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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叶知秋发热的脑袋有片刻停顿,然后她便觉得酒还是喝得不够多,头脑还是有些过于清醒,她有些倦怠地感受到了阿弥瘦弱的身板忽然地僵硬。
春末的夜里总还着些潮气遗留下来的沉闷。
阿弥的手指还拢知秋的发丝里。
就在刚刚,她差一点就低下头去,将嘴唇印在知秋异常温暖的额角,然后成熟而稳重体贴而温柔地轻声偎在知秋的耳边说晚安。
她总在学着长大。
什么是长大呢?就在今天晚上,大家帮她点了十八根生日蜡烛,给她唱了生日歌,还给她送了各种各样的礼物。她还许了一个愿望。
许愿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都停在知秋身上。
许的愿谁也没有告诉。
生怕就不灵了,即使只是一个简单得不得了的愿望,她也小心翼翼地藏了又藏。
发现知秋的低落后,阿弥于是就发现,这样的生日,实在只是一个闹剧,大家开心而已。愿望是怎么也难以实现的,原本,她就只是想着,让知秋一直开开心心的,工作轻松一些,时间多一些,笑容多些。
灯一关,四下就变得漆黑无比。
叶知秋没来由地想起,有段时间她想要了解阿弥看不见的感受,特地查阅了一些资料和网络上的文章。
有人说,人在黑暗里容易感到悲伤。
知秋不知道阿弥是否日夜都处于这种情绪里,但此时此时面对没有光束的世界,她竟第一次无法克制地难过起来。
她说:“阿弥,你该去喜欢别人的。”
她的声音有些抖,她裹着哽咽的言语一个一个透过看得见的夜色跌进阿弥的耳廓。
此时此时,阿弥变成了无助的小孩子,变成那个呆呆静坐,等待着被命运安排的瞎子。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学着知秋平时那副温润的样子对着空洞的方向笑了下,轻巧地说:“知秋,晚安。”
时间就这样停止。
叶知秋说:“阿弥,晚安。”
她们努力地克制着呼吸,想要听见对方多些。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阿弥觉得知秋应该睡着了,她很小心地,很小心地学着知秋以往的样子,把胳膊从枕隙间穿过去,放到知秋的肩颈下边,轻揽过知秋。
两人身子也贴紧了些。
阿弥轻轻拍了拍知秋的背,难过归难过,她现在只想珍惜好不容易有机会睡在一起的时光。
可是无论她怎么样调整姿势似乎都学不到知秋抱她时那种自如,最后脖子甚至有些歪拧着,这使得她的脸和知秋贴得很近,她甚至感觉知秋的呼吸频率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
阿弥屏息侧耳听了听知秋的动静。
呼吸声似乎又小了下来,可她的耳朵痒了下。
她想起来,知秋咬她耳朵的事情,咬的时候,身上会很舒服很舒服,还会有些小开心。
阿弥这样想时,又慢慢想起来温老师说的话,温老师说,喜欢有很多种,而最深的喜欢就是占有,占有的方式最直观的表达方式就是亲吻。
温老师说,每个人都会喜欢亲吻的。
阿弥变得有点紧张,不过她还是试着慢慢凑近知秋的耳边,在黑暗中有些含糊地在知秋耳垂边轻轻地抿了下。
然后是脸颊。
她把胳膊从枕下抽出来些,慢慢地支起了身子,第一次把舌尖抵进知秋唇边的感觉此时占满了她的每一缕神经,她在知秋额头再次亲了亲。
知秋没有动作。
应该是睡着了,阿弥这样想着,于是又往下,在知秋的眼睑边亲了亲。
她的呼吸声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粗重,她的唇边往下轻掠时,她能明显感觉到两个人之前被压缩的呼吸冲撞在了一起,而她这时上半身也已然抵在了知秋肩膀上。
亲亲是碰一下,亲吻是痴缠。
阿弥轻轻地碰了好多下,每次碰到知秋唇边的时候,她都总感觉知秋的唇似乎总在跟着动,唇边似乎留出了微下的缝,有个微妙的声音不断在她酥软的头皮间叫着。
亲吻,亲吻……
她想亲亲知秋,像电视剧里相爱的人们那样。
