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乐阅读 > 太子妃她有点怂 > 第47章 蜜渍梅皮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乐阅读] https://www.leduxs.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东宫左司直郎杨寅听说赵王被人请到东宫吃茶,眉头一皱,直觉事情不简单,匆匆赶到书阁。

    回廊里灯火摇晃,赵王一脸煞白,在几个随从的搀扶下慢腾腾往前走,身后跟着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那些人抬着一口包裹得密密实实的大箱子。

    左司直郎朝赵王拱手致意。

    赵王看也没看他一眼,失魂落魄,幽魂一样从他眼前飘了过去。

    左司直郎面露疑惑,抬头看见内官们簇拥着一道瘦削的身影在夜色中步下台阶,知道是皇太子朱?出了书阁,忙大踏步走上前。

    内官们看到他,脸上俱是讥讽警惕之色。

    朱?却朝他颔首,态度温和,举止风雅,宽袖被夜风吹得鼓起,身姿如风中孤松,愈显苍劲。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

    左司直郎望着瑶林琼树般的朱?,失神了片刻,笑着道:“才刚看见赵王殿下……赵王殿下行色匆匆……”

    朱?面色如常,双眸中氤氲着浅浅青气,微笑着说:“孤找了些书给他看。”

    左司直郎会意,太子给赵王找的书一定是《臣戒录》、《逆臣录》、《忠义录》、《训诸藩志戒录》之类的告诫宗室子弟的书,难怪赵王殿下的脸色那么难看。看来是他多疑了,皇太子何等高雅温文,不可能明目张胆对赵王不利。

    他停下步子,目送朱?走远。

    朱?回头,夜色里脸庞苍白,似有几分憔悴,瞥一眼左司直郎身后,指指一个小内官,“送杨司职郎出宫。”

    小内官迟疑了一下,恭敬应喏。

    左司直郎诧异地看一眼朱?,朱?没有看他,转身走远,背影慢慢融入无边夜色中。

    小内官提着灯送左司直郎出宫,直把他送到宫门口,还叫了两名铺军为他执灯。

    左司直郎回到家中,脱了官袍,拿了本书坐在灯前看,思绪却早已飞远。

    宫中主殿都是灯烛照明,其余宫门、偏殿不设灯。每逢早朝或深夜,权高位重的大臣自有宫人殷勤伺候,为他们掌灯,其余官阶低微的人没有宫人执灯引路,黑灯瞎火的,只能摸黑进宫、摸黑出宫返家……皇太子刚才见他无人相送,才会打发小内官提灯送他。

    是无心之举……还是收买人心?

    烛火微微一颤。

    左司直郎眼前浮现出皇太子在文华殿上课的情景,太子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不论讲读官问什么,太子都能对答如流,文臣希望他专攻儒学,但太子并不满足于此,诸子百家,他皆有涉猎,民间稼穑之事,太子亦知之甚详,连市井米价多少、菜价几何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讲读官夸太子风姿出众,乃社稷之福,并不是虚言……

    幽禁中长大的太子,如山上孤松,忍辱负重,凌寒挺立……迟早有一日,何当凌云霄,直上数千尺。

    啪的一声,蜡烛燃尽,烛台前缕缕青烟萦绕盘旋。

    左司直郎心口怦怦直跳。

    ……

    嘉平帝召见司礼监太监,命他们拟一道旨意。

    罗云瑾正好当值,一身织金云肩曳撒,手执朱笔,站在龙案前,脊背挺直,等着嘉平帝示下。

    嘉平帝犹豫了一会儿,摆了摆手,“罢了,拟旨吧。”

    罗云瑾诗书满腹,下笔有神,很快草拟了诏书。

    嘉平帝草草看过一遍,点了点头。

    罗云瑾告退出来,文书房内官迎上前,问:“统领……可是晋府宁化王的事?”

    “你问这个做什么?”罗云瑾面色冷凝。

    内官小声说:“这事宫里已经传遍了……薛娘娘、沈选侍哭得泪人一样,又不敢让老娘娘看见,六宫议论纷纷。”

    罗云瑾语气淡漠:“这事不是我们操心的,告诉文书房的人,别掺和进去。”

    内官忙道:“小的明白,多谢统领提点。”

    几人出了东暖阁,一个挺拔高挑的缇骑快步走到罗云瑾身前,抱拳道:“统领,今天赵王去了一趟东宫……听说是被东宫的人强行请过去的。”

    罗云瑾嗯一声。

    正说着话,一名穿绿袍的年轻官员迎面走来,看到他们一行人,皱了皱眉头,和他们擦肩而过。

    小内官回头看年轻官员,道:“这人好像是东宫的洗马……”

    缇骑好奇:“他来乾清宫做什么?”

