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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愿就是在这个环境里,不知道等了多久。
黑夜让人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也许只是几天,也可能有千年那么久，修真之人本来就对时间没有太大的概念，也就是顾愿从小在下界生活，才能估摸了个时间。
一个月。
他已经在这个天昏地暗之地，呆了一个月之久。
他不明白，明明一道天雷已将他肉身劈死,就算有人有灵魂的说法,那他应该去的也是地府，喝的是孟婆汤,而不是这种地方。
还是说,这就是地府？
如果地府就是在这种黑暗之中呆上一年半载,顾愿想,似乎别人说的死后下十八层地府,也没什么可怕的。
不过就是无人交流罢了，顾愿想,他在月羽宗内独来独往惯了,青玄峰内人迹罕见,也只有一个师尊,后来师尊身受重伤,也就很少能看到师尊的人影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坐的顾愿都累了，他感受着冰凉的地板，起身晃了晃脑袋，展开腰身。
他往前没走几步，忽然感到有些纳闷。
他想干什么来着的？
顾愿迟疑地又往前走了几步，最后叹了口气，手伸向太阳穴按摩一番。
总觉得在这里呆的太久，他的思考也变得缓慢起来，他眯起眼，虚虚盯着眼前的黑。
就连记忆似乎都隔了一层雾。
不深不浅，顾愿能记得个大概，可再往深了，便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本来生性寡淡，又天雷劈死，想着既已是个死人，这症状或许就是喝了孟婆汤的表现吧。
也许他是喝了孟婆汤，才来到这里的，只是孟婆汤下肚，他将这事忘记了。
“魔尊。”
“魔尊。”
一道声音忽然传来，连着在呼唤，这声音实在有些吵，吵得顾愿周期眉头，还往后退了两步。
“魔尊，快醒来吧。”
顾愿闭上眼，重新坐回地上，没有理会。
那声音的主人喊了半晌，都没听到回复，生气地加重音量：“魔尊？”
旁边一个声音讨好道：“主人，魔尊可能还没苏醒，要不，我等帮忙？”
开始说话的声音没好气道：“那行，你多喊几个人，魔尊一旦苏醒，你便喊人立刻禀告给我。”
“是。”旁边那人赶忙笑着应答道。
”
于是在顾愿耳中，此起彼伏地想起“魔尊”“魔尊”“魔尊”的呼喊声，随着时间的推移，喊得人还越来越多。
吵得让顾愿怀疑，周围是不是环绕了千百只蚊子在这儿嗡嗡嗡。
他不怕安静，怕的是吵闹。要换在别的地方，他可以想走就走，可这地方大是大，但无论怎么走，声音都清晰地传到他耳朵中，让他有些不耐烦。
“闭嘴。”顾愿道。
外面的声音一下安静下来，没等顾愿放下心，那声音猛地变得更高了。
“是魔尊吗？”
“我好像听到有人回应了？”
“我也听到有人说话了！！”
“……”顾愿道，“你们听错人了，这儿没有魔尊。”
他就算再傻，记忆再糟，也记得他叫顾愿，是……
是谁的徒弟来着的？
“是魔尊，魔尊顾愿，我们新的魔尊，还请魔尊苏醒。”
在这黑暗之中，忽然展现出一道光芒。
这光并不柔和，甚至有些刺眼，照在身上，顾愿浑身难受，如果可以，顾愿甚至愿意一辈子呆在这黑暗之中，也不想出去。
他站在原地想了片刻，还是往前踏去一步，一步一步朝着光的方向前去。
有个声音告诉他，他忘记了一些事。
这些事可能在他眼中不重要，可如果不查到，他恐怕会后悔一辈子。
终于，他走出黑暗之中，紧接着的是另一片黑暗。
光是比先前要明亮些，可顾愿在这片亮光中，浑身呆的不适应，他扫过周围的人，道：“喊我？”
这群人长相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唯独周边被黑色雾气包围住，这雾气慢慢延伸到顾愿身旁，在距离顾愿还有一段距离时猛地停住，像是遇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匆匆往后退去。
一人从人群里走出，旁边的修士们纷纷让出一条道来，那人弯着腰，毕恭毕敬道：“魔尊。”
顾愿认出来了，这些人是魔修。
顾愿道：“我不是魔尊。”
那人笑了下，道：“您就是我们新一任魔尊。”
他往后一指，指着顾愿身后的水圈，道：“魔尊请看，这就是我们每一任魔尊的诞生之地。”
那正是顾愿走出来的地方。
