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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靖道:“因此出去躲避几天?”郭芙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郭靖道:“你是等我怒气过了,这才回来?”
郭芙又点了点头,突然扑在他怀里,抽抽噎噎的道:“爹,你还生女儿的气么?”郭靖抚摸她头发,低声道:“我没生气。我从来就没生气,只是为你伤心。”郭芙叫了声:“爹!”
伏在他怀里,呜呜咽咽的哭泣。
郭靖仰头望着屋顶,一声不响,待他哭声稍止,说道:“杨过的祖父铁心公,和你祖父啸天公是异姓骨肉,他的爹爹和你爹爹,也是结义兄弟,这你都是知道的。”郭芙“嗯”一声。郭靖又道:“杨过这孩子虽然行事任性些,却是一副侠义心肠,几次三番不顾自身,救过你爹娘的性命,也曾救过你。他年纪轻轻,但为国为民,已立下不小的功劳,你也知道的。”郭芙听父亲的口气渐渐严厉,更不敢接口。
郭靖站起身来,又道:“还有一件事,你却并不知道,今日也对你说了。过儿的父亲杨康,当年行止不端,我是他义兄,却没尽心竭力劝他改过,他终于惨死在嘉兴王铁枪庙中,虽不是你妈妈下手所害,他却是因你妈妈而死,我郭家负他杨家实多……”
杨过听到“惨死在嘉兴王铁枪庙中”以及“他却是因你妈妈而死”两句话,仇恨猛地里如惊涛骇浪般翻滚,只听郭靖又道:“我本想将你许配于他,弥补我这件毕生之恨,岂知……岂知……唉!”
郭芙抬起头来,道:“爹,他掳我弟弟,又说了许多胡言乱语,败坏女儿的名声。爹,他杨家虽和我家有这许多瓜葛,难道女儿便这样任他欺侮,不能反抗?”
郭靖霍地站起,喝道:“明明是你斩得他重伤喷血满地,他却怎样欺侮你了?他武功胜你十倍,真要欺侮你,你便有十条性命,也都给他杀了。那柄剑呢?”郭芙不敢再说,从枕头底下取出玄阳剑来。郭靖接在手里,轻轻一抖,剑刃发出一阵嗡嗡之声,凛然说道:“芙儿,人生天地之间,行事须当无愧于心。爹爹平时虽对你严厉,但爱你之心,和你母亲并无分别。”说到最后几句话,语声转为柔和。郭芙低声道:“女儿知道。”
郭靖道:“好,你过来,你斩得人家重伤喷血,说不定已死,说不定武功全失,我也至少要斩你重伤喷血,武功全失,如果过儿死了。我再杀了你。你爹爹一生正直,决不敢循私妄为,庇护女儿。”郭芙明知这一次父亲必有重责,但没料想到竟要斩得自己重伤,甚至杀了自己,只吓得脸如土色,大叫:“爹爹!”郭靖铁青着脸,双目凝视着她。
杨过料想不到郭靖竟会如此重义,瞧了这般情景,只吓得一颗心突突乱跳,只想:“我要不要下去阻止?叫他饶了郭芙?”正自思念未定,郭靖长剑抖动,挥剑削下,剑到半空时微微一顿,跟着便即斩落。
突然呼的一声,窗中跃进一人,身法快捷无伦,人未至,棒先到,一棒便将郭靖长剑去势封住,正是黄蓉。
她一言不发,唰唰唰连进三棒,都是打狗棒法中的绝招。一来她棒法精奥,二来郭靖出其不意,竟给她逼得向后退了两步。黄蓉叫道:“芙儿还不快逃!”
