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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对而坐，一路无话，皆是闭目养神。
直到进了城，林丁洋才慢悠悠地开口:“我从小教导你，青麟卫要以陛下为重。先辈承蒙圣上隆恩，是陛下最信任的利刃，我们当一生忠于陛下，不得有异心。”
林朝余定定地看着他，神色晦暗不明。
“但如今你才是青麟卫统领，我只是一普通老头，有些事我无权过问，也不该过问。”林丁洋缓缓睁开眼睛，“可我是你们的父亲。”
说至此处，他的眼神突然幽远了起来，像是透过林朝余看到了一些别的，但那只是一瞬，很快便又恢复了严肃，不怒自威:“要做什么就去做，反正我已经管不着了，到时候别丢人现眼便好。”
林朝余吹下眼眸，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我替我哥谢老爷子了。”
“你呢？”林丁洋灰白头发下的眼神锐利，直直戳向林朝余，“两方相争必有一输，夕济可以站队，但青麟卫不可以，我们只效忠陛下。”
“我自有分寸，你安心养老，叫你青麟卫的旧部也养老去吧，别整日窥你亲儿子的底，哥还蒙在鼓里，以为站三皇子的事瞒不过我却瞒得过你。”
“本来便打算撤掉，只是一开始不放心留你们两个在京城折腾。”林丁洋盘腿开始打坐，“若是陛下追查起这事，你当如何？”
“你以前教我的，有些时候要调查到底，有些时候要装作不知，哥和三皇子的事，我便不知。陛下想做什么，我还是能猜到一二的。”林朝余对上林丁洋的眼睛，“青麟卫既然永远效忠皇上，那为何不能自己选择更好的那个效忠呢？”
车厢内的气氛陡然凝固，最终还是林丁洋打破沉默:“你还是站队了。”
“不是站队，我可没有私底下有小动作，只是更看好罢了。你看着吧，不出我所料的话，京城就快要变天了，那个时候不得不做出选择。”林朝余态度冷淡，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你只管笑便好。”
一说到这个，林丁洋的表情就奇怪了起来:“当真就是当年那个青城教的小子？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就不信这是皇上的意思，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要娶了江湖中人，终身大事岂能这样随便？！”
“我很认真。”林朝余打断对方，竟缓缓笑了。
说话间马车也到了，林朝余上一秒还在整理了身上的喜袍，下一秒整个人都喜庆了起来，大眼睛亮晶晶的，跳下车对林丁洋道:“爹，到了，您下来。”
林丁洋:“……”
虽说他知道这小子对外就喜欢装傻，但这一秒变脸的功夫看起来就像中了邪。
国公府请的宾客不多，能来的都是一些真诚道喜的，所有人见到新娘子的那一刻，都不禁想着不愧是江湖中人，身量真高。
赵?身形身形瘦削，肌肉却十分匀称，加之喜袍厚重，因此被丫鬟扶着出来，众人只觉得这新娘子未免太高了些，并不会觉得虎背熊腰。
赵?穿着繁复的裙子，头上凤冠又重，这一路走下来心里倒是佩服起那些出家女子，竟不会觉得脖子酸。
来吃酒的权贵夫人和周云儿都是有些交情的，拉着她让她有空把弟媳带出来聚一聚。周云儿想到赵教主那阴沉得仿佛要杀人的表情，只好敷衍地先应下来。
赵?和林朝余一人牵了一头的红绸，傧相高声道:“一拜天地！”
林绾在那拍着手，像一只红色的小兔子:“拜天地，拜天地！”
“二拜高堂！”
坐在上首的林丁洋眼皮子直跳，甚至已经想到了等到了地下该怎么和发妻还有赵?他爹解释这事。连林夕济和周云儿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
“夫妻对拜！”
林朝余拉了拉红绸带，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天地和高堂都已拜过，如今这最后一拜之后，你就是我的了。”
周围嘈杂，赵?只能感觉到林朝余在说些什么，却听不清内容，便不去在意。
还好拜了天地之后便没赵?什么事，回房便好。一被搀扶到所谓新房便掀了盖头叫了个丫头来把自己那凤冠卸了。
唐枫特意来瞧瞧盖头下的教主，表示这可真是瞎了他的眼，之后又溜达回去，发挥他八面玲珑的特长，很快就和那些达官显贵说上了话。
赵?自个儿把繁重的婚服脱了只剩里衣，打开房间的衣橱准备随便翻一件出来暂时穿穿。
衣橱里的衣服多是又素又简单的颜色和样式，里头还夹杂了几件书生袍。赵?算是明白了，这房间大概是林朝余的。
林朝余的衣服对自己来说大了些，正想找有没有什么合身的，这一翻就翻到了个眼熟的东西——一把黑色古刀。
