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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佟文静来说,这是格外关键的一年。作为运动员,她一直想升入国家队,每年都有积极备战,但总是事与愿违,迟迟没等到入选的通知。而现在她已经十七岁了,别看年龄不大,但在省队里,她们这批同龄人已经算是老将。
对于许多人来说,她们的职业生涯就要止步于此了。这段时间,队友们谈最多的话题便是“退役”。
“我妈让我趁早退了,去学校当老师。”
“嗳,我也是,不过我准备复读一年,高考去。”
省队姑娘们叽叽喳喳讨论着,没有藏着掖着,把自己对未来的期望全说了出来。
不说不知道,原来准备退役的人有这么多。十五个同龄的队友,有一大半都是确定了退役的,剩下也在犹豫。
队友们说话时,佟文静从头到尾都没吭声,佟爱敏知道她的心事,回宿舍关了房门,就聊了起来:“文静?你怎么想的?”
佟文静怎么想的?
她也说不清楚,只盯着窗外发愣:确定退役的队友们训练少了,脱去体操服,披着长发,穿着漂亮的连衣裙,一个个都青春靓丽,走到哪里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真漂亮!真自由!有一瞬间,佟文静有想加入的想法,但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说实话,她的成绩放在全国,二十三个省里那就不算什么了,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省队里还是很不错的——排的上号的种子选手。她每年比赛,不高不低,都能拿回一个奖杯,是许多人仰望的选手。
但年龄越大,她的紧迫感越来越强,有身体上的,也有精神上的。
对她而言,带伤训练一直是常态,几乎每赛季后都需要调养一段时间,而最近身体总散发着一种微妙的信号:肌肉无法放松;脚踝和脊柱的旧伤让她不敢久站,也不敢久坐;手腕还有习惯性脱臼的趋向。这些都在提醒着她——身体已经达到极限了。
无法进入国家队,带给她精神上的压力常人真的难以想象。她虽然看着懒散,但骨子里有不服输的基因。因天赋而踏上艺术体操的道路,是幸运,又受限于天赋,是造化弄人。
一次次的失败已经让她心生魔障。每当夜深人静时,她总会想起上辈子平庸又短暂的一生,老有一种感觉:一旦自己停止向前,随波逐流,命运又会重复老路。
虽然那种生活不差,但佟文静不甘心。难得挣来的一生,如果依旧按部就班的过去,那重来还有什么意思?因此她绝不允许自己后退。
她像想通一样,眼睛愈发坚定:“我会退役!但绝不是现在!”
“进退两难时,便豪赌一把。再尝试一遍,如果还失败,再寻出路也不迟!”这一次她要不撞南墙不回头,固执地把一条道走到黑。
佟文静抱着这样的决心,投入了封闭的训练之中。
很快一年一度的选拔赛开始了。比赛虽然在省体育馆里举行,但是以未公开的形式举办的,未经领导同意,亲属和朋友都不能观赛,因此佟文静没有通知任何人。
这场比赛关乎着大家的职业生涯,不管大家作何打算,都拿出了百二之二百的精神。
前两天是初赛,大家铆足了劲,都想一鸣惊人,给评委留下深刻印象。佟文静也不例外,准备了精彩的带操表演。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她轻盈地旋转、跳跃、转体,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昂着头,步伐时而轻盈游转,时而缓慢低沉,挥舞着皎洁无暇的翅膀,一头扎入了这热闹喧杂的人世间。
那么轻盈,那么优雅自在,像她无数次练习的那样,以完美、标准的完成了各个技术动作,拿下决赛的名额。
走下初赛舞台,佟文静心里出奇的平静,虽然这次自己超水平发挥了,算是历来的最好水平,但能也只能说是无功无过。
相比起往届比赛,这次选拔不只有省队的姑娘们,体校学生,还有许多兵团选手,虽然都是些生面孔,但他们的实力都不错。
排在佟文静后面的一位选手格外令人瞩目,才十四岁实力已经不容小觑。佟文静只听过她的名字,还是第一次关注她的表演,她的水平远超同龄人,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从选曲、表现力,到技术动作都堪称完美。
跟这名选手相比,就能清晰发现佟文静的缺点。她不缺技术,缺少的是表演时张力。艺术体操是音乐与美的结合,选手对于艺术的理解和表现力是灵魂。如果柔情时不够婉转婀娜,激烈时少了一分慷慨激昂,便失了艺术体操表演的精髓。
等这名选手结束动作做完以后,全场的焦点都集在她的身上,佟文静注意到台下的几位教练都在频频点头,下意识地攥紧自己的双手,歪头靠在佟爱敏身上。
“看来这次又多一名可怕的竞争对手。”佟爱敏确定退役了,已经无心比赛,一直盯着比赛成绩看,边看还不忘解说,“教练不会直接给满分吧!”