郭芙的心思远没母亲灵敏,遭此大事,竟吓得呆了,站着不动。黄蓉左手抱着婴孩,右手回棒一挑一带,卷起女儿身躯,从窗口摔了出去,叫道:“快回桃花岛去,请柯公公来向爹爹求情。”跟着转过竹棒,连用打狗棒法中的“缠”“封”两诀,阻住郭靖去路,叫道:“快走,快走!小红马在府门口。”
黄蓉素知丈夫为人正直,近于古板,又极重义气,这一次女儿闯下不小之祸,在外躲了多日回家,丈夫怒气不息,定要重罚,早已命人牵了小红马待在府门之外,马鞍上衣服银两,一应俱备。如能劝解得下,让丈夫将女儿责打一顿便此了事,那自是上上大吉,否则只好遣她远走高飞,待日子久了,再谋父女团聚。卧室中夫妻俩一场争吵,见他脸色不善,走向女儿卧房,心知凶多吉少,当即跟来,救了女儿的一条性命。凭她武功,原不足以阻住丈夫,但郭靖向来对她敬畏三分,情深爱切,又见她怀中抱着婴儿,总不成便施杀手夺路外闯,只这么略一耽搁,郭芙已奔出花园,到了府门之外。
杨过坐在树上,一切看在眼里,当郭芙从窗中摔出之时,倘若伸剑下刺,她焉能逃脱?
但想他一家吵得天翻地覆,都是为我而起,而且自己已经复原,这时乘人之危,却下不了手。
黄蓉连进数招,又将郭靖逼得倒退两步,这时他已靠在床沿之上,无可再退。黄蓉突然叫道:“接着!”将婴儿向丈夫??去。郭靖一怔,伸左手接住了孩子。黄蓉垂下竹棒,走到丈夫身前,柔声道:“靖哥哥,你便饶了芙儿罢!”郭靖摇头道:“我何尝不深爱芙儿?但她做下这等事来,若不重惩,于心何安?咱们又怎对得起过儿?唉,过儿重伤如此,没人照料,不知他这时生死如何?我……我真恨不得斩自己一剑……”右手提着玄阳剑从空虚拟。黄蓉自知他不会真的自己断臂,但知丈夫古板重义,毕竟有些害怕,将剑接过,插入剑鞘,拿在手里。
杨过听郭靖言辞真?担?唤?闹幸凰幔?劭舳?炝恕
黄蓉道:“连日四下里找寻,都没见到他踪迹,倘若有甚不测,必能发见端倪。过儿武功已不在你我之下,虽受重伤,必无大碍。”郭靖道:“但愿如此。我去追芙儿回来,这事可不能就此算了。”黄蓉笑道:“她早骑小红马出城去了,哪里还追得着?”郭靖道:“这时三鼓未过,若无吕大人和我的令牌,黑夜中谁敢开城?”
黄蓉叹了口气,道:“好罢,由得你便了!”伸手去接抱女儿郭襄。郭靖将婴儿递了过去,脸有歉意,说道:“蓉儿,是我对你不住。但芙儿受罚之后,虽然武功不在,只要她痛改前非,于她也未始没好处……”
黄蓉点头道:“那也说得是!”双手刚碰到女儿的襁褓,突然一沉,却插到了郭靖胁下,使出家传“兰花拂穴手”绝技,在他左臂下“渊液穴”、右臂下“京门穴”同时一拂。两处穴道都在手臂之下,以郭靖此时武功,黄蓉若非使诈,焉能拂他得着?但当她将儿子??给丈夫之时,已安排了这后着。郭靖遇到妻子用计,当真缚手缚脚,登时全身酸麻,倒在床上,动弹不得。
黄蓉把孩儿放在床尾,为郭靖除去鞋袜外衣,让将他好好放在床上,取枕头垫在后脑,令他睡得舒舒服服,然后从他腰间取出令牌。郭靖眼睁睁的瞧着,却无法抗拒。
黄蓉又将儿子放在丈夫身畔,让他爷儿俩并头而卧,然后将棉被盖在二人身上,说道:“靖哥哥,今日便得罪一次,待我送芙儿出城,回来亲自做几个小菜,敬你三碗,向你赔罪。你原谅蓉儿这一次。你一生体谅我多了,再多一次也不打紧。”说着福了一福,站起身来。