阿弥大着胆子舔了舔嘴唇,鼓起勇气轻贴上知秋唇边时,轻轻地将舌尖往里递了递,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轻,也很短暂,每次都只敢维持小会,然后停住,退出来,确认知秋没有动静,她才敢继续。
可是当柔软的舌尖掠过齿缝,抵到了同样柔软,带着热意和湿度的属于知秋的舌尖时,阿弥混身一紧就不舍得再退出来。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很笨拙,她学不来电视剧里的动作,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往深处索求,就在她有些沉浸其中,又有些无助的时候,后腰忽然就被抓了下。
而她本来有些不知所措,左突右闯的舌尖此时也被突然吮住。
“呃。”心尖似乎和舌根连在了一块,绷成了线,硬是压迫着喉间发现了舒服的呓语声。
阿弥有些发懵,却又舒服得不敢轻举妄动,任由不知道睡着还是醒着的和秋吮着她的舌尖,也任由不知道睡着还是醒着的知秋轻轻翻转身子将她摁倒在身下。任由知秋的将她的舌尖抵回原处,任由知秋的舌尖慢慢抵在她的齿边,然后向着深处去了。
叶知秋也不擅长亲吻这种事情,她只是本能地紧紧地抱紧了阿弥,本能去挑拨阿弥滑而软的小舌头,本能的,在听见阿弥喉间轻呃出来的声音兴奋无比。
叶知秋的手掐紧了阿弥瘦弱而柔软的身子,力道渐次加重。
额头的轻渗出的汗气里带着残存的酒味。
她的手到底有些凉,落在阿弥柔软而温暖的肌肤上,就像寒雨飘进了水池,即使不轻不重,也在阿弥有些昏沉的理智里激起了涟漪。
这样的慌张让阿弥下意识地摁住了叶知秋的手,让一切突然便止步于此。
春末的凌晨,微寒。
原本一片暖昧声息的屋里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她们仍旧保持着上下的姿势,叶知秋的手紧紧地捏着阿弥被拉扯开来的衣领,接着她身子便抖了下,极度压抑地,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她说:“对不起。”
然后就是第二句,第三句。
她说。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
黑暗中,叶知秋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
有些人,从来不曾失意,从来不曾溃乱,从来不曾绝望不代表她不会,极度的惶恐和愧疚将叶知秋往日积攒下来骄傲,从容,淡定撕得四分五裂。
知秋在哭。
阿弥感觉心口被戳进了什么东西,很难受,没办法呼吸。
叶知秋还在低语着对不起,她在颤抖。
“说对、对不起、会咬。”阿弥说不出话来,知秋流了好多眼泪,掉顾她颈窝里,好冰,好凉,可是她还是想努力的,学着和秋安慰她的样子。
她甚至还想再努力地笑一笑。
她深吸了口气,哽咽着:“说对不,起,会会咬耳朵的。”
她开始懊恼,刚才不应该让知秋停下来的,不是说好了的吗,知秋想做什么都可以。
为什么要害怕,为什么到最后让知秋变得这么难过。
阿弥的难过,让叶知秋更想从无可抑制的难过里逃离,她翻过身,平躺着,她也想说句可爱的话来逗逗阿弥的。
可一开口,泪阀就再次打开。
泪从两边的眼角往下轻轻地溢出,温热的液体淌过颤动的太阳穴,滚落到耳廓边时就已然变得冰凉,它们无所适从地在发丝间分离,在耳骨间蜿蜒,一寸寸将理智和最后的坚强淹没。
阿弥有些慌乱地坐起身,探手开了灯。
灯亮的一瞬间,叶知秋就伸过手,将灯摁熄,眼泪还是很不争气地往下流,可是声音好歹可以清晰些了。
她们坐在黑暗中,面对着面。
叶知秋的声音有些哑,不过相比刚才的失控要平静许多:“阿弥,我要订婚了。”
阿弥说不清为什么要哭,从知秋说第一句对不起的时候,她就难过得无以复加,戳在她心头的那根刺又往里扎了几分。
“我知道,是五月五日。”
是温老师批准她可以和陈宽出去玩的日子。
“阿弥,我不能像你说的那样,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叶知秋连摇了两回头,喉咙跟着就像卡住了似的,好半天才说:“我做不到。”