李菲雨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不着声色地看了眼佟文静,又直直盯着赛场,前言不搭后语地说:“这回有三个名额吧。”
老对手突然插话,虽然说的不是一件事,但三人的脑回路神奇接上了,异口同声地说:“看来要少一个名额了。”
不出所料,这名横空出世的新选手挤掉了前几名选手,得到了全场最高分,真的像她们想的那样成为了一名有力的竞争者。
初赛到复赛有一周的时间,佟文静完全推翻了之前编排的表演,一切从零开始。这个大胆的想法是临时决定的,如果说之前她入选的概率是50%的话,在这名新选手出现后便只有了30%。
因此原来的准备在现在看来就完全不够看了,佟文静想要在技术难度上占的更多优势,就只能临时准备。
一周时间不够用,完全有可能因为准备不足呈现出更差的效果,但为了国家队的名额,佟文静拼了!
她连夜编创了一套新动作,反复与教练沟通,最终定下一套超高难度动作表演,里面的技术动作非常考验选手的身体控制能力,稍有不慎就会失误受伤。
可以说,如果比赛表演时成功了,便是巨大的机遇,失败了就只有退役一种可能。
一周的练习时间里,佟文静摔伤、扭伤了无数次,幸好都是些轻微的伤痛,她凭借着强大的忍耐力撑到了决赛那天。
“这回你一定可以的。”来不及多说两句鼓励的话,就念到佟文静名字,佟爱敏只能目视着好友走向赛场,心里默默为她加油。
佟文静放空了自己,踏着轻飘飘的步伐走了上去,此时她仿佛一尊木偶,僵硬摆着预备姿势,只等着音乐声响起。
等音乐突兀地响了起来,她也在一瞬间注入了灵魂,轻盈灵动起来。
左脚向前碎步跑两三步,舞步摆动,转体的同时,双手交叉,彩带在胸前舞动,划出一道绚丽的彩虹。跳跃几步,又两周后搬腿转,彩带环绕在她的身侧,模糊了她的身形。
…
她跳的忘乎所以,短短的一分半钟转瞬就结束了。难以相信,她没有任何失误的完成了比赛,所有的技术动作都堪称完美。
一下场,教练们还在核算评分,佟爱敏便激动抱住了她,“文静,恭喜你,全场最高难度的表演,这次你绝对可以入选。”
佟文静还有些不明所以,她依旧沉浸在刚刚的比赛之中,直到佟爱敏再次加大音量,那双亮晶晶的桃花眼里才慢慢沁出了泪花。
“成绩还没出呐!”她胡乱地擦去那点眼泪,呐呐无言地盯着评委席,内心一片火热,恨不得有一对顺风耳,立马能听到教练的评语。
此时的评委席并不平静,三位教练与体育局的主任产生了分歧。不知道主任说了什么,让另外三人瞬间变了脸色。
有不忿直接不说话抗议的,有勉强笑着劝人的,也有嬉笑着直接附和的。
四人压低了声音,不时朝着佟文静的方向看上两眼,再是粗线条的人也察觉出了不对之处。
佟文静的心越来越冷,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她不自觉地怀疑起刚刚的比赛:有失误吗?彩带有没接住吗?
她一遍遍地反复重放还不放心,还喋喋不休地问佟爱敏,两人就对着所有动作思考起来,最终确定——没有失误,很完美,找不到扣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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