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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翊转过身,面朝夏未凉这边。
天色未彻底暗下，不浓不淡的夜色勾连着一盏一盏的梧桐灯，在他身后铺张开来。
可他逆光站着,漆黑眉眼没入阴影中，让人看不真切。瘦削薄唇勾起,皮笑肉不笑的,透着一股子作弄人的坏劲。
看上去像极了那没安好心的大尾巴狼。
但若要仔细想想他做了哪些坏事，好像也并没有什么。
即使刚刚剑拔弩张,但他貌似也是出于好心。
眼下，这湿哒哒的长发又紧贴着脖颈，冰凉又粘腻，难受的厉害。
她是真的需要吹风机啊。
夏未凉迎着他目光，朝他走了过去。
在他身前两步的位置停下。
离的如此之近，霍翊嗅到她身上的淡香。
一时间,心口有羽轻扫。
夏未凉用的是他的男士沐浴露。
虽然这味儿跟他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可在她身上却有着种甜丝丝的感觉，而且好像更好闻了。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好闻过。
“干什么？”夏未凉头一直没低过,看着他问。
霍翊背靠栏杆,手肘还搭在上面,一副没个正形的样子。
看她的眼神也是。
“帮哥哥点根烟,哥哥就帮你拿吹风机。”他一开口轻佻更甚。
夏未凉懂他的意思。
他自己有手,他就不用。
知道她不喜欢烟味，就故意招惹她。
但她有求于人,该服软的时候要服软。
缄默数秒,手伸向他：“打火机。”
霍翊手肘从栏杆上移开,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慢悠悠地递给她。
东西还沾着他的温度。
烟盒就捏在他手里,他抽了一根出来，塞嘴里轻咬住。
眸光从脸上扫过，没察觉到不耐，但也没看到什么喜庆。
藏的挺好。
他嘴角吊上一抹笑，知道她正心里不爽呢。
凭心而论，霍翊其实并没有捉弄女孩的嗜好，甚至平日都不想跟女生沾边。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捉弄夏未凉。
夏未凉浑身都绷着一股子劲儿。
明明是个乖张性子，人前只学乖，一点也不“张”，看的他莫名难受。
只有在跟他针锋相对的时候，那股子劲儿才释放出来。
他就喜欢看她被逼急了，在那儿张牙舞爪跟他劲儿劲儿的样子。
挺逗的。
夏未凉正打量着他的打火机，没觉察到他这有些诡异的心思。
曜黑色的打火机，金属质感，手感有点重。
跟她以前电蚊香用的塑料打火机不是一个世界的品质。
但使用方法万变不离其宗，再高级又能如何，不都是用来点火的么。
“知道怎么用吗？”霍翊看她磨磨蹭蹭的样子有些好笑。
话音刚落，夏未凉手里就多了一点火。
无声宣告她会。
霍翊琢磨了一下她这娴熟手法，不咸不淡的揶揄，“怎么，以前还给别人点过烟？”
“点过蚊香。”夏未凉说。
她指腹摩挲了一会儿机身，指节不着痕迹的一动，拨动那块调档用的小铁片。
现在是最大火力。
将滑落下来的头发捋到耳后，眼无半点风波的看向他，不露声色地道：“头低一点。”
“还矮的理直气壮。”
他只埋汰了一句，还算配合地低下头。
在他视线不及的地方，夏未凉唇角微勾。
拇指用了点力。
“咔擦”一声甚是清脆，在风里留下痕迹。
艳红火苗从窄口里蹿出，高度惊人。
差点攀上霍翊额前碎发。
果然贵的东西，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这打火机的“马力”不是那些年她用过的塑料赠品能比的。
“操。”
霍翊舌尖抵上槽牙，有些心有余悸。
幸亏他反应快，要不然这刘海肯定烧糊了。
对男生而言，头可断，发型万万不能乱。
他能忍住没将这人丢下楼去，不是君子还能是什么。
由于他刚刚那声“操”，口型张开，这咬在嘴里的烟便掉落在地。
夏未凉睨了眼脚边香烟，皱了下鼻子后抬头，看他的眼神甚是无辜。