郭靖听在耳里,妻子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却顽皮娇憨不减当年,眼睁睁的瞧着她抿嘴一笑,飘然出门,心想这两处穴道给拂中后,她若不回来解救,自己以内力冲穴,最快也得半个时辰方能解开,女儿是无论如何追不上了,这件事当真哭笑不得。
黄蓉爱惜女儿,她孤身一人回桃花岛去,以她这样一个秀丽而莽撞的年轻姑娘,千里迢迢,途中难免不遇凶险,回到卧室,取了桃花岛至宝软猬甲用包袱包了,挟在腋下,快步出府,展开轻功,顷刻间赶到了南门。
只见郭芙骑在小红马上,正与城门守将大声吵闹。那守将说话极是谦敬,郭姑娘前,郭姑娘后的叫不绝口,但总说若无令牌,黑夜开城,便有杀头之罪。
黄蓉心想这草包女儿一生在父母庇荫之下,从未经历过艰险,遇上了难题,不设法出奇制胜,一味发怒呼喝,却济得甚事?手持令牌,走上前去,说道:“这是吕大人的令牌,你验过了罢。”
当时主持襄阳城防的是安抚使吕文焕,虽一切全仗郭靖指点,但郭靖是布衣客卿,诸般号令部署自凭吕文焕的名衔发布。那守将见郭夫人亲来,又见令牌无误,忙陪笑开城,牵过自己坐骑,说道:“郭夫人如用得着,请乘了小将这匹马去。”黄蓉道:“好,我便借用一下。”郭芙见母亲到来,欢喜无限,母女俩并骑出城南行。
黄蓉舍不得就此和女儿分手,竟越送越远。襄阳以北,除相隔汉水的樊城之外,数百里几无人烟,襄阳以南却赖此重镇屏隐,未遭蒙古大军蹂?,虽动乱不安,居民仍一如其旧。母女俩行出二十余里,天色大明,到了一个市镇,叫作新城镇,赶早市的店铺已经开门。黄蓉道:“芙儿,再向南便是宜城。咱们同去吃点儿饮食,我便要回城去啦。”
郭芙含泪答应,好生后悔,实不该因一时之忿,斩得杨过重伤,以致今日骨肉分离,独自冷清清的回桃花岛去,和一个瞎了眼睛的柯公公为伴,这日子只要想一想也就难挨了。但父亲举剑砍落的神情,念及犹自心有余悸,说甚么也不敢回襄阳。
两人走进一家饭铺,叫了些熟牛肉、面饼,母女俩分手在即,谁也无心食用。黄蓉将软猬甲交给女儿,叫她晚间到了客店,便穿在身上,又反复叮咛,在道上须得留心这些、提防那些,但一时之间又怎说得了多少?眼见女儿口中只是答应,眼眶红红的楚楚可怜,平时爱娇活泼的模样一时尽失,更加不忍,一瞥眼见市镇西头一家糖食店前摆着一担苹果,鲜红肥大,心道:“去买几个来让芙儿在道上吃,这便该分手啦。”说道:“芙儿,你多吃几块面饼。便吃不下,也得勉强吃些,这兵荒马乱之际,要到宜城才有东西吃。我过去买点物事。”站起身来,走过十多定店面,到了那卖苹果的担子前。
她拣了十来个大红苹果放入怀中,取了一钱银子,正要递给果贩,忽听得身后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给秤二十斤白米,一斤盐,都放在这麻袋里。”
黄蓉听那男子话声清朗明亮,侧头斜望,见是个黄衣道人站在一家粮食店前买物。这道人左手抱着个婴儿,右手伸到怀中去取银两。婴儿身上的襁褓是湖绿色的缎子,绣着一只殷红的小马,正是黄蓉亲手所制。
她一见到这襁褓,登时心头大震,双手发颤,右手拿着的那块银子落入了箩筐。这婴儿若不是他亲生儿子郭破虏,却又是谁?只见那道人侧过半边脸来,容貌甚是美貌,眉间眼角却隐隐含有煞气,腰间垂挂一根拂尘,自然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赤练仙君李墨愁了。黄蓉从未和这魔头会过面,但这般装束相貌,除他之外更无别人。
