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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侧对着她，头顶上是转的不急不慢的灯球，打下来的光将他脸切割出明暗交织的几部分。
脸沉着,眉眼浸没在阴翳中，被光线刷上一层红釉的唇却崩的很直。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霍翊没说什么话,“嗯”了几声应付电话那头的人,很快便掐断了电话，偏过头来看她时,脸上已经没什么情绪了。
“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情。”他说。
夏未凉没立刻回话，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看着他。
霍翊挑了下眉：“？”
“能问一下，怎么了吗？”夏未凉没打算就这么走。
霍翊闷闷地笑了一声，看到她眼里的关心，轻佻劲儿又来了,手臂架在她肩头,慢悠悠地跟她扯淡：“关心我啊？”
“嗯。”夏未凉没掩饰她的担忧，“是出什么事了吗？”
霍翊视线从她脸上挪开,看了眼外面,天色已晚。
“何吟,把小孩丢给霍栩了。”
“……”
夏未凉有些意外,但也没那么惊讶。
她觉得何吟能做出什么事都不会奇怪。
因为这个人本身就怪异的很,根本就没什么责任心。
“去找霍栩吧。”她拉了拉霍翊的衣袖。
霍翊低眸看她的手，喉结动了动,“你是要一起吗？”
“嗯,我想跟你一起去,”夏未凉点了点头,“可以吗？”
霍翊默了两秒,朝她笑了笑：“好啊。”
他现在，还是有人陪伴的。
这比以前孤军奋战的感觉，要好多了。
“那走吧。”夏未凉抓在他衣角的手还没松开。
霍翊被她拉着往前走，眼角余光不自觉地落在她脸上。
身边的小姑娘表情很淡然，跟在他身边，没多说多问一句话。
不知是见过大风大浪，还是善解人意。
看着她的小脸，感受她恬静的气息，心里的那点烦躁很快就被抹去了。
*
出了电影院，霍翊拦下了一辆出租，报了个地名。
是霍栩现在所在的位置。
上了车，他手肘支在车窗上，单手撑着额，眼皮合着，眸子里的情绪被尽数遮挡。
他其实只是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没什么抱怨的情绪，纯粹是在想应对的策略。
他那天看到高扬，应该就能想到这一步。
姓高的和姓何的，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善茬。
高扬跑了，何吟只有花钱的本事，哪里会挣钱。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怎么可能带个小孩子。
见他半天没说话，夏未凉以为他很心烦，便伸手，轻轻握住他的另一只手。
她手不大，裹不住它，不过能感受到他的手心是暖的。
轻轻拍了两下他的手背，以示安抚，她便准备松开。
不料，霍翊却反扣住她递来的手，眼皮跟着慢慢掀开。
他借力将人往自己这边拉。
夏未凉哪有他力气大，轻松地被他扯了过去，跟拉线钓鱼似的。
“以后，”霍翊用开玩笑的神情跟她说话，“你要喊她妈了，你愿意吗？”
夏未凉：“……”
虽然他是开玩笑的语气，但她想到那一幕，身子不由地崩紧，还是觉得很可怕。
谁愿意喊那样的人“妈妈”。
“不会让你喊的，”霍翊轻轻捏着她的指节，“她不配。”
夏未凉这才反应过来他话里有话。
什么情况下，她才要喊何吟“妈妈”？
脸不由地一红。
被霍翊攥着的手抽不开，她另一只手握成小拳，在他腿上打了一下，“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这不是怕吓着你么？”霍翊懒懒散散地笑着，“得事先说清楚啊。”
“……”
“我不会让她惹到你的，”霍翊又低低地说了句，“别怕。”
夏未凉缓缓抬起脸，接上他暗沉复杂的眸光。
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涌了过来。
不过很快又觉得不太对劲，这是聊这种事的时候吗？
*
麦当劳甜品站门口。
他们到的时候，一大一小两个人正吵的不可开交。
朵朵身上穿着粉色的毛衣裙，头上扎着一个蝴蝶结，按理来说应该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但她自何吟走后，一直不停的哭闹。霍栩只好买了个甜筒哄她，但后来那甜筒化了，奶油滴落到她衣服上。
朵朵爱干净，也喜欢自己身上这件衣服，顿时哭的更厉害了。
霍栩被她折腾的，也有点想哭。
朵朵以前没见过霍栩。
霍栩也从没带过小孩玩。
朵朵问她妈妈去哪儿了，霍栩没好气地说他哪知道。
朵朵说要去找，霍栩说你这小短腿去哪儿找？
……
两个人沟通的十分艰难，极其不愉快。
周围许多人，纷纷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一大一小。
“朵朵。”霍翊喊了一声。
朵朵听到有人喊她，立刻转过身，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眼睛一亮，像看到救星一样，撒着脚丫子扑了过来。
待她跑到近处，霍翊伸手扯住她的后衣领，一把将她提了起来，抱在怀里。
夏未凉没见过这么抱小孩的，不过这动作还怪帅的。
有点撩。
朵朵看到霍翊，立马就指着霍栩，有鼻子有眼地告状：“那个坏哥哥，不让我去找妈妈。”
说完，小脸埋在他肩上，还蹭了蹭，将鼻涕眼泪抹了个干净。