这水圈之中，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黑雾，黑雾与水融合在一起。这天底下最纯净之物，竟是产生魔尊的地方。
而在这水圈里，是他的倒影。
他竟也染上了魔气，漆黑的魔气与他的皮肤纠缠在一起，他眼睛一抬，便看到了倒影之中，红色的重瞳。
一只耳朵蓦地闪现在顾愿面前，如玉一般的耳朵上，一颗如血一般的红痣清晰无比。顾愿往后退了一两步。
“魔尊？”那人奇怪地喊道。
顾愿想起来了，他是月羽宗青玄峰，清汉仙尊颜星君的徒弟。
他刚要说话，忽然又看到颜星君双颊泛红，醉眼迷人地看着他，声音又软又甜地喊他“小徒弟”的样子。
顾愿垂下眼，不敢再多看水圈一眼，回过头道：“无事。”
那人只当做顾愿刚从水圈里出来，神志不清还有些迷糊，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收拾：“魔尊居住之地已经造好，还请魔尊随我来。”
顾愿点头，跟着那人往里走，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例如这是哪儿，现在什么时辰云云，等到那人对答如流后，他冷不丁问道：“我叫什么？”
他总觉得还有哪些地方奇怪。
那人呆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道：“顾愿。”
意识到自己回答的答案后，他蓦地半跪在顾愿就脚边，周围的人呼啦也都跪了下来。
那人道：“斗胆叫了魔尊大名，还请魔尊赎罪。”
顾愿哦了一声，道：“无妨。”
那人偷瞄了顾愿一眼，才继续说道：“魔尊的名字在您出来之前，就会出现在您的出生之地，所以魔尊您对以往一片空白，也是正常的事。”
他笑了下，谄媚道：“每一任魔尊都是这样的。您是命定之人，岂非那些凡夫俗子可以比拟的？”
跟着此人来到寝室，寝室里有婢女早已备好准备服侍，顾愿将这些人全都打发走后，寝室里有回归安静。
或许那水圈真的是造魔尊的地方，只可惜将顾愿灵魂拉入进去时，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使得他记忆有所保留。
顾愿沉吟了一会儿，坐在床榻上，望向窗外。
外面也是黑漆漆的一片，乌云遮蔽，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一点点灯笼的红色火焰，让整座宫殿像是被烧着了一遍。
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他正出神，忽然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又是一道轰隆的雷声，终于将这安静的天空有点响声了。
顾愿皱了皱眉头，对这雨声有点烦躁。
他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动，门外的人听到动静，喊了一声：“魔尊？”
不对，不应该喊他魔尊。
他是顾愿，不是魔尊。
见屋内迟迟没有动静，门外的人又试探的喊了一声：“魔尊？您休息了吗？”
门外的人的手已经放在门上，只要顾愿不回答，恐怕就要推门而入，顾愿回答道：“无事。”
门外的人道了一声是后，缩回手。
外面的雨声吵得他心烦意乱。也不知道是不是后遗症的原因，在这雨声之下，他竟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门外的人似是感受到顾愿的心烦，问道：“要不要将雨声停止？”
顾愿顿了顿，问道：“还可以停止？”
“哈哈哈哈。”门外的人笑着答道：“这里又不是修真界，哪儿有那么多自然变化，只是因为许多魔修都是从修士转来的，不习惯，所以才用魔气模拟出来的。”
他顿了顿，问道：“需要停止吗？”
顾愿沉默片刻，答道：“不必，就这样吧。”
那人心里有些奇怪，自雨开始降落，魔尊明显有些烦躁，既然如此关掉便是，为何还拒绝了，嘴上还是应道：“是。”
顾愿也搞不懂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只是忽然想起，师尊醉醺醺地冲到他房间，拉长了语音托着声音和他说话时，也是在一个雨夜。
可他同样也觉得烦躁，好似自己在这雨夜里失去了什么一样。
他明明死亡时，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
他走到窗台边，听着雨落下的声音，胸膛里的心脏是一提又落下，如此反复几次后，他有些乏了。