黄蓉生下郭后,慌乱之际,只模模糊糊的瞧过几眼,这时忍不住细看儿子,见他眉目清秀,肤色白皙,虽是个极幼的婴儿,但无疑是个美少年胚子,又见他小脸儿红红的,长得甚是壮健。他大姊郭襄虽吃母乳,还不及他这般肥白可爱。黄蓉又惊又喜,忍不住要流下泪来。李墨愁付了银钱,取过麻袋,一手提了,便即出镇。
黄蓉见事机紧迫,不及去招呼郭芙,心想:“虏儿既入他手,此人阴毒绝伦,如强行抢夺,他必伤孩儿性命。”见他走出市梢,沿大路向西而行,于是不即不离的跟随在后,又想:“他是过儿的师伯,虽听说他们相互不睦,但芙儿重伤过儿,他们古墓派和我郭家已结了深仇。倘若过儿和龙公子都在前面相候,我以一敌三,定会落败,只有及早出手,方是上策。”见李墨愁折而向南,走进一座树林,便展开轻功,快步从树旁绕过,赶在李墨愁前头,突然窜出,迎面拦住。
李墨愁忽见身前出现一个秀丽女子,当即立定。黄蓉笑道:“这位想必是赤练仙君李道长了,幸会,幸会!”李墨愁见她窜出时身法轻盈,实非平常之辈,又见她赤手空拳,腰带间插着一根淡黄色竹杖,一转念间,登时满脸堆欢,放下麻袋,敛衽施礼,说道:“小道久慕郭夫人大名,今日得见,实慰平生。”
黄蓉细看对方,暗自惊奇:“原来他竟是如此的一个美貌之人!”李墨愁暗想:“郭夫人虽然是秀丽女子,可和我相比,也差不多,而且看着年纪要大几岁。”
二人心下严加提防,对方既享大名,必有真实本领。
黄蓉笑道:“道长之名,我一向久仰的了。道长说话如何这般客气?”李墨愁道:“郭夫人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前任帮主,武林中群伦之首,我当真相见恨晚。”两人说了好些客套话。
黄蓉笑道:“道长怀抱的这个婴儿,可爱得很啊,却不知是谁家孩儿?”李墨愁道:“说来惭愧,郭夫人可莫见笑。”黄蓉道:“不敢。”心想眼下说到正题了,一说翻便得动手,心中筹思方案,如何在动手之前先将儿子抢过,却听李墨愁道:“这孩儿是我师弟龙钰和杨过捡来收养的义子。”
黄蓉心下大奇:“龙公子和杨过甚么时候有义子?这明明是我儿子,他当面谎言欺诈,是何用意?”他可不知李墨愁实非有心欺骗,只道这男孩真是杨过和龙钰所收养。黄蓉道:“龙公子看来清冷淡漠,原来还和杨过收养了一个孩子。这孩儿却真讨人欢喜,李道长,给我抱抱。”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苹果,举在孩子面前,口中啜啜作声,逗那男孩,说道:“乖孩儿,你的脸蛋儿可不像这苹果么?”
李墨愁自夺得郭破虏后一直隐居深山,弄儿为乐,每日买了猪牛羊肉喂饲母豹,再挤了豹乳喂饲婴儿。他一生作恶多端,却也不是天性歹毒,不过情场失意后愤世嫉俗,由恼恨伤痛而乖僻,更自乖僻而狠戾残暴。郭破虏清秀可爱,且李墨愁一直如师祖般因为不生为女儿身而遗憾,便引出了他天生的女子母性,有时中夜自思,即使龙钰用《玉?女心经》来换,也未必肯把郭破虏交还。这时见黄蓉要抱孩儿,便如做父母的听到旁人称赞自己孩儿一般,颇以为喜,笑吟吟的递了过去。
黄蓉双手刚要碰到郭破虏的襁褓,脸上忍不住流露出爱怜备至的神色,这慈母之情,说甚么也难以掩饰。她对这幼子日夜思想,只恐他已死于非命,这时得能亲手抱在怀中,如何不大喜若狂?
