人。你立了大功啊。”
章小年羞涩地说：“我就是个乡下妇人，眼里只有方圆三里地，最大的心愿不过是想穿得暖和些，住得舒服些。哪想得了许多呢，便是能救人，功德也是老夫人您的啊！”
赵老太太笑容深了些，说：“谁的功德菩萨那里有账本，咱们不争。等贵人的赏赐下来了，我给你先挑。”
章小年脸红红的，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还请老夫人帮忙掌掌眼！”
赵老太太哈哈地笑，说：“让我好好瞧瞧你绣的花，哎哟，真是好手艺……”
章小年在赵家庄子用过午饭便回去了。
一直到家才真正放松下来。
果然是人老成精，便是章小年上个任务也活了大几十岁，也不敢说比对方更精明。她没有卖蠢，而是适当的索取微小的好处，让老夫人知道自己有点小聪明，却无害无争。大腿到这里才算是初步抱稳了。
她抚了抚肚子，“儿啊，靠人不如靠己，娘等着你考状元，替娘挣副凤冠霞帔，才真正熬出头啦。”
…
眼看开春了，天气却一点回暖的意思都没有。大雪一场接一场，北方的战事如火如荼，每天逃荒来的人呈倍数增长。章小年胎动越来越频繁，想活动一下都不敢出大门，生怕一开门，就看到外面一具冻僵的尸体。
到了正月初十，安婆婆按着约定来了。
过了一个年她原花白的头发全白了，人也瘦了一大圈。年前她女儿女婿全冻死了，多亏外孙女机灵躲在灶膛的灰里才保住了性命。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情，外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越是劝慰越伤心，章小年只能给她包了个大红包，“您节哀。”
安婆婆眼睛红红，摇头，“我还撑得住。若非日子实在艰难，我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上你的门，凭添晦气。”
章小年摇头说：“我不讲究这个。”
闲聊了几句村里事，安婆婆给她摸脉，看了怀相，说：“就这几天了。”
章小年前世生过孩子，又照料过秀秀生产，所以生产的一应事情早就准备齐全了，安婆婆只需要出个人就行了。
元宵节的早上，她才吃下一粒小元宵便发作了，半个时辰后小子用嘹亮的哭声宣告了自己的到来。
安婆婆高兴地说：“恭喜娘子，生了个好小子。”
章小年看着红彤彤的儿子，竟莫名觉得有点像前世的糟心儿子江霖。虽然那小子没有给她纯孝之心，但几十年母子情份，偶尔她还是很想念他。便给儿子取小名元宵，大名霖生。
安婆婆给元宵喂了水，孩子很快睡着了，章小年也很快睡去，不久被一团蠕动物拱醒。喂奶的时候，掌珠四姐妹围着期盼已久的弟弟怎么也看不够。掌珠和明珠早已明白对于她们的家庭，一个男孩的意义，喜极而泣。红豆和芸豆则单纯地为家里来了新成员感到惊奇和高兴。
第二天安婆婆提着一篮子红鸡蛋回村报喜。
万老头冒着大雪下山，听到孩子有力的哭声，不禁老泪纵横：“老二有后了！”不过他的喜悦在看到西厢满满一屋子柴禾之后变成了愕然。
村里道贺的人相继到来，看到柴禾之后露出贪婪之色。
这些日子镇上的有钱人每天拿着真金白银求他们卖柴，他们把村道边的灌木和自家种的果树都砍光了，可还是不够。没想到章小年竟然存了不下万斤，能换至少两千两银子！
“铁石媳妇，你们家怎么还有这么多柴禾啊？”
章小年不能见风，让安婆婆和掌珠在堂屋里招待客人，她只偶尔隔着门说上两句，“我家孩子小，受不得冻，所以准备得多。”
“你知道外头柴价都涨到多少了吗？两百文！一斤！”
章小年说：“我知道呀，这天也不知道啥时候转暖，我还怕不够用呢。”
万老头看到柴禾便给万玉石报了信，他急急赶来：“那也用不着这么多，不如省着点用。匀出来的换了银子，不是两全齐美？”
章小年说：“我又不差钱。你倒是积极得很，又给哪家牵线了？莫不是非要吃上几年牢饭才能长记性？”
万婆子说：“你怎么说话的？老四还不是怕你浪费，好心替你谋划吗？”
章小年说：“怎么，打量着我刚刚生了孩子打不过你们，又动了歪心眼是吧？我说不卖就不卖，有种你来抢，看老娘不剁了你们的爪子。”
万家一家人急得眼睛都绿了，好说歹说章小年都不松口。
村里人这次也不站章小年了。甚至还有人说出“柴是山上砍的，是整个桃花村的”这种不要脸的话来。
安婆婆急得不行。
章小年却淡定得很。房里一烧炕，烟囱就冒烟，藏都没法藏。过年那两天，她看到过院墙外有鬼鬼祟祟的人影，就知道这天迟早会来的。
没过多久，村长和许氏也来了。
村长说：“这柴禾是余氏的私有财产，你们操哪门子的心！都散了都散了！堵着个刚生娃的妇人做什么！”
这时，院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是啊，这么多人堵在一个刚刚生娃的妇人家算怎么回事！”
众人看去，只见院门站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双手提着四五只鸡。
万婆子跳起脚来，“你是什么人，和余氏是什么关系。”
村民们这会儿只想逼章小年把柴禾交出来，明白了万婆子的意思，也纷纷逼问，“莫不是余氏的相好？难怪这年景她家里还烧着柴，吃着白面包馒头呢。”
赵方冷笑一声，让到一边。
赵嬷嬷披着件狼皮大氅，捧着手炉走进来，说：“难怪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果然不虚！”
御史府的老嬷嬷，气场自非一般人能比，甫一亮相便压住了全村人。
她说：“都抬进来吧。”
一群强壮有力的婆子们抬箱子的抬箱子，抬筐子的抬筐子，都系着红绸，一看就十分贵重。
赵嬷嬷扬声，“余娘子，老夫人派老奴来给您道喜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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