*
又过了几日，顾愿在魔修的闲谈之中，听到了月羽宗惹上大祸的事。
似乎是月羽宗与各门派之间结下仇恨，这些门派过来讨伐了，月羽宗不得已，只能将还在休养之中的清汉仙尊叫了出来。
在这场战争之中，月羽宗原来的大阵也被破坏，也不知怎么的，清汉仙尊失神之下受了一招。
本来就受了伤，后来得知徒弟死去更是血流不止的清汉仙尊，被这一剑刺伤，竟变成了一只兔子。
赫赫有名的清汉仙尊，竟是妖族藏下来的卧底。
月羽宗当机立断，和清汉仙尊撇清了关系。
清汉仙尊因负伤的原因，几只小妖前来探望，见此匆忙将小兔子叼走，保下性命。
不过几日，等顾愿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后，领头的那个魔修找上门来，问道：“魔尊，是时候动身出发了。”
顾愿自然知道，这些人说的是讨伐修真界的事。
那魔修继续问道：“先从哪里下手？”
顾愿沉默片刻后，答道：“月羽宗。”
这回答有些出乎意料，一旦先惹怒月羽宗，修真界上上下下必然会有所防备，不如从那些小宗门开始，无声渗透才是上上举。
那魔修将想法如实告知给顾愿。
顾愿摇摇头：“不必，就从月羽宗下手。”
也是，每一任魔尊都是厉害的角色，不可能想不明白这件事，只是他实在好奇地很，没忍住，问道：“为何？”
顾愿斜眼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缓缓道：“乐意。”
同时，他伸出手，汹涌的黑雾一下将顾愿整个人盖住，即使距离那魔修还有一段距离，仍然让魔修生出恐惧害怕，双腿打颤想要跪下的心里。
那魔修害怕地将口水吞咽进去，又试探着问道：“可月羽宗有青玄峰，青玄峰又是清汉仙尊亲自布下的大阵，恐……”
“无妨。”顾愿道，“我有的是办法。”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连带着青玄峰一起毁掉了。
看来魔尊真的不记得这些事了，魔修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等到魔修走后，顾愿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他再次抬起眼时，眸子里的红色更甚。
他想，大不了到时候他在做一个和青玄峰一样的桃花源，还给清汉仙尊便是。
*
胸口有一种窒息的感觉，甚至还有些湿润，顾愿从梦魇之中挣脱，低头一看，师尊竟变成了兔子的模样，躺在在他胸口处。
顾愿：……
师尊这几天着实吃的有些多了，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看来减体重的事得提上日程了。
也不知师尊是在做什么梦，变成了兔子还两眼湿湿地，眼泪都沾在了他衣服上。
顾愿这么一动，便连带着怀中的颜星君醒来。
颜星君喊道：“小徒弟——”
“我在呢，师尊。”顾愿柔声回答道，同时伸出手将小兔子从胸口处抱了起来。
顾愿问道：“师尊做噩梦了？”
颜星君怔怔地看着顾愿，摇摇头。
直到顾愿起床，闷闷不乐得颜星君才说道：“为师，梦到你因为被大道所不容，死了。”
顾愿系腰带的手停住，他道：“这都是梦，徒弟不还是好好在这儿吗。”
颜星君抓着小徒弟的衣服，顺着爬了上去，脑袋窝在顾愿的脖颈处，用毛茸茸的毛发蹭了蹭，道：“也是。”
又过了会儿，他才从顾愿的肩膀上一跃而下，化成人形，得意洋洋道：“哼，不就是大道嘛，就算真的出了事，为师也有办法将你拉回来。”
说到这儿，他有些来劲了，就连耳朵和尾巴没有被收起来都没发现，大大咧咧地展露在顾愿面前，同时两只耳朵竖起，颜星君用炫耀似地目光看着顾愿，道：“就算是梦，为师最后不也将你拉回来了吗。”
“怎么拉的？”
颜星君哼哼两声道：“自然是夺命阵和别的阵法相连，形成一个时光回溯阵。”
他想到梦里没有小徒弟的寂寥，不由坐到顾愿膝盖上，双手环抱着小徒弟，喃喃道：“可惜还是太慢了。”
再早一步，就能让小徒弟避免吃天雷的苦了。
他正想着，耳畔忽然听到小徒弟道。
“不慢。”
顾愿想，师尊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了，是他没能坚持住。
好在，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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