    罗云瑾站在阶前,远眺东宫的方向,“连你都知道赵王今天去了一趟东宫,圣上必定也知道……”

    洗马是朱?派来的,他做事滴水不漏,既然敢当众“请”走赵王,放任消息流传出来,一定做好了万全准备,虽然不知道洗马会以怎样的说辞让嘉平帝信服,但赵王已经输得一败涂地,就算日后赵王想反咬朱?,嘉平帝只会当他是栽赃陷害。

    宫墙深长幽邃,楼台殿宇矗立在黯淡星光之中,瑟瑟夜风呼啸着卷过重重宫门,似狼哭鬼嚎。

    夜色下的东宫看起来如此遥远……守卫森严,宛如铜墙铁壁……那天偶尔撞见她,她看起来好像胖了点,面颊红润,气色很好……笑起来的时候颊边隐隐有笑涡……

    罗云瑾收回视线。

    他曾经觉得自己不如朱?的地方只有一点:朱?是皇子,而他只是个身有残缺、地位卑贱的阉人。朱?能给她的,他此生永远无法做到。但是论学识,论修养,论相貌……他哪一点都不输朱?。少年时的朱?瘦弱不堪,还是个小结巴,一个月里有二十天缠绵病榻,他若是个正常人,朱?一点胜算都没有。

    ……

    六年多了,朱?居然没有杀他。

    东宫冷眼看他崛起,冷眼看他从文书房进入司礼监,冷眼看他成为嘉平帝倚重的心腹,始终冷静自持,没有下手加害他。

    罗云瑾不明白朱?到底在想什么。

    直到再次见到这个对他们的过去一无所知的金兰……直到看到金兰站在曲廊里伸手摘荷花,顾盼生姿,丽若朝霞,一双盈盈秋水,笑容璀璨……日光笼在她脸上身上,她是那么快乐……任谁让她瞧上一眼,都会觉得心头敞亮,不由自主想跟着她一起微笑……

    罗云瑾忽然有点懂朱?了。

    他笑了笑。

    他居然也会有敬佩朱?的一天。

    ……

    东宫。

    台矶前风声飒飒,夜色深沉,宫人手里提着的羊角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檐角悬铃在风中剧烈抖动,铃音呜咽。

    朱?拾级而上,走到殿门前时,忽然掩唇咳嗽。

    “千岁爷……”

    杜岩抢着上前,眉头紧锁,递上一盏温热的参汤。

    朱?喝了几口参汤,站在帘后缓了一会儿,蓦地问:“孤身上有没有血腥气?”

    杜岩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仔细闻了闻,摇摇头。

    朱?嗯一声,放下瓷盏,进了内殿,想了想,脚步一顿,还是转身往净房去了。

    杜岩纳闷地道:“殿下在书房……”

    朱?摇摇手,“我先去洗漱。”

    杜岩知道他这是怕身上有血腥气吓着了太子妃,心中感叹一声,转头叫内官去净房伺候。

    朱?洗了澡,换了身家常穿的月白道袍出来,杜岩守在外面,低声说:“今天殿下巳时起的,大和尚请了脉案,说是无事,留了一副温补的方子……德王妃和庆王妃还有两位小公主过来找太子妃殿下商量过乞巧的事,吃过饭,殿下看了一会儿书,让人收拾了北边的配殿,说是要给宫女住……殿下打发人往各宫送瓜果,扫墨他们回来说薛娘娘和沈选侍有什么伤心事,殿下让小的打听一下……”

    絮絮叨叨说完了金兰一整天做的事。

    朱?听完,道:“把大和尚开的方子拿来。”

    宫人早就预备着了,忙捧上药方。

    朱?接过细看,方子上只是些寻常的当归、黄芪、桂圆、山楂、陈皮之类的滋补之物。他放下方子:“提醒她喝补汤,她要是不愿喝,多哄着。”

    杜岩眼珠一转,笑着说:“还是得千岁爷亲自来哄才行……晚膳早就预备着了,殿下非要等千岁爷回来才让摆膳,我们怎么劝,殿下都不听。”

    朱?听得皱眉:“她还没用晚膳?”

    今天德王妃她们过来了,金兰没去?ぴ甯螅??谑榉坷锟匆槐尽抖?孪壬?玖帧罚??吹健断确蛉瞬环⑺薏亍氛庖黄??恢皇稚旃?矗?铀?种心米吡耸椤

    “我还没看完……”她伸手去够书。

    朱?站在她面前,挑了挑眉,瞥一眼书页上的内容,“我告诉你后面的内容,程夫人不许人挖开坛子……到最后也没挖开,重新掩埋了。”

    金兰气得咬牙。自己看完文章和别人直接告诉她结尾,差别很大好不好?