李墨愁斗见她神色有异,心中一动:“她如只是喜爱小儿,随手抱他一抱,何必如此心神震荡?此中定然有诈。”猛地里双臂回收,右足点动,已向后跃。他双足落地,正要喝问,只见黄蓉已如影随形般窜来。李墨愁提起放在地下的麻袋,随手一抖,袋中二十斤白米和一斤盐齐向黄蓉劈面打去。
黄蓉纵身跃起,白米和盐粒尽数从脚底飞过。李墨愁乘机又已纵后丈许,抽了拂尘在手,笑吟吟的道:“郭夫人,你要助杨过抢这孩儿么?”黄着在这一窜一跃之间,已想到对方既已起疑,势难智取,只有用力强夺,当下也笑嘻嘻的道:“我不过见孩儿可爱,想要抱抱。你如此见外,未免太瞧人不起了。”李墨愁道:“郭大侠夫妇威名震于江湖,我一直钦佩得紧,今日得见施展身手,果然名下无虚。但我此刻有事,便此拜别。”他生怕郭靖便在左近,胆先怯了,交代了这几句话,转身便走。
黄蓉纵跃上前,身在半空,已抽竹棒在手。丐帮世传的打狗棒她已传给鲁有脚,现下随身所携的这条竹棒虽不如打狗棒坚韧,长短轻重却一般无异,只是色作淡黄,以示与打狗棒有别。她不待身子落地,竹棒已使“缠”字诀掠到了李墨愁背后。
李墨愁心想我和你无怨无仇,今日初次见面,我说话客客气气,有甚得罪你处,何以毫没来由的便出兵刃打人?拂尘后挥,挡开竹棒,还了一招。黄蓉的棒法快速无伦,二十招一过,李墨愁已感招架为难。他本身武功比之黄蓉微逊,何况手抱孩儿,更加转动不灵。黄蓉绕着他东转西挡,竹棒抖动,过了一会,李墨愁已处下风。又拆二十余招,李墨愁见她竹棒始终离开孩儿远远的,知她有所避忌,心想:“每次与人相斗,倒是抱着孩儿的占了便宜。”笑道:“郭夫人,你要考较我功夫,山高水长,尽有相见之日,何必定要今日过招?任谁一个失手,岂不伤了这可爱的孩儿?”
黄蓉心想:“他是当真不知这是我的儿子,还是装假?可须得先试他出来。”说道:“为了这孩儿,我已让了你几招,你再不放下孩儿,我可不顾他死活了!”说着举棒向他右腿点去。李墨愁挥拂尘一挡,黄蓉竹棒不待与拂尘相交,已然挑起,蓦地戮向他左胸。
这一戳又快又妙,棒端所指,正是郭破虏小小身子。
这一棒倘若戳中了,郭破虏非立刻丧命不可。黄蓉在这棒上控纵自如,棒端疾送,已点到了郭破虏的襁褓,这一下看似险到了极处,但打狗棒法在她手下使将出来,自是轻重远近,不失分毫。李墨愁哪知就里,眼见危急,忙向右闪避,自身不免就此露了破绽,啪的一下,左胫骨已给竹棒扫中,险些绊倒,向旁跨了一步,这才站定。他挥拂尘护住身前,转过头来,怒道:“郭夫人,你枉有侠名,却对这小小婴儿也施辣手,岂不可耻?”