嚯，可不就是昨晚那个青麟卫手里的那把么。
赵?拿起刀，握住刀柄往外一拔，出鞘的那一刻寒光一闪，带着无边冷意，不愧是古时兵刃，甚至能隐约听到悲鸣。
光是这出鞘的动静，赵?便可以断定这是一把不可多得的绝世好刀。
赵?无比冷静，收刀入鞘，又放回了原来的位置，随手拿了件衣服披上。
无非两种可能——这刀是林朝余的或者是别人放这的。
他之前便觉得林朝余是聪明的，但聪明的点却很歪，不懂人情世故，又纯又蠢。林夕济不是省油的灯，在老一辈的描述里林丁洋想必也不是好对付的，这人搁国公府里就是奇葩。
如果这刀是林朝余的，那这奇葩压根就是黑心莲。
赵?翻身上床决定补个觉，养足精神再跟某人好好聊聊，却发现自己背硌得慌。
翻开被子，里面放满了各种干果和花，寓意枣生贵子，百年好合。
赵?:“……”
这国公府成个亲还挺认真，他回自己客房睡还不行吗。
赵?一推开房门，门外两名丫鬟便恭敬地行礼:“二夫人。”
赵?:“……”
赵?深吸一口气，当做自己没听到，才刚迈开腿，便被拦了下来:“二夫人这是要去哪？”
“回客房。”
“新婚之夜哪能到处跑，宾客这么多，被人看到可怎么办。”
“被看到他们还会以为我是新娘吗？”赵?对小丫头们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那些小丫鬟一脸为难，却也不肯让步，倒是盼来了救星林绾。
那小丫头上来就扑到赵?身上，抱住他一条腿:“小叔怕你无聊，特意让我来陪你说会儿话，唐哥哥还给了我一本书，他说我可以念给你听。”
林绾拉着赵?进屋:“外面冷，新娘子不要出去，乖乖待在房间里，阿绾念故事给你听。”
赵?轻轻挣掉林绾的手:“我有事，下次你再念给我听吧。”
“可是……新娘子不能随便出去的。”林绾低着头，竟小声啜泣了起来，“他们说这样不吉利，小叔和小婶成亲后要过得不好了。”
赵?:“……”
他现在突然很想出去除暴安良揍个山贼捣个匪窝什么的，想必一定很痛快。
“好。”赵?强颜欢笑，“行。”
林绾下一秒便破涕为笑，丝毫看不出刚刚伤心的样子，兴高采烈地拉着赵?进屋了。所以说在变脸方面，林家血统异常纯正。
林绾还想着小叔果然不骗人，之前还偷偷跟她说不能让小婶出门，小婶如果想出门自己哭一哭就好了。
赵?早就料到唐枫给的书一定不是什么正经书，他之前那什么狐狸精与书生的内容过于香艳，自己偷偷看了一点便觉得眼睛受到了侮辱，这回原本还担心教坏小朋友，不过还算姓唐的有点良知，这次正常了许多。
正常到要不是那书落款是“青城一枝花”，赵?还怀疑是不是他写的。
林绾的声音脆脆糯糯的，讲着江湖风流侠客与娇媚又无情的女杀手，赵?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味儿。
他不知道那个娇媚无情女杀手是谁，不过那个江湖风流侠客的经历怎么听怎么像那个姓唐的，还臭不要脸地把自己写成了美男，简直比香艳内容更侮辱他的眼睛。
天真的林绾念完之后赵?还松了口气，正打算送走这个小菩萨，就见林绾把手里的书合起来放到一边，从自己怀里又掏出两本。
赵?:“这也是姓唐的给你的？”
“不是，这是小叔给我的，他说他之前答应过你给你看的。”
赵?接过，不出所料，是《落霞》和《孤鹜》。
赵?翻了翻，的确是出自他爹之手，这门亲事，二十多年前便存在了。
“娘让我不要相信国公府果然是对的……一个人和你各取所需，他却迟迟不肯见你，还让你在青麟卫眼皮子底下过日子。”赵?眯了眯眼睛，“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
“嗯？”林绾听不懂，却还是很认真地消化赵?刚刚的话，抓着自认为的重点道，“小婶不喜欢青麟卫吗？”
“不喜欢。”
“可是青麟卫的哥哥姐姐们都很好的，小叔也很好，你也不喜欢小叔吗？”
林绾就见赵?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好像还有生气的成分在里面:“哦？”
先前还不确定，现在看来是坐实了。
“爹爹说不能在外人面前提起青麟卫，不过小婶嫁进来就不是外人了。”林绾从小荷包里掏出糖来，企图贿赂赵?，“小婶不要讨厌小叔好不好，小叔可喜欢你了。”
赵?表情不变:“是吗？”
“是啊！”
此时还在和宾客到处敬酒的林朝余突然一个哆嗦，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底裤已经被宝贝侄女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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