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乐阅读]
https://www.leduxs.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夏天的南境,如同过往的千百年一样,那般地炙热。即便是土生土长的南境人,也会止不住低声咒骂几句。
但是这个夏天的南境,又不同于过往的南境。
在刚刚迈入夏天的初始,威德尔子爵的死讯就迅速地传遍了大半个街巷。甚至许多不识大字的乡民们也都晓得在南境的一角,有一个不晓得叫什么的子爵老爷死掉了。
如果说威德尔子爵的去世只是在整个南境掀起小小涟漪的话,这几天发生在五海之上的双王之争,就像是无法阻挡的地震,搅得神圣莱茵帝国的局势都动荡不堪。
一些消息灵通的贵族,都靠着一些零碎的消息拼凑出一个惊天的事实,那支被帝国皇帝寄予厚望的钢铁舰队,估计根本难以抵抗两位“四王”的联合绞杀。
这个信息从南境公爵的例行会议上泄出,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在许多贵族和乡绅们在揣测帝都的“黄金狮子”会因为他倾力打造的“无敌舰队”在五海上的溃败而如何大发雷霆时,南境的“蜜獾”公爵就先他一步,看似低调却又毫不遮掩地让手下的精兵强将们赶赴五海。
从来不嫌事多的贵族们,都在期盼着那位脾气素来不好的帝王,会如何应对如此屈辱的失态。
他对于“无敌舰队”抱有多大的期待,现今就会有多大的愤怒。而且南方大公还欣欣然地再度往上面浇了一把热油,天晓得那位一手组建舰队的将军将会在王都政坛中遭到怎么样的打压。
这注定不是一个像往常一般炎热的夏天,来自五海之上的风暴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席卷了整个帝国。
而先前发生在威德尔议事厅的事,就像是大餐之中的佐料一般,成为了南境贵族闲谈的上好调剂,几乎没过多久就传遍了威德尔领周遭的几个贵族领地。
那些素来同威德尔这个姓氏不对付的贵族们,都抱着看笑话的想法,想看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要如何收场。
一般而言只在上层当中流传的风言风语,这次在那些贵族们的默许之下迅速蔓延到了平民所在的街头巷尾。酒馆码头上,浣洗衣物的河边乃至是饭桌上,都会有不少人在讨论威德尔领地上发生的事情。
别的领地或许可以用看热闹的态度去看待这件事情,但是对于威德尔的领民而言,这可是与他们休戚相关的事情。他们虽然不懂什么时事政局,却清晰地晓得,上一代领主带给他们的好日子,说不准就要到头了。
坦桑镇作为威德尔领上三座最为繁华的城镇之一,总是不会缺少工人农夫们聚集的各种廉价酒吧。
虽然这里面提供的大多是些劣质酸涩的麦酒,却也是这些日收入不过几十个铜纳尔的普通劳动人民难得的乐子了。
往日里面的“破釜”酒吧里,各种出卖体力工作的工人和农夫们大多喜欢喝着一个铜板一大杯的劣质麦酒,醉醺醺地吹嘘着一些瞎编的故事,要是能遇上不入流的吟游诗人,在酒吧里弹奏一些不成调的曲子,对于这些普通人而言就是再好不过的日子了。
不过伴随着发生在夏日里的那场风暴,威德尔领乃至南境的局势都变得诡谲难测。这些日子里面这些人谈论的话题从威德尔子爵的去世再到五海之上的海盗战争,又重新流轮转回了。
现在正是酒吧生意最好的傍晚,劳碌了一天的工人、匠人、农民以及无所事事的懒汉们都喜欢在这里喝上一杯味道不怎么样的麦酒,来调节疲劳工作一天之后内心的疲倦和苦闷。
“哐当”一声,酒吧的大门被缓缓推开,携带着清新的空气涌入这个不算太大的酒吧。
几个靠近门口的人忍不住转过头,只见一个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的男孩一边咳嗽着,一边皱着眉头走进去。
来人正是余睿。
从上次的会议之后,他总算打定主意从亲身去看看这个世界里寻常民众的生活,一直呆在威德尔堡之中,所能带给他的只有像是带了滤镜一般的异世生活。
那座年岁久远却干净整洁的城堡,作风古板却彬彬有礼的侍从,味道尚可但新鲜丰盛的菜肴绝不可能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
余睿虽然做好了心理预设,却还是被自己的所见所闻所吓到。
原来那些描绘中世纪以及17、18世纪的书籍并非夸大其词,坦桑镇算是他治下比较繁华的城镇了,但是在他看来也仅仅是稍好一点的城镇,有些像是他曾经追过的中世纪英美剧中的城镇模样,却更加灰暗和凌乱。
在城镇的街道主路还好,一旦目光扫到比较偏僻的小道,就能看到无数的垃圾和污秽积在角落。
这还是在主城区,是一般手工匠人、工人以及生活较为富裕的农民活动的区域,能够在这里拥有房产的都是坦桑镇上的商人,农场主以及普通勋爵们。