黄蓉见他这番恼怒并非佯装,心下大喜,暗想:“你出力保护我的儿子,我偏要棒打亲子,吓你一跳。”微微一笑,说道:“道长既说这孩儿是捡来的,留在世上又有甚么用?”说着举棒疾攻,十数招一过,郭破虏又遇危险。他身在李墨愁怀中,颠簸起伏,甚不舒服,突然放声大哭。黄蓉暗叫:“乖儿莫惊!我要救你,只得如此。”她虽心中怜惜,出手却越来越凌厉,若非李墨愁强力抗御,看来招招都能制郭破虏的死命。李墨愁急退数步,举拂尘护在郭破虏身前,叫道:“郭夫人,你到底要怎地?”
黄蓉笑道:“我听闻李道长名声已久,此刻有缘相逢,何不一分高下?”她这几棒毒打郭破虏,已将李墨愁激得怒气勃发,心想:“你丈夫若来,我还忌他三分,凭你不过是个女子,难道我便真怕了你?”哼了一声,道:“郭夫人有意赐教,正是求之不得。”黄蓉道:“你怀抱婴儿,我胜之不武,还是将他掷下,咱俩凭真功夫过招玩玩。”
李墨愁心想抱着婴儿决计非她敌手,施发毒针时也诸多顾忌,心道:“江湖上多称郭靖夫妇仁义过人,但瞧她对一个婴儿也如此残忍,可见传闻言过其实。”游目四顾,见东首几株大树之间生着一片长草,颇为柔软,将郭破虏抱去放在草上,轻轻拍了几下,又哄了几句,这才转身说道:“请发招罢。”
黄蓉与他拆了这百余招,知他武功比之自己相差无几,若此时将儿子抢在手中,他再上来缠斗,自己稍有疏虞,只怕便伤了儿子,只有先将他打死打伤,再抱回儿子,方无后患,这魔头作恶多端,百死不足以蔽其辜,想到此处,心中已动杀机。
李墨愁平素下手狠辣,无所不用其极,以己之心度人,见黄蓉眼角不断的向婴儿一望一瞥,心想:“她若打我不过,便会向孩儿突下毒手,分我心神。”是以站在郭破虏身前,不容对方走近。
在这顷刻之间,黄蓉心中已想了二三条计策,每一计均有机可制李墨愁受伤,但也均不免危及郭破虏,寻思:“瞧这魔头的神情,对我虏儿居然甚为爱惜,虏儿在他手中,纵然一时抢不回来,也无大碍,却不可冒险轻进,反使虏儿遭难。”心念一转,说道:“李道长,咱俩非片刻之间可分胜负,相斗之际若有虎狼之类出来吃了孩儿,岂不令人分心?不如先结果了这小鬼,咱们痛痛快快的打一架。”说着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子,放在中指上一弹,呼的一声,石子挟着破空之声急向郭破虏飞去。
这一弹是她家传绝技“弹指神通”功夫,李墨愁曾见黄药师露过,知劲力不小,忙举拂尘格开,喝道:“这小孩儿碍着你甚么事了?何以几次三番要害他性命?”
黄蓉暗暗好笑,其实这颗石子弹出去时力道虽急,她手指上却早已使了回力,李墨愁便算不救,石子一碰到郭破虏的身子立时便会斜飞,决不会损伤到他丝毫,当即笑道:“你对这孩儿如此牵肚挂肠,旁人不知,还道……还道是你的……哈哈……”李墨愁怒道:“难道是我的孩……”说到这“孩”字,突然住口,脸上一红,道:“是我甚么?”黄蓉笑道:“你是道士,自然不能有孩儿,旁人定要说这孩儿是你的徒儿了。”李墨愁哼了一声,也不以为意,道:“郭夫人这便请上罢!”