“再来一根？”她建议了句。
霍翊气笑了。
这人什么时候要是乖乖听话了，那才叫见鬼。
他将打火机扯了回去，带她去拿吹风机。
夏未凉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吹头发。
霍翊环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看了一会儿，看着这慢吞吞的劲儿有些不耐，“拿来。”
夏未凉不懂他的意思，站着没动。
霍翊没开口，直接抬腿走了过来。站在她身后，伸手拽过吹风机，按下了最大档，开始帮她吹了起来。
他动作看着毫无章法，将她头发弄的跟梅超风差不多，但其实又拿捏着力度。
手指的力量其实很轻，并没弄疼她。
效率确实很高，没一会儿就吹干了。
“好了。”拔下电线后，霍翊又揉了她两下头发。
这时，他手机响了。
一条新短信，来自苏怀悯。
【我到了。】
小区门口。
苏怀悯将购物袋递给他，“这是在我朋友的店拿的。”
霍翊极为难得的跟她客气了句：“那也谢谢你朋友了。”
“不客气，”苏怀悯有些意外，笑了笑，“我朋友还开了个网店，男装女装都卖，你下次要是有掉进河里的男同学也是可以找我的。”
霍翊：“？”
“我感觉那掉进臭水沟的女生应该挺好看的，”苏怀悯歪头一笑，“你能帮忙拍两张照发给我吗？我朋友需要合适的买家秀来镇个店。”
霍翊在电话里告诉她，他有个同学掉进臭水沟了，需要她帮忙弄身衣服。
霍翊嗤了一声，“你觉得掉进臭水沟的，还能有什么漂亮姑娘吗？”
苏怀悯笑而不语。
她并没戳穿他，只在心里腹诽“这要不是漂亮姑娘，会这么热心肠么”。
“钱我回头会转给你。”霍翊没有跟人寒暄的喜好，拿了东西后跟苏怀悯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霍翊出去没两分钟，夏未凉收到了沈微打来的电话。
事实上，在她洗澡那会儿，手机就已经有了沈微的七个未接来电。
俨然有打到她接听为止的架势。
夏未凉无奈，只得接了眼下的这通电话。
“你把谁的作业带回家了？”沈微开门见山地问她。
夏未凉当时告诉她，她不小心把同学的作业带回来，要出门将东西送给人家，没时间跟她出去买衣服。
因为她总是在找借口，沈微稍稍一想，就抿出了不对劲。
一股山雨欲来的架势压的人快喘不过来气。
夏未凉咬着唇，一声不吭，没回她话。
不知道说什么，她很无语。
“我给你们全班同学都打了电话，没人说你带了他们的作业。”沈微说。
其实沈微只是在吓唬她，还没闲到给夏未凉全班打电话的程度。
但她语速很快，语气也咄咄逼人，说的就很像那么回事。
夏未凉手一顿。
给她们班的同学都打了电话？
这里的空气明明很清新，她此时却有一种窒息感。
“乔思恩的电话我也打了，”沈微说，“你不就这一个朋友吗？我也问了，她说你没拿。”
你不就这一个朋友吗？
夏未凉忽而觉得好笑。
以前在老家，她其实有不少朋友的，只不过沈微不喜欢她和那些小孩玩。
沈微那时候在容城这种大城市工作，她和爸爸在十八线的县城老家。沈微一年回来一两次，每回都会给她买很多东西，她一开始看到漂亮衣服很高兴，也欢欢喜喜地穿上新衣服给小伙伴们看，但小孩玩起来总没个度，弄的一身脏兮兮回家，总免不了挨沈微的训。
她在家时便不准自己再出去和其他小孩子“疯”。
沈微喜欢管她，从穿着到交友，都要顺她的心。
夏未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特别反感她的这种做法。
还有，眼下沈微给她买的衣服绝不可能便宜。
她每每看到那些购物袋上的LOGO，都会想起“山鸡变凤凰”这种话。
让她真的很反感。
“夏未凉，你到底把谁的作业带回来了？”沈微语气不善地又问了一遍。
“霍翊。”夏未凉说，“你给他打电话了吗？”
她一直跟霍翊在一块，没听霍翊说沈微给他打过电话。
笃定她没打。
沈微明显一愣，“霍翊？”
夏未凉听出她的惊讶。
也不知她是在惊讶忘记给霍翊打电话，还是不相信霍翊会写作业。
她给出一个答案后，沈微却并没有甘休，又继续下个问题，“我待会就给他打，你现在又在哪儿？”
