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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对王八邱撂下话后，就出了会议室，心急火燎地往办公室赶。吴邪急迫地想要见到张起灵，对他解释自己忽然下线，接近一天才重新进入游戏的事情。吴邪心中十分不安，他一直在假设，如果他和张起灵易地而处，张起灵在亲热途中忽然下线，之后接近一天一点消息都没有，而自己只能守在原地苦等，他会怎么想怎么做。吴邪这般想着，就如同五脏俱焚般地难受。
除了担心张起灵的想法，吴邪昨天晚上从游戏中出来，一直到今天下午，得到的信息非常庞杂，这短短的一天里变故太多。
昨天的这个时候，吴邪还在想着如何将张起灵的异常情况掩藏下来，如何将张起灵的意识转出游戏，又要如何给他准备一具合适的身体。
而现在，吴邪的关注点就成了张起灵是否真的就是张先生的意识。如果张起灵不是张先生的意识，吴邪要如何将张起灵保护起来，让他不被张家利用伤害？而如果张起灵就是张先生的意识，张先生的意识要如何回归身体？他回到身体中后，是否还会记得在虚拟世界中的这些事情？而两人短短几个月的相处时光，在张先生二十多年的时光中又会有怎样的地位？
吴邪的忧虑重重，他无法失去张起灵，而可能发生的情况太多，他可能失去张起灵的方式也太多。得知张起灵和张先生有关联，他很有可能获得一具人类身体的那丝惊喜反而微不足道了。
吴邪匆匆离开后，王八邱叹了口气。
当初张家两派内斗，双方势力不相上下，一派是以张家现任家主张起灵为首的年轻人，一派则是上一任家主身边的老人，张家的旁系。
吴家人丁单薄，没有旁系，这个家族最终一定会由吴邪继承。因此，以前跟在吴三省身边的这群老人无论怎么折腾，能获得的好处也有限，他们没必要铤而走险。
而张家是个大家族，但凡张家人都有继承张家的可能性。张家这块大蛋糕，即便是分一口也足够几辈子吃了，更何况是有独吞的可能性，这种诱惑太大了。跟在上任族长身边打过天下的旁系见张起灵年少，自然蠢蠢欲动。
当初张家旁系和王八邱联系，同属被年轻人打压的老一派，王八邱同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方一把，顺便也给吴邪找点麻烦。
和吴邪猜测的一样，王八邱不愿意在张家的事情中牵涉太深，也就是帮助那边的人往吴邪这边塞了些小玩意，方便对方嫁祸吴邪。而那些足以给吴邪定罪的决定性伪造证据，王八邱都暗中留了一手，待到吴邪走投无路的时候再拿出来，好让吴邪欠自己一个大人情。
而让王八邱没想到的是，张起灵一派居然胜利得那般迅速，真可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旁系的那些老头子还在做杀死张起灵后成功上位的春秋大梦，却没想到落败得那么快。张起灵即便是陷入昏迷，还是稳坐家主之位，那些曾经自以为和张起灵斗得旗鼓相当的旁系，都沦为了张家叛徒。
当初他们企图暗杀张起灵，张起灵早有准备，不仅躲过一劫还反杀回去清洗了一批不轨者。在这个过程中，张起灵受伤昏迷，对于张家人的体质来说，他当时只是小伤，很快就能康复。
叛徒自知再无翻身之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启动了在张起灵身边潜伏最深的一枚棋子，强行盗取转移了张起灵的意识，意图放入专门的仪器内进行毁灭，让张起灵的意识渣都不剩，再无还原的可能性。
张起灵身边的得力助手张海客和张海杏识破了奸细，捣毁了叛徒老巢中的一系列仪器装备，并全力追寻张起灵意识的下落。仓皇间，张家叛徒将张起灵的意识交给了王八邱，让他将其投入程序中反复格式化重启，直至完全杀死。
尘埃落定之前，王八邱不想沾上张家人的命，而且眼瞅着张起灵这边稳赢，将他的意识投到了吴邪十分关注的NPC身上就不再管了。如果最终是张家旁系取得了最终胜利，他再下手杀死张起灵的意识不迟；如果是张起灵一派取得了最终胜利，他就说是为了保护张起灵的意识才将其投入游戏的——没有载体的意识很容易受到伤害。
王八邱眯起眼，仔细想了想，感觉无论如何自己都能全身而退。他猛地一口将烟吸尽，一边往外吐烟圈一边哼个小曲，为自己的行事圆滑而自鸣得意。
然而王八邱还没得意太久，接起了一个电话：“邱爷！邱爷！不好了！张家给的那个自动格式化重启370的程序不知道被谁启动了！”