黄蓉道:“你挂念着孩儿,动手时不能全神贯注,我纵然胜你,也没意味,你输了还有个借口。这样罢,我割些棘藤将他围着,野兽便不能近前,咱俩再痛痛快快的打一场。”说着从腰间取出一柄金柄小佩刀,走到树丛中割了多生满棘刺的长藤。
李墨愁严密监防,只怕黄蓉突然出手伤害孩子,只见她拉着棘藤,缠在孩子身边的几株大树之上,这么野兽固伤害不了孩子,而郭破虏幼小,还不会翻身,也不会滚到棘刺上去。
他心想:“江湖上称道郭夫人多智,果然名不虚传。”见黄蓉将棘藤缠了一道又是一道,在几株大树间东拉来,西扯去,密密层层的越缠越多,又见她脸带诡笑,似乎不怀好意,心中不禁有些发毛,说道:“够了!”
黄蓉道:“好,你说够了,便够了!李道长,你见过我爹爹,是么?”李墨愁道:“是啊。”
黄蓉道:“我曾听杨过说,你写过四句话讥嘲我爹爹,是不是?好象是甚么‘桃花岛主,弟子众多,以五敌一,贻笑江湖’!”
李墨愁心中一凛:“啊,我当真胡涂了,早就该想到此事。她今日跟我缠个没了没完,原来是为了这四句话。”冷冷的道:“当日他们五个人对付我一个人,原是实情。”黄蓉道:“今日咱们以一敌一,却瞧是谁贻笑江湖?”李墨愁心头火起,喝道:“你也休得忒也托大,桃花岛的武功我见得多了,也不过如此而已,没甚么了不起。”
黄蓉冷笑道:“哼哼!莫说桃花岛的武功,便算不是武功,你也未必对付得了。你有本事,便将那孩儿抱出来瞧瞧!”
李墨愁吃了一惊:“难道她已对孩儿施了毒手。”急忙纵身跃过一道棘藤,向左拐了个弯,见棘藤拦路,于是顺势向右转内,耳听得郭破虏正自哇哇啼哭,稍觉放心,又向内转了几个弯,不知如何,竟然又转到了棘藤之外。他大惑不解,明明是一路转进,何以忽然转到了藤外?当下不及细想,双足点处,又向内跃去,只是地下棘藤一条条的横七竖八,五花八门,一个不小心,嗤的一声响,道袍的衣角给荆棘撕下了一块。这么一来,他不敢再行莽撞,待要瞧清楚如何落脚,突见黄蓉已站在棘藤之内,俯身抱起了孩儿。
他登时大惊失色,高声叫道:“放下了孩儿!”眼见一条条棘藤间足可侧身通过,当即连续纵跃,跨过棘藤向黄蓉奔去,但这七八棵大树方圆不过数丈,竟可望而不可即,他这般纵跃奔跑,似左实右,似前实后,几个转身,又已到棘藤圈之外。只见黄蓉放下孩儿,东一转,西一晃,轻巧自在的空手出了藤圈。
李墨愁猛地省悟,那晚与杨过、程因、陆无霜等为敌,他们在茅屋外堆了一个个土墩,自己竟尔无法正面攻入,这时黄蓉用棘藤所围的,自也是桃花岛的九宫八卦神术了。他微一沉吟,心念已决:“只有先打退敌人,然后把棘藤一条条自外而内的移去,再抱婴儿。这时如莽撞乱闯,敌人占了阵势之利,自己非败不可。”一摆拂尘,窜出数丈,反难得棘藤远远的,凝神待敌,竟没再将这回事放在心上。
黄蓉初时见他在棘藤圈中乱转,正自暗喜,忽见他纵身跃开,却也好生佩服:“这魔头拿得起,放得下,决断好快。他得享大名,果非幸致,看来实是劲敌。”这时儿子已置于万无一失之地,再无牵挂,挥竹棒使招“按狗低头”,向李墨愁后颈捺落。李墨愁拂尘倒卷,缠向竹棒,唰的一声,帚丝直向黄蓉面门击来。两人以快打快,各展精妙招术,拆了二百余招。
李墨愁功力深厚,拂尘上招数变化精微,但对方的打狗棒法委实奥妙无比,他抵挡得二百余招,已可说是武林中罕有之事,眼见竹棒平平淡淡的一下打来,到得眼前,方向部位斗然大异,自知再斗下去,再过一会,终将落败。这竹棒看来似乎并非杀人利器,但周身三十六大穴只要给棒端戳中一处,便即动弹不得。李墨愁奋力再招架了二十余棒,额头已然见汗,拂尘在身前连挥数下,攻出三招,足下疾向后退,说道:“郭夫人的棒法果然精妙,我甘拜下风。只是我有一事不解,却要请教。”黄蓉道:“不敢!”