“跟霍翊在一起，他有题目不会做。”夏未凉不想起什么大冲突，只好再编瞎话。
沈微挑不出她错处，“行，那我先相信你这一次，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算账，我今天特意抽一下午的时间，你就这么……”
“我信号不好，听不清。”
夏未凉心累的很厉害，但她一点也不想跟沈微吵架。
以前跟沈微辩驳过几次，她不是扶着头就是捂着胸口，一副被气的很难受的样子。
何况，她也知道沈微并不容易。
可她什么时候也能知道自己也不容易。
不穿那些衣服又能怎么样呢？
深深的无力感，没过她的头顶。
搭在栏杆上的五指慢慢合拢、收紧，骨骼挤压后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蓦地，又打开了，在虚空中缓缓垂下。
她们很难沟通。
她记得自己不止一次的跟沈微说过，她不需要那些昂贵的品牌，但沈微从来没当回事。
也知道沈微在意什么，她始终觉得沈微想成为人上人，所以逼着她也得成为人上人。她若穿的普通，实则是在丢沈微的脸。
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啊，她不想别人说她们来霍家就是图他们钱的。
知道回去要面临什么。
在这一刻，夏未凉希望白昼能够无限拉长。
02
霍翊一回来就发现夏未凉呆愣愣地站在阳台上，单薄身躯深陷在灰蓝色的光影中。
从头到脚写着“颓丧”，还是丧到了极致。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走的时候这人还明明活灵活现的。
他拧了下眉，朝人走了过去。
“怎么了？”站在她身边不远处，问了句。
夏未凉侧过身看他，眼神有些空洞。
半晌，她问：“我今晚能住这儿吗？”
霍翊一愣。
住他这儿。
几个意思。
夏未凉在他错愕中神情中回过神，她在胡说什么。
“我说着玩的。”她解释，略显生硬与无力。
霍翊抿唇，眸光渐渐暗沉下来。
他知道夏未凉刚刚不是在开玩笑，她今天就是不想回家。之前衣服被弄的脏兮兮，却还在茫茫然的转悠。
他那时让她回去，她就是不回。
宁愿跟他到这里。
“怎么了？”他忍不住问了句。
“没什么。”夏未凉说。
“被霍栩欺负了？”霍翊忍不住猜测。
今天周末，他以为霍栩应该会回家，也知道这两人并不对付，以前就打过架，而且霍栩也常常在他这里一口“死丫头”的叫夏未凉。
“没。”夏未凉应了声。
“那是霍成宇么？”
“不是。”
“……”
房子漏水了？
楼塌了？
……
他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又看的出夏未凉并不想说。所以又及时忍住，没再继续追问。
两人静默地站了许久。
残云早已不再浓烈，被暗色一点点吞噬。
夜色无边，显得人更加渺小。
情绪悄无声息的传染，霍翊不知不觉也觉得有些低落。
手机铃声再次打破沉寂。
是他的。
霍翊垂眸看了眼手机屏，来电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容城。
按下接听后。
须臾，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是沈阿姨，”电话那边的人问，“亮亮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霍翊手一顿，不自觉的就看向了夏未凉。
发现夏未凉也在看他。
他们眼下离的很近。
从表情可以看出，很明显，夏未凉也听到了沈微的声音。
霍翊没想过避讳，就当着夏未凉的面接了电话。
他稍稍想了想，“亮亮”好像是夏未凉的小名，之前听霍成宇这么喊她。
像个男孩儿名。
“她刚跟我说，她现在和你在一起。”沈微没听到他回话，又解释了一句。
“嗯，是跟我在一块儿。”霍翊说。
“她还说把你的作业带回来了，是吗？”沈微问。
“……”
霍翊愣了一下，眼角余光扫向夏未凉。
大概明白了情况，应了声“是”。