    朱?放下书,笑着轻轻拧一下她的脸,“还没用晚膳?”

    金兰轻哼一声,不想搭理朱?,肚子却应景地咕咕叫了两下。

    “我不饿……”她坐着不动,强行为自己挽回面子。

    朱?笑了笑,拉她起身:“我饿了,陪我用膳。”

    坐下吃饭,金兰又被逼着喝了一碗老鸭汤,她给朱?也盛了一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朱?从她手里接了汤碗,扫一眼她的手腕。

    金兰想起他夜里偷偷爬起来给自己涂药……故意对着他挥挥手腕,“我没事,连道疤都不会留。”

    朱?唔一声,给她夹了一块糟鹅胗掌:“我有时回来得晚,你不必等我,自己先用膳。”

    金兰笑着说:“没事,我之前吃了一碗杏仁面茶。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等着。”

    他那么辛苦,回来时黑灯瞎火的不好,她可以等他,陪他说说话也好。

    朱?没说话,继续吃饭。他的胃口似乎不大好,只喝了一碗汤,略动了几筷子蒸糟鲥鱼。

    饭后金兰拉着朱?在前廊散了会儿步消食,杜岩送来熬好的药,朱?一碗,金兰一碗。两人坐在暖阁里,喝了药,金兰趴在案几上,从攒盒里拈了两枚蜜渍梅皮,一枚噙在齿间,另一枚塞进朱?嘴里。

    她整个人趴在几上,仰头看着正襟危坐的朱?,双眸含笑,雪白指尖一枚褐色蜜渍梅皮,轻轻碰一下他的薄唇。

    烛火跃动,映在她脸上,她眸底倒映出摇曳的烛光,亮如星子。朱?皱眉,垂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眼睛,低头含住了梅皮。

    金兰收回手,失笑:“这可真是……同甘共苦了。”

    她转身去拿刚才还没看完的书,腰上一紧,朱?的气息突然靠近,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堵住了她的唇。她被压得后仰了过去,手肘抵在他胸前,摸到他滚烫的胸膛……他不是没吻过她,不过今天的吻好像特别激烈……她晕晕乎乎,手脚酥麻,等她终于被放开的时候,脸上通红,软软地躺在朱?怀里,束发的金钗早就掉了,发髻松散,一缕长发落下来,笼在朱?膝上。

    朱?手指捞起一束发丝,轻声问:“是什么糖?”

    金兰不语。朱?低头亲她,又问了一遍。她只好红着脸答:“梅皮。”

    朱?轻笑,仿佛在回味:“难怪这么甜。”

    暖阁里伺候的内官早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杜岩还让人放下帐幔铺好了床,??扇内灯火朦胧。

    朱?抱起金兰。

    他这些天一直在吃药……金兰可不敢让他抱,万一这次又没抱起来,她真的颜面无存,不得不思考和德王妃一样节食……不等朱?弯腰,她自己利利索索下了地。

    朱?脸色微微一沉,眼睫低垂。

    金兰拉着他转了个身,推着他往前走几步,抱住他脖子,趴在他肩膀上,发鬓蹭过他的侧脸,“五哥,你背我吧。”

    朱?顿了一下,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到拔步床前,金兰趴在他背上,伸手掀开一重重帐幔。

    金兰先爬上床,规规矩矩躺好,时不时偷偷瞄一眼朱?。

    他坐在床头,脱了靴子,解开衣襟,脱下外衫,上了床,从背后拥住金兰,下巴抵在她发顶上,把她整个人拢在怀里。

    金兰握住他横在自己腰间的手,“五哥,你今天是不是不高兴?”

    朱?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金兰想了想,在朱?怀里转了个身,和他面对着面,伸手抱住他。

    朱?身体滚烫,手臂用力,紧紧抱住金兰。

    强大起来需要忍辱负重,更需要铁腕。

    朝中文官知道他活剐了司礼监的太监,他们选择帮他隐瞒,因为他的做法太过阴戾,传扬出去会妨害他的名声。

    文官同情他的处境,但文官不关心他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他们只是一群看客,他们需要一个仁厚宽容、容易控制的儒生,而不是一个有仇必报、手段很辣的帝王。

    说到底,文官之所以坚定地支持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抗衡嘉平帝,为了压制司礼监,为了进一步限制皇权。

    嘉平帝利用他和文官斗法,文官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

    他在几方势力间行走,犹如踏着冰冷刀尖前行,行差踏错,就是满盘皆输。他不能寄希望于文官愿意为他抛头颅洒热血,他们真正效忠的是皇太子,不是朱?,所以他不能一味温和仁厚。

    朱?低头闻金兰发间的茉莉花香,慢慢平静下来,疲倦涌上心头,慢慢坠入梦乡。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