李墨愁道:“这竹棒棒法乃九指神丐绝技,桃花岛的武功倘然果真了得,郭夫人何以不学令尊的家传本事,却反而求诸外人?”黄蓉心想:“这人口齿好不厉害,他胜不了我棒法,便想我舍长不用。”笑道:“你既知这棒法是九指神丐所传,那么也必知道棒法之名了。”李墨愁哼了一声,眉间煞气凝聚,却不答话。黄蓉笑道:“棒号打狗,见狗便打,事所必至,岂有他哉?”
李墨愁见不能激得她舍棒用掌,若与她作口舌之争,对方又伶牙俐齿,自己仍然是输,将拂尘在腰间一插,冷笑道:“天下的叫化儿个个唱得惯莲花落,果然连帮主也是贫嘴滑舌之徒,领教了!”说着大踏步走到林边,在一个树墩上一坐。
他这么认输走开,黄蓉本是求之不得,但见他坐着不走,心念一转,已知其意,他实是舍不得虏儿,自己倘若去将儿子抱了出来,他必上来缠斗,这一来强弱之势倒转,那便大大不利,看来不将此人打死打伤,儿子纵入自己掌握,仍是无法平平安安的抱回家去。
当下左走三步,右抢四步,斜行迂回,已抢到李墨愁身前,这几步看似轻描淡写,并无奇处,但中藏八卦变化,李墨愁不论向那一方位纵跃,都不能逃离他的截阻,跟着右手轻抖,竹棒已点向李墨愁左肘。
李墨愁举掌封格,喝道:“自陈玄风、梅超风一死,黄药师果真已无传人。”他这话一来讥刺黄蓉只有北丐所传的打狗棒法可用,二来又耻笑黄药师收徒不谨。
黄蓉的家传“玉箫剑法”这时也已练得颇为精深,只是手中无剑,若是以棒作剑,兵刃不顺,只怕不能胜眼前这个强敌,微微一笑,说道:“我爹爹收了几个不肖徒儿,果然不妙。”
二人急斗起来,黄蓉生了孩子,又斗了百余招,气力总非康健之时,又忽的想起郭破虏,转眼一看向他,两相结合,手下微微迟缓,李墨愁见此良机一喜,袖口一挥,两枚冰魄银针向黄蓉小腹激射过去。
黄蓉这时和他站得甚近,闪避不及,急忙回转竹棒,一一拨开。若不是她打狗棒法已练到化境,拨得开一枚,第二枚实难挡过。两枚银针从她脸前两寸之外飞掠而过,隐隐闻到一股药气,当真险到极处。黄蓉想起数年前爱雕的一足为这冰魄银针擦伤,医治了六七个月毒性方始去尽,一凛之下,又见双针迎面射来。
黄蓉向东斜闪,两枚银针挟着劲风从双耳之旁越过,心想:“此处离虏儿太近,这毒针四下里乱飞激射,万一碰破他一点嫩皮,可不得了!”疾奔向东,穿出林子。李墨愁随后追来,认定他除棒法神妙之外,其余武功均不及自己,眼见她晃身出林,喝道:“未分胜败,怎么便走了?”黄蓉转过身子,微微一笑。李墨愁道:“郭夫人,你挡我银针,还是非用这竹棒不可么?”说着抢上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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