夏未凉抿唇，心里五味杂陈。
最后都化作难堪。
没想到最后是霍翊在帮她圆谎。
见夏未凉没说话，霍翊猜到这丫头应该是跟她妈撒了什么大谎。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她丧的这么彻底，他并没有一点看笑话的心情。
“作业挺重要的，老师说要重点检查。”嘴像是管不住似的，竟还主动帮她说起了话。
“奥，那就没事了，等她回来我再好好说她。”
听霍翊说的话，沈微心里的火气灭了大半，不过还是埋怨了几句夏未凉的马大哈性子，“你要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她。”
“好。”霍翊应了声。
通话结束了好一会儿，霍翊还在抿着沈微那句“好好说她”。
知道夏未凉回家怕是要挨骂。
也大概明白了情况，这丫头跟她妈妈闹了矛盾，正在四处找避难所呢。
可逃得了初一逃的过十五么。
并没问究竟，他侧过身打量着人，发现夏未凉耳根红了。
还知道不好意思啊，他淡淡勾唇，却也不想拆穿她，只伸过手，手指上勾着个购物袋。
“去换衣服。”他说。
夏未凉看了眼，几秒后，她接过，不忘道谢。
霍翊扬了下眉，“不客气。”
“刚刚的电话。”夏未凉抬眸看他，“谢谢”。
比起这衣服，她其实更感谢那通电话。
霍翊曲起手臂搭在栏杆上，两手交错，偏过头看她，吊儿郎当的笑了笑，“别光嘴巴说啊，下次霍成宇要是找我麻烦，知道怎么做吧。”
夏未凉点了点头。
“那就合作，”霍翊舔了下唇，“合作愉快。”
“……嗯。”
趁着夏未凉去卫生间换衣服的空档，霍翊摸出手机，看了眼王开来给他发的微信消息。
傻狗问他要“爱的见证”。
他这才想起奶茶的事。
但之前跟夏未凉掐起来，早不知道把奶茶扔哪儿了。
他眸光在屋里搜寻了一会儿，才在某个角落发现了这玩意儿。
里面的料都洒了出来。
他走到附近，对着一堆垃圾拍了几张照，又发了两段文字：
【还要吗？】
【要就过来舔。】
然后没再管这傻狗。
夏未凉不久就换好衣服出来了。
苏怀悯给她拿的卫衣是宽松设计的，也衬的人更娇小。下半身的短裙，却又显出她纤长笔直的腿型。
她不喜欢披头散发，所以刚刚在卫生间的镜子前，也将头发也扎了起来，随手扒拉了两下，扎成了一个很有蓬松感的丸子。
霍翊看着她，凸起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一动。
说实话，夏未凉只要稍稍地收拾一下就很好看。
好像穿着校服，也漂亮。
他突然想起苏怀悯说的话。
于是找了拍买家秀的借口，拿出手机光明正大地拍了几张她。
当然，才没发给旁人，他自己留着。
赤I果I果的假公济私。
“走吧，去吃饭。”
现在天色已然不早，他随手拿了件外套，准备出门。
“我不饿。”夏未凉说。
她一点都没胃口。
“我饿了。”霍翊侧过身看她，“你今天扎了我一刀，请我吃个饭不过分吧？”
说完，他还撸起袖子扬起受过伤的手臂。
冷白肤色上一道红疤，很显眼。
罪证昭彰。
夏未凉不能否认自己做过的“恶”。
她抿了下唇，跟着他往门外走。
出小区，走了没多久。
夏未凉看到附近有家药店，她让霍翊在门外等一会儿。
自己进去了，给他买点药。
出来时，她手里拿着瓶喷雾酒精和创可贴。
粉色的小熊创可贴，儿童款的。
店里这个做活动，贼便宜，不是她故意买的。
走到霍翊跟前。
她什么也没说，径直拉过他受伤的那只手臂，将他袖子往上捋了捋，在伤口处喷上酒精后，又将他手臂抬高了一些，对着伤口轻轻吹了两口气。
等液体完全干透后，才撕开创可贴，给他贴上。
霍翊垂眸不语，看她跟摆弄玩具似的摆弄自己。
没有一点反感。
清理好伤口后，她将霍翊的衣袖扯下来，捋好。
然后跟他道了句歉。
“对不起。”毕竟是他弄伤了人家。
霍翊先看了眼她的脸，眸光后又低下来，落在那幼稚到可笑的创可贴上。
唇微勾，淡嘲：“你这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没。”
“一刀之仇，就这么算了？”
“那你还要怎么样？”
“没想好。”