“我喜欢你。”知秋说:“阿弥,全部都是真的,我说过的喜欢都是真的,是真的很喜欢阿弥。”
“可是我没办法面对。”
“我不知道和一个女生在一起生活一辈子,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我的家人。”
“我甚至找不到推开陆北南的理由。”
“我没有应对过这种情况。”
“知秋是医生,知秋救过很多人。”黑暗中,叶知秋再次摇头,最后将脸埋进无力的手掌间,她哑着声说:“可我不知道怎么救自己。”
喜欢也只能是喜欢而已。
阿弥静静地坐着。
她的心肠最终也慢慢地硬了起来。
知道知秋要订婚的消息是前几日的事情,天空下着很绸密雨——大概也是这年春天最后一场雨了。
林岚很有礼貌,话语温和平静。
她说话的神态和语气,真的很像知秋。
她说:你的喜欢是没有用的,你的喜欢,只会让知秋过上不好的生活,会让知秋变成一个乌龟,背负着丑陋的外壳生活在这个世上。原本,知秋明明可以像个公主一样生活。
林岚问阿弥:“还记得学校里,知秋打人的事情吗?”
“你怕是还不知道知秋被警察抓到了派出所吧。”
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林岚情绪稍显愠怒:“知秋从小到大,从来都是受表扬的那个人,为了你,她差点被拘留。”
“而没有让这件事情变得难看的人,不是你成阿弥,而是她的未婚夫陆北南。”
“北南在第一时间就托了关系,让警察局不要给知秋难堪。”
“还记得你做手术角膜是怎么来的吗?你嫌弃刘导的角膜,可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吗?”林岚并不打算让阿弥说话。
她甚至觉得阿弥可能张口就只会说,我喜欢知秋,我会一直喜欢她,不管何时,何地,她是何人之妻。
“那段时间我们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知秋的爸爸被人陷害,从市长变成了副市长,我的企业日均亏损千万,林殊被降职。还有。”林岚叹了口气,看向阿弥。
阿弥脸绷得很紧。
她其实也不想这样对待一个小女生,尤其心思单纯的女生。
可作为一个母亲总得自己的立场:“知秋差点就为了你,私下交易购买角|膜。”
“那是犯法的!”她说:“知秋差点就为了你身败名裂,差点为了你失去做医生的资格。”
“刘导出事的前一段时间,我们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知秋一件都没有和你说。”林岚还在继续:“因为你帮不了她,甚至连她的话都听不懂。”
“帮助处理这些事情的,都是陆北南。”林岚再次强调:“阿弥,你能为知秋做什么呢?”
“知秋不是小孩子,她不需要你陪她玩耍,她也不是什么小姑娘,要谈什么不一样的恋爱。她现在需要一个家。”
“阿弥,你有理想吗?你有想过往后的生活吗?”
“知秋有,你现在可能认字吗?要是不认识字的话,我念给你听。”林岚将一个小小颜色有些旧的小本子推到阿弥面前。
阿弥才发现,她认字认得有些快了,快得一眼就看出来这里边的字面意思。
【做个优秀的医生,嫁人生子,相随老去,有此一生,便是殊胜。】
“这是知秋想要的生活。”
“你一样都给不了她。”
阿弥以为,和陆北南订婚只是知秋的事情而已,她可以假装不知道,她仍旧可以守在这里,等着知秋偶尔有空的时候来陪陪她。
她以为,她可以假装听不懂林岚说的那些话。
她以为,她其实可以装着和瞎的时候一样不懂世事艰难。可以像美人鱼那样,即使很痛,也要笑着快乐地跳舞。阿弥记得人鱼公主最后化做了许多五彩缤纷的泡泡。黎明的曙光,照耀着泡泡,而人鱼公主的身影,又像在泡泡中忽隐忽现的往上升。
她以为,她是成阿弥,她是叶知秋。
所以结局会不一样的。
可……那是知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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