倘若是更加贫穷的贫民区…余睿只是尝试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就已然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靠近门口的几个闲汉瞥了余睿一眼,发现这个年纪不大的男孩穿着丝麻混做的深蓝色短袖,不由咋舌了一下。
看这细密的针脚,远比镇上裁缝铺里能买到的最高级货都要好。更别说那双牛皮做的靴子了,一看就是用最柔软的牛羔皮制成的,就这一双鞋子说不定都抵他们一个月的活计了。
之后他们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
这多半是哪个富户或者乡绅家的小孩子因为好奇而来这边闲逛,这种事情并不算出奇。
只不过余睿的模样太过打眼,但凡是瞥见他的人都会忍不住戳戳旁边的人一同打量他。一只天鹅落到鸡窝里,总是显得格外显眼的。
很快全部人的目光都像是被吸引了一般看向门口,原本十分嘈杂的酒吧甚至有了一瞬间的寂静。
这份寂静终究只是持续了短暂的一瞬,那些喝得满脸通红的酒鬼们很快就把他抛在脑后,只留下一些心怀不轨的人还时不时于暗处偷偷地打量他。
余睿咳嗽了两下,在破斧酒吧里狭小的空间里,混杂着成年壮汉们的汗味以及酸涩的酒精味道,着实让他的鼻子遭了老大的罪。
在看到酒吧之内的人不再明目张胆地打量他之后,余睿忍受着各种古怪的味道蹭到吧台旁。
这里的酒保头上戴着一顶圆圆的帽子,嘴上叼着劣质的香烟。这位壮实到如同州长的酒保在看到余睿之后不咸不淡地笑笑。
瓮声瓮气地大声问道:“嘿,你要喝些什么,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要不要给你冲杯牛奶,省得你等下喝醉了你母亲抱着你给你喂奶。”
酒保的话让周围围坐的几个码头工人发出了看热闹的哄笑声。他们用赤\/裸而又毒辣的眼神看着余睿那张过于细嫩白皙的脸庞,期待着从那张小脸上看见被羞辱之后染上赤红的色泽。
这并非是这些工人们内心恶毒或是粗俗,只是他们平淡无奇而又充满艰辛的生活中总是需要从别人的出糗里得到一些乐趣的。
“一杯哈洛兰,不对哈洛伦苹果酒,再来一份最贵的小食拼盘。”
余睿屏蔽掉那些颜色意味太重的话语,努力从墙上语法错误百出的菜单里挑出两样看上去比较正常的东西,然后装作漫不经心地扫视过整个酒吧。
这里鱼龙混杂,是最快能够了解异世界风貌的地方之一。
“好嘞。”
酷似施瓦辛格的酒保虽然嘴巴有几分刁钻,都是成日和这些下层人民日积月累熏陶出来的,。
他一边继续同旁边的酒客们斗嘴,一边动作娴熟地从背后的木架子上取了好几瓶不同的液体,混合起来,然后从柜子里取了一个铁杯子,嘴里嘟囔了几句,将调制好的酒液倒了进去。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冲着后厨用力吼了一句:“有一位小少爷要尝尝我们这种破烂地方的风味,你还不抓紧洗干净你的手展示一下吗?”
酒保的话又引起了酒吧中人们的哄笑。
他看上去有些洋洋自得,因为他总是晓得怎么抓住这些泥腿子那些莫名的笑点,所以他的酒吧在这一串犄角旮旯里总是生意最好的一个。
酒保重重地把盛满了酒液的铁质杯子拍到余睿面前,然后低下头不轻不重地说:“得了,少年,喝完这一杯就赶紧走吧。
我们这个破地方可不是你这种人该来的,看完热闹就赶紧跑回你妈妈的怀抱里,我们这地方可没有她柔软的胸脯安全。”
余睿抬眼看了看酒保被热气和酒精熏红的脸庞,装作没有听懂酒保话里面隐藏的意思,只是默默端起杯子。杯中的酒液颜色橙黄,鼻尖被一股古怪的味道所侵占,仔细闻闻却又似乎带了些苹果的味道。
他尝试性地喝了一口,诡异的香味混合着劣质酒精的刺激感充斥着他的口腔,他费尽了力气才没有把口中的液体吐下去。
坐在他旁边的几个成年男人看到他总算憋红的脸蛋,嘴中爽朗地笑道,然后围在一块低声用当地的土话说些什么,激起更大的笑声。
余睿喝下这一杯酒水之后,忽然发觉酒吧内原本还有些凝滞的气息瞬间变得鲜活了,那些工人们打量他的目光不再那么带着疏离,
他慢慢缓慢地抿着酒水,发现虽然难喝,却也还是能够勉强吞咽下肚子的。比起邻桌酒杯之中看起来只比泔水稍好些的劣质麦酒,简直能够称得上佳酿了。
工人和农民们有些在讨论着干枯无味的生活琐事,有些在谈论着哪家姑娘有着洁白柔软的胸脯以及她母亲的不好惹,有些还在高谈阔论着同灾民有关的事情。
酒保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他似乎瞧出余睿对于“灾民”问题的关注,于是有意无意地同旁边的人提了两嘴。
这个这些天来的热点事情终于开始在酒吧之中被重新点爆。
“上一代威德尔子爵带给我们的好日子我觉得是要到头了,可怜那一位英明神武的大人。”
“八千灾民,要是全丢到桑坦镇,怕是好几个贫民区也填不满。”
“可怜那些遭灾的人。”
“都多久没有地震之类的事情发生了,伊森领的领主该不是做了什么触怒神明的事情,被降罪了吧。”
“那些人要是跑来镇子上和我们抢活计干,只怕那些该死的大商人和贵族,每天付给我们的工资又要变得更低了。”