“……”
“会记着，你别赖账。”霍翊说。
“。”
走了没几步，他默默将袖子又捋了上去。
有意露出那一截傻乎乎的创可贴。
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很快，他们找了个还看的过眼的店吃了晚饭。
夏未凉并没有吃几口。
霍翊其实也并不饿，只是怕她饿着。
见她吃不下去也就算了。
心情不好，搁谁谁都吃不下去。
静默之际，他手机又响了。
这回是赵如意打来的。
赵如意被王开来闹的没办法，只好喊霍翊过来拯救他。
“哥，赶紧来酒吧一趟。”赵如意说。
霍翊看了眼夏未凉，淡淡的应了声，“不去。”
“少爷从良了？”赵如意没个正经地说。
“从你大爷。”霍翊说。
“求求了，我快被王二狗搞死了。”赵如意在那边哀嚎，“就在大学城这里，你不是也在那边吗，咱们离得很近。”
半天没听动静，赵如意又接着劝，“这里不乱，都是大学生呢，素质高的很，全容城最讲文明树新风的小酒吧，名字就叫‘正经’，我堂哥同学开的……”
霍翊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将手机搁到了一边。
一抬眸，发现夏未凉直勾勾地看他。
“你要去酒吧吗？”夏未凉忍不住问。
霍翊打量着她，从她眼里看到了点殷切，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你想去？”
“我是有点想去看看。”夏未凉点头。
她眼下除了回家哪里都想去。
可能真的是在叛逆期，她内心有些蠢蠢欲动的念头，心里像是积压着一团火。
“……”
对视半晌。
霍翊嗤了一声，将搁在桌上的手机捡起来，让赵如意把酒吧的地址发过来。
03
这家酒吧规模还算大，楼上楼下共三层。
三楼有个台球厅。
霍翊进去的时候，赵如意正在和他同学在三楼打台球。
这几人都认识霍翊。
但大家也很有自知之明，他们虽然认识霍少，但人家霍少记不记得他们还不得而知。
“霍、霍霍翊带了个女生过来。”
有人从洗手间回来，路过前台时看到了霍翊，但觉得跟人家不熟，且又挺怕霍翊的，一时就没敢主动跟他打招呼。
回来开始跟赵如意逼逼叨叨。
听到这话，赵如意握杆的手一顿，“女生？”
“是啊！还挺漂亮的！”那人一脸兴奋。
赵如意撂下杆子，抬脚向外面走。
前台。
霍翊刚准备给赵如意打个电话，一抬眼，就见几个熟悉的身影朝他走来。
赵如意走在最前。
看到夏未凉时就觉得有些眼熟，想了想，这不就是那晚被跟踪的姑娘么。
几人在夏未凉跟前整齐顿住。
在赵如意的带领下，大家整齐鞠躬：“嫂子好。”
喊完。
又齐齐整整地给夏未凉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我”
夏未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她没见过这场面。
目光看向霍翊，希望他解释两句。
霍翊目光从她脸上越过，完全无视她的窘迫。
看着赵如意，撂下两个字，“位置？”
夏未凉愣在原地。
他竟然不解释两句么？
“嫂子，往这边走呢。”赵如意抬手做了个带路的姿势。
夏未凉见他不做声，刚想自己解释两句时，就见霍翊转过身看她，一脸的揶揄，“赵如意，你应该喊‘妈’。”
赵如意：“？”
“这我同桌。”霍翊总算是为她开了尊口。
赵如意这时想起来在一中门口那个关于“见你妈”的讨论。
他们这些人都是无法无天地长大的，嘴巴是百无禁忌没什么忌讳。
赵如意毫无心里负担的就喊了她一声“妈”。
夏未凉无语凝噎。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正经的人怎么能有正经朋友呢。
赵如意早早就定好了位置。
他知道霍翊不太喜欢人多嘴杂，特别是今天还带了个看着挺乖的小姑娘，他那几个同学，脑子缺根弦跟也霍翊不熟，三杯酒下肚混起来就会没个尺度，到时候开玩笑开过了可能会很尴尬。
于是就让他们自己找地玩去了。
台上的灯光五颜六色忽明忽暗的变换。
驻唱歌手抱着把木吉他，弹唱着时下流行的民谣。