“什么？老子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张家给的自动格式化重启370的程序被启动了！”
王八邱感觉衬衫被冷汗完全浸透了，他慌忙道：“停下！快停下，快停下来！把那个程序给我停下来！”
“来不及了邱爷……”对面的声音听起来都要急哭了，“我们刚刚才发现，但这个程序今天早上就被启动了，现在已经运行了近千次了！”
王八邱眼前一黑，满手冷汗握不住手机，“咣当一声”手机落地。
吴邪这边匆匆进了游戏，发现自己依旧坐在昨天离开游戏时坐的那个沙发上，而张起灵坐在自己脚边的地板上，脑袋搁在自己腿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吴邪以为进来会看到张起灵或伤心或愤怒的脸，没想到对方的表现这么平静。
吴邪低头看着张起灵沉静的睡脸，焦急的情态渐渐变得柔和，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张起灵的眼睫，笑着轻轻道：“张起灵，我回来了。”
张起灵睁开眼，看着吴邪，轻轻“嗯”了一声，很快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吴邪一边抚摸张起灵的脸，一边向张起灵解释自己忽然下线，又一直没有时间上线的事情。吴邪每说一分钟的话，张起灵就会睁眼看他一眼，然后轻轻“嗯”一声再闭上眼，有的时候甚至会打断吴邪说话。
吴邪感到不对劲，他最一开始只以为张起灵是在闹脾气，渐渐却觉出了一些不同，往日里张起灵虽然也总是在他说话的时候以“嗯”来回应他，但那些“嗯”里多少蕴含着一些情绪。而如今张起灵的每一声之间完全没有任何区别，似乎无论吴邪说什么，他的情绪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吴邪呼吸一滞，他试探着开口：“这是我最后一次过来了，我马上就要回现实世界结婚了。”
张起灵的情绪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他看了吴邪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吴邪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张起灵”因为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险些跌落在地，却很快反应过来，手肘往后一撑就从地上弹跳了起来，和吴邪相视而对。吴邪看进他那双沉静的眼里——不，那不是沉静，而是一片死寂。
吴邪的心脏鼓噪不停，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张起灵的时候，那双眼睛固然冷静自持，沉静得让人看不出他记忆全无，却依旧带着好奇与探究。吴邪这时候才恍然明白，张起灵的种种表现都不是一个人工智能该有的。两年前，张起灵并非是在被他伤害之后才逐渐懂得感情，而是因为懂得感情才会被他伤害。警局的那份资料至少有一点是完全正确的——张起灵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单纯的人工智能。
这段时间内，“张起灵”闭上眼复又睁开。室内一片沉寂，落针可闻。吴邪觉得自己的听觉从未这么敏感过，他仿佛从“张起灵”身上听到机器电流被切断又重新接通运转的声音。吴邪声音颤抖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张起灵”看着吴邪，声音平静无喜无悲地答道：“小三爷。”
“张起灵”的回答在吴邪的意料之中，却依旧让吴邪如遭重击。他觉得眼前的“张起灵”并非是张起灵，而是一个空有张起灵外壳的陌生人。吴邪忽然明白了当初张起灵看着“吴邪”的空壳时的感觉，那种明明爱人的身体就站在自己面前，却已经远去的撕心裂肺。
吴邪看着面前的人，那张已经看惯了的脸上空洞死寂的双眼，他从未见过的呆滞表情。这个除了细微的表情之外，和张起灵外表相似度达到99%的人，让吴邪抑制不住地感到恐惧，他往后退了两步，被沙发绊倒跌坐在上，仰着头看着“张起灵”，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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