“房东不会乘机涨房租吧,听说这些灾民都是隔壁郡的,他们的领主都没有发话,我们威德尔领干什么要赶着架子上去接手。
平头百姓们并不了解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本能地凭借着朴素的生活经验去揣测着这些灾民会给自己带来的问题,甚至有些工人在讨论要不要先攒些粮食物资。
余睿听着他们东一嘴西一嘴,心中并没有生出太大的情绪,他只是饶有兴致地从他们的谈论中看出了磅礴的生气和一种不同的思辨。
这个世界并非是一潭死水,而这些人也并非只是文书上的只言片语。他们是活生生的一群人,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会为了生计而奔波,也会因为一些好事而感到快乐。
“先生,您的小食。”
正当余睿抿着酒仔细分辨着那些醉汉们胡七八糟的话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这一片嘈杂当中显得格外特别。
余睿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努力地端着于她而言十分沉重的托盘,小心翼翼地说道。
童工。余睿的脑海中略过这个词汇。
这在这个世界中十分普遍,条件不好的人家半大小子就要出去做些零工补贴家用了。这个社会体系当中的税收还是十分苛刻且昂贵的,对于这些穷苦人家而言,仅仅是活着可能就要花费所有的力气了。
余睿的心里一沉,小女孩瘦削的身形以及打满了补丁的衣服说明她必然来自于一个不怎么富裕的人家。
虽然威德尔领在大概七八年前开始推行了通识教育,希望能够让这些年纪尚小的孩子们尽可能学习知识和技能,但是显然这项举措在各地受到的阻力都非常大。
创办通识学校的初衷自然是好的,但是这里面所需要打通的关节显然不是一时一刻就可以做到的,毕竟触犯的是多方的利益,朝夕之间又怎么可能完成。
余睿从女孩子手中的托盘里接过了小食,然后借着这个动作,手指灵巧地往她手里塞了一枚银柯西。这一过程做得十分谨慎而又小心,在确保这一切没有被人看到之后,余睿微笑着向小女孩眨了眨眼。
小女孩的手心感受到了温润的触觉,相较于铜纳尔如同石子一般扎手的边角,银柯西无疑变得可爱多了,这是冶炼工艺以及材质的不同所导致的。
眼前这位长得十分好看的先生递给她的,毫无疑问是一枚银柯西。
这位瘦瘦小小的服务员在手足无措了一会之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她攥紧了手中那枚小小的银币,大大地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柔和的雾气,里面盛满了感激和快乐。
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余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又从兜里拿出几枚泛着金属色泽的铜纳尔,摆在那个托盘上。
小女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余睿这样做,却还是小声致谢。
那些看热闹的人们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小声嘀咕着。
“看穿着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大户少爷,谁晓得才给了几个铜纳尔,嗬,有钱人家的少爷看来也心善不到哪儿去。”
“三个铜纳尔,也就只够喝几杯酒水,看来这也只是个偷跑出来的公子哥儿,手里没有多少油水。”
余睿慢悠悠地将放置在圆盘里的小食塞到嘴里,丝毫没有被这些议论影响。
这家店里最昂贵的事物也就只有这些熏烤过的牛肉了。
这些如同皮革一般的牛肉上上面似乎还撒了一些黑胡椒,味道不算太好,但是努力咀嚼还是能够嚼出些上辈子牛肉干的感觉。
在认真聆听了一会这些普通人的发言之后,发现他们大多数只是拿着这件事情作为一个谈资,借此来宣泄生活之中的苦闷和繁杂,却并没有什么十分独到的见地。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要晓得整个南境的识字率也不过百之七八,其中的绝大多数还是
在勉强吃了两口食物之后,余睿决定离开这里,他抬头看了看酒保,丢出了一枚银柯西到桌上。
酒保默默地摇头,伸出了两个手指。
余睿看着剩余的酒液和躺在盘子里干瘪瘪的熏肉,心中充满了错愕,就这些破玩意就要两个银柯西?寻常卖体力的码头在淡季时一天也就赚这些钱了。
不过他也无意为了一个银柯西去与酒保争辩,默默地从兜里又翻出一枚,丢在桌上,然后起身离去。
在酒吧隐蔽的角落,几个躺在角落里看上去脏兮兮的醉汉在看到这一幕之后彼此对视了一眼,小心而迅速地从侧门溜出去了。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