声线沙哑悲怆。
老实说，听着有点扫兴，让人心情更消沉了。
到了这个点，酒吧里已经有不少人。
确实如赵如意所说，环境看着倒还行，目前没看到什么魑魅魍魉。
王开来这时已经醒了，见到霍翊一把来了个大熊抱，“你还是爱我的。”
霍翊蹙着眉，“死远点。”
“我不。”
王开来跟树袋熊一样贴他身上，看着挺喜感。
夏未凉若有所思，这就是男生的友情么。
怎么有点怪味呢。
赵如意清了清嗓：“王二狗，过来，见见咱妈。”
“什么？你妈来了？”
王开来瞪着大眼看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站在赵如意身边的夏未凉。
“老赵，你又换女朋友了？”他没多想，有口无心的问了句。
“你可别瞎说，这是……”
没等赵如意解释完，霍翊朝夏未凉一抬下巴：“过来。”
赵如意看他这样子，觉得有些意思，也起了点蔫坏的心思。
他抬臂挡住想朝霍翊走去的夏未凉，笑了笑，“放心吧，我们会把你的小同桌照顾好的。”
霍翊没什么情绪的看着他，半晌没说一句话。
赵如意扛不住他这眼神，意味深长地一笑，手放开，“也是，你的同桌，当然是你亲自照顾最好。”
王开来朝做了个敬礼的姿势：“您亲自照顾最好，最好哈。”
霍翊没理会他们，低眸扫了眼夏未凉，“别乱跑。”
即使是大学城的酒吧，那也是娱乐场所，总会有些有不三不四的人。
他带着夏未凉先进去。
赵如意和王开来在身后闲聊。
王开来挠了挠头，看着赵如意有些不解：“他这是几个意思啊？”
赵如意瞥他，“你觉得呢？”
王开来抬手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这是真看上了。”
赵如意：“不然呢？”
霍翊并不怎么搭理女生。
在平时玩游戏排队过程中，若队伍里有妹子说什么“哥哥带带我”之类的话，霍翊二话不说立刻就秒。
以前人家校花追他，他看也不带看的，除了烦，没再他脸上看到别的什么东西。
所以，他们真的一度以为这人的性取向有问题。
夏未凉在这儿坐了一会，发现霍翊的朋友还挺热情的，跟他不一样，不是那种目中无人狂的没边。
就是有点闹腾，跟假酒喝多了一样。
王开来一直在絮叨他那凄惨无果的初恋，说着说着又哭了，一时抱着赵如意的肩哭的泣不成声，鼻涕眼泪全流在他衣服上。
赵如意内心极为嫌弃，但这时也只好忍着，毕竟兄弟一场，还能怎么办。
王开来哭了许久，最后似是终于释怀了。他猛地抬起头，端起桌上的酒，十分豪气地一口闷了下去，“我今后若是再想她，我就是狗。”
霍翊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想说“你本来就是狗”。
但想了想，算了。
做人么，还是要积点德。
别哪天反噬了。
王开来灌完三杯，还要喝。
赵如意拉住他：“行了行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明天你他妈还要起早。”
“我起早干嘛？”王开来问。
“你他妈不上学啊？”
“……是哦。”
赵如意要去拿他酒杯，王开来躲开。
“但这杯得喝，得敬一下我妈。”他嬉皮笑脸地说。
夏未凉有点头疼。
她儿子要是这样，她真的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拖回家揍一顿。
王开来朝她举起杯，又踢了一下赵如意：“你也起来敬酒。”
赵如意无奈，只能陪着他一起疯。
夏未凉觉得自己不喝也说不过去，她抬手去碰桌上酒杯。
想挑杯颜色好看的。
刚碰上，一只手伸过来。
瘦削修长的五指罩住杯口，将她酒杯拽了过去。
霍翊捏着她碰过的杯子，一饮而尽。
“给她拿点果汁。”喝完，他跟赵如意说。
赵如意嘶了声，看出他在惯着身边这姑娘，却故意使坏。
“酒吧哪有果汁啊？”他阴阳怪气。
“那就去，”霍翊靠在椅背上，目光凉凉，“给她买杯奶茶。”
赵如意“啧”了一声，不怀好意地打着趣，“行行行，奶茶奶茶，你的小同桌喝奶茶。”
夏未凉：“……”
她没有想喝奶茶。
赵如意买完奶茶回来时，酒吧突然响起一阵热烈掌声。