霍栩嗤了声，不屑地回击：“你去找啊？以为我想管你是不？”
“行了。”霍翊看了他一眼。
霍栩被她吵的头疼，这回子终于缓了一口气，抬手揉了两下太阳穴，这才注意到在霍翊身后的夏未凉。
稍稍愣了一下，薄唇动了动，但最后也没说什么。
这俩人，看上去有些形影不离的样子。
有些事，他已经心知肚明了，只是还需要点时间去慢慢消化和接受。
过来一会儿，霍翊放下朵朵，让夏未凉带她进去吃点东西。
然后喊霍栩到一旁。
“怎么回事？”霍翊问。
霍栩将事情原委跟他说了一通。
何吟其实这段时间一直都跟他联系，对他关怀备至，也早说过他这次生日，会过来看他。
他拒绝了几次，但何吟则表示很长时间没看他，很想他。
今天何吟过来看他，带他来了这边的一家西餐厅，中途说去个洗手间，然后人就没回来过。
他给何吟打了电话，但何吟没接。
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到她的短信。
短信里，何吟让霍栩帮忙照顾妹妹，说什么给她一口饭吃就行。
霍栩怎么没想到，何吟送他的生日礼物，会是一个小孩。
霍栩一脸愁云，“咱们该怎么办？”
霍翊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把‘们’字去掉。”
霍栩“啊”了一声。
“人是你招来的，跟老子没关系。”霍翊两手插在兜里，眼带讥笑，甚是无情。
他上次就提醒过这小子了，他那亲妈不是什么好人。
“……”霍栩心有怨愤，但也无话反驳，只小声嘟囔了一句，“那我总不能把她扔了吧？”
虽然刚刚朵朵哭的时候，他一气之下，是动过不管她的念头，但那也只是气头上的想法。
他妈妈这分明是处心积虑了一段时间。
霍翊没接话，他哪知道怎么办？
手伸进兜里摸了摸，才发现兜里并没有烟。
这才想起，他很长时间没碰过这玩意了。
“要是把她带回去，爸会杀了我的。”霍栩哀嚎道。
霍翊哼了声，“也不见得，说不定你能先把他气死。”
他声音不轻不重，看上去风轻云淡，但心里其实也很没底。
多了个小孩。
还不可能带回家。
这事要是让霍成宇知道了，是绝对能把他活活气死。不是开玩笑的。
想着也很心烦，便去了一旁的便利店，买了包烟。
夏未凉带着朵朵进了麦当劳，帮她点了份儿童套餐。
一偏头，就看到在窗外的霍翊，嘴里正叼着烟。
她在心里默叹了口气，这人又开始抽上了。
但眼下这种情况，她也能理解，所以没再管他。
霍翊将一根烟抽完了，期间没说一句话。
霍栩蹲在一旁，双手捂着头。不多时，他抬眸看了霍翊一眼：“你也给我一根呗。”
霍翊垂眸瞥了他一眼，然后将烟盒丢了过去。
霍栩接住后又伸手，“打火机。”
霍翊扯了下唇，将手里的打火机一并抛了过去。
霍栩摸了一会儿，笨手笨脚地点了一根。他没抽过，不懂怎么操作，一时被呛的猛咳。
霍翊嗤了声，懒得看这废物，一抬眼，注意到夏未凉正在看他。
目光相接了几秒，他伸手将霍栩嘴里的烟扯了下来，扔在地上，抬脚碾灭后，吩咐道：“待会别在朵朵跟前说什么‘妈妈不要她’之类的话。”
“知道哦，”霍栩点头，“不会说的。”
他还是有点谱子的，跟这么屁大点小孩说这种话，不仅仅是没脑子，也挺没人性的。
两人没说一句何吟的坏话。
因为说了也无济于事，没用多少时间，他们已经接受了生活里将会多一个小孩的事情。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怎么照顾朵朵。
他们两个高中生。
钱的事情放在一边，最难的还是没时间。
霍栩住校。
霍翊每天也是早出晚归，根本没时间陪朵朵。
当晚，他和霍栩没回家，带着朵朵去了容大那边的公寓。
夏未凉回家帮霍翊撒了谎，说他给霍栩过生日去了。
一晚上思来想去，霍翊决定要给朵朵找个全托的幼儿园。
周一到周五让朵朵住在学校里，周末抽空去照顾。
但现在有不少新闻都有幼儿园虐待小孩的事情，所以还得找那种有二十四小时监控的学校才行。
但问题又来了。
两个高中生带一个小孩，没有哪个正经的幼儿园愿意接收。
得找个监护人啊。
霍翊后来找了赵如意帮忙，说服他堂哥出面帮忙。
赵如意对他妈忍无可忍，气的骂了好几句。
霍翊和霍栩又各请两天假，走访了好几个幼儿园，
几番辗转，到底是将学校定下来了，很快就能将朵朵送过去。
全托幼儿园的学费很贵，都赶上霍栩一年的学费。
霍栩第一次尝到了为钱所困的滋味。
好在霍翊卡里还有点钱，问题在于这大额支出，他爷爷那边肯定是知道的。
这卡是爷爷给他办的，用的是爷爷的名字，银行那边留的也是爷爷的联系方式。
他的每一笔消费记录，爷爷其实都能算的明明白白。
夏未凉问了霍翊两次给朵朵找学校的事，也听到霍栩担忧学费的事情，自己也打听了一下全托幼儿园的情况。乔思恩的小侄女就在读，学费确实有些昂贵。
她琢磨了一下，后来请了一个晚自习的假，去容大那边找了霍翊，给他带了张银行卡。
“卡里大概有二十万吧。”夏未凉将银行卡递给他。
“你哪来这么多钱？”霍栩先插了句话。
“霍叔叔之前给的，”夏未凉解释了句，“我每回考试，还有放假回老家，叔叔都会给钱，所以攒了这么多。”
“你是不是没用过？”霍翊低眸看了眼这张卡，又想到她之前斤斤计算的样子，问了句。
“嗯。”
她确实没用过。
外公外婆和奶奶都没要过霍成宇的钱。
霍栩：“……”
他想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一时间觉得过分难堪。
“这钱我不能要。”霍翊没接。
“又不是给你的，”夏未凉将卡插进他的口袋，“那孩子，很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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