众人眸光看向舞池中央。
只见一男生抱着一束红玫瑰站在那里，刚刚抱着木吉他的歌手站在一边。
男生拿过他的话筒：“一首《合久必婚》送给我的媛媛，我们毕业就去结婚！”
话音一落，亲友团们吹口哨的吹口哨，鼓掌的鼓掌。
之前沉闷的环境顿时就燥烈了起来。
男生跟着伴奏深情款款地唱着歌。
其实他唱的还可以，没太跑调，就是粤语发音很蹩脚。
重要的是心意很足，以及这种行为着实刺激。
尖叫声连绵起伏，不绝于耳。
整个酒吧的人，都在疯狂呐喊：“在一起！”
曲罢，男生和他的媛媛在台上就接起了吻，还是舌吻。
场面一度让人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霍翊错开视线，想拿酒，却发现夏未凉看的很起劲，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
还鼓着掌。
“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少儿不宜？”他揶揄了句。
“你不也在看？”夏未凉不以为然。
“我啊，”霍翊勾着唇笑，身子往前凑了凑，“成年了?G，不光可以看，还可以做呢。”
夏未凉捧起奶茶喝了一口，润了下嗓，“那你厉害啊。”
“？”霍翊听不出来她话里有夸人的意思。
“比我多吃一年饭呢。”夏未凉说。
“……”
热闹的场景让夏未凉一时忘记了烦闷。
音乐也变了曲风，开始欢乐起来。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某个角落还有个失恋的人呢。
王开来不爽到极点。
因为这男生长的非常像吊锤他的那个人。
“我刚失恋呢，这他妈的还在秀恩爱，”他捏着酒杯，不满地抱怨，“能不能有点公德心？”
赵如意没忍住，不厚道的笑出声，“谁他妈知道你这大好日子失恋啊？”
“切！唱成这样还好意思上台唱？就你会唱？就你有女朋友？就你会得瑟……”
王开来骂骂咧咧了一番，突然想起什么，视线一瞥，定在霍翊的身上。
“哥，”王开来舔着脸笑，“你唱歌可比他好听多了，赶紧上去搞一首！”
霍翊看着那边接受祝福的小情侣，竟也有点莫名其妙的不爽。
“哥，你上去唱，让他看看王者和青铜的区别！”王开来使劲撺掇。
赵如意不动神色的打量。
这要搁往常，霍翊早甩过来一句：“闭嘴，傻狗。”
但今天，他虽没有答应王开来，但也没拒绝。
实属有点反常。
还没等他琢磨出更多东西，只见霍翊将酒杯搁在桌上，缓缓起身，朝驻唱那边走去。
他走到台边，手伸向那位歌手，要借他的酒吧。
闹哄哄的酒吧，顿时安静的像图书馆。
他拿着吉他上台。
蓝色灯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将他全身都罩在光华之中。
少年本就桀骜轻狂，此时更是一身锋芒。
他轻抬手，勾了下弦，想试个音。
这漫不经心的一下，却将人撩的心神荡漾。
底下有人开着闪光灯给他拍照。
刚刚表白成功的男生顿时有些不舒服，因为他的媛媛也在一脸艳羡的看着台上的人。
霍翊一时还没想好自己要唱什么。
他目光不自觉地一偏，越过人群，直直看向坐在角落里的夏未凉。
夏未凉。
凉凉。
送人一首《凉凉》不好吧？
那就。
唇凑向话筒：
“一首《暖暖》，送给这里最可爱的小姑娘。”
“希望她可以开心一点。”
夏未凉眸光一滞。
霍翊唱歌和说话是两个样子，他嗓音很温柔，也并不是刻意的。
情绪很能调动人。
夏未凉看着那个怀抱吉他的少年，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心里对那句“最可爱的小姑娘”进行反复研磨。
这里，他应该没有其他认识的小姑娘了吧。
霍翊收回目光。
身边的乐师要给他放伴奏，他做了个拒绝的手势。
“清唱。”他说。
调整好话筒的高度，他边弹边唱。
梁静茹的《暖暖》，被低沉温柔的男声唱出了纵容宠溺的滋味。
慢慢地，所有人都忘记刚刚的那首《合久必婚》。
曲毕。
台下响起了一个女声，“哪个是最可爱的小姑娘啊？”
霍翊目不斜视地走下台，看都没看人一眼，“反正不是你。”
全场大笑。
女生是个性子活泼的，吐了吐舌，倒也没觉得难堪。
王开来捣了捣赵如意的胳膊：“这他妈能顶得住啊？我差点没给他掰弯了。”
赵如意笑的直摇头：“这要是真的骚起来，怕是没人能骚的过他。”
霍翊有点口干。
回来后，抬手便拿了一杯灌进喉管，凸起的喉结被灯光淬的分外晃眼。
王开来朝他比了个拇指：“太帅了！差点没把我魂勾走了！”
霍翊懒得看他，“那我真要感谢你爸。”
王开来：“？”
“幸好你是男的。”霍翊说。
听他损人，夏未凉没太绷住，笑了出声。
霍翊偏过头看她，见她也在看自己，弯唇淡嘲：“天天看，还没看够？”
夏未凉：“……”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霍翊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不早了。
“走吧，”他起身，朝夏未凉一抬下巴，“夏、暖、暖。”
夏未凉：“？”
夏什么？
“你难不成真要在外面过夜？”霍翊揶揄她。
是啊，到底还是回去的。
没有办法，还是要回归现实。
她没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只好起身，跟他一道走了出去。
夜风清凉。
霍翊看着垂着脑袋一声不吭的小姑娘，浑身上下都在抗拒回家却又没得办法，还挺可爱。
他觉得有些好笑，不自觉地抬起手，揉了揉她头发。
“要不，”他说话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像是没有意识一样，全凭本能开口，“我今晚跟你一起回去？”
夏未凉倏地抬起头，撞进他黑沉难懂的眸子里。
“今晚陪你回家，所以别怕了。”
霍翊拉过她衣服后的帽子，将它扣到她头上，“你妈要是打你骂你，哥哥我替你挨着，行了吧？”
“你真的跟我一起回去吗？”夏未凉歪过头看他，有些不敢相信。
“嗯。”霍翊哼了一声。
出租车在夜风里呼啸而过。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家的位置。
客厅灯火透亮。
沈微和霍成宇难得都在。
他们进门的时候，两人像是在争论什么，但看到突然回来的霍翊，都愣住。
霍翊抿了抿唇，嗓子有些艰涩地喊了霍成宇一声“爸”。
霍成宇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拧眉吼他：“你还知道回来？你不是……”
沈微本在气头上，但这回看到霍成宇开始碎嘴子，却反过来劝他，“行了行了，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别叨叨了。”
后母确实难为。
沈微对霍翊讨好居多，这和自己亲生的究竟是不一样。
“吃了吗？”她温言好语地问霍翊。
霍翊垂眸想了想，回她，“没。”
其实吃倒是吃了。
但他想到夏未凉那时就没吃几口，她应该饿了。
沈微亲自给他们煮面。
霍翊突然回家，让她忘记数落夏未凉。
这回子怕霍成宇别又把霍翊气跑了，给人煮好面后，还不忘把他拉上了楼。
四下无人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目光撞到一处。
“你明天还回来吗？”夏未凉小声问了句。
“希望我回来？”霍翊挑了下眉。
夏未凉犹豫数秒，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行啊，”霍翊勾着唇笑，“那你喊声‘哥哥’。”
“哥哥。”她看着他眼眸，轻轻喊了声。
音色裹在橘黄色的暖灯里，格外温柔。
霍翊手指颤了一颤，筷子险些拿不稳。
因她的这一声，他嗓子崩到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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