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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召我去养心殿见我最后一面。
瞧见我凤冠霞帔，他露出了满足的笑意，看着金丝线绣成的鸾凤，眼中有些许失意：「这件喜服无数次出现在朕的梦里，朕就亲自画了图纸，让尚衣局去制，想着你出嫁这日上身，定能风光无限，果不其然。」
竟是他亲手设计。
我看他一眼，冷然一笑，心中五味杂陈。
「陛下巧思。」
他摇摇头：「也不是，只是抱着你入睡的每个夜里，都想给你一场名正言顺、惊天动地的婚礼，想着如此，你便能少怨朕一些……想着想着，就想出了这件喜服的样子，唯有鸾凤，才配得上你。」
我蜷曲了手指，凝在原地。
「其实……」
「朕不知你有婚约。倘或朕知道，断断不会对你做出那样的事。那日，是朕情不自禁。是朕对不住你。」
他好似当真有愧意，目光十分恳切。
说着，他又笑起来，微微出神。
「难怪韩晔总是时不时的问朕，问朕沈贵人入宫是否自愿。那时候，朕只当他这个人刑部的差事做惯了，对谁的事都想过问一句，如今想来，他心中当是对朕多有怨气，只是顾虑着你，并不肯言明。」
韩晔？
那天闯御书房的那个人？
他就是那位韩公子？！
难怪他那日会那样情急，顶着皇帝生气的危险也要出面替我解围。
竟是如此。
他……是一个好人。
旁的不提，只是他清涟持重的身姿与那能让人心情平静安宁的嗓音，都已能让我这个素未谋面之人感到一股莫名的踏实与舒适。
倘或他是我要嫁的人，那么，我没什么不愿意。
「阿年。」
回眸间，对上一双深邃、黯然的眼睛，莫名刺痛了我的心。
漆黑的眼眸里，染满了痴缠难弃的情意，又一次证明，他的所有大度、成全、微笑、歉意，都是一种演技。
是他自己都受不了的演技。
他唤我名字，那个被我误会了许久的名字。
他唤着我，落下眼泪。
「朕知道，事到如今，已不肖多此一问，可朕还是想问。你入宫的这些日子里，可曾有一次，哪怕一刻，对朕动心？」
我摇头，毫不犹豫。
「不曾。」
他眼眸微颤，像承受了重重一击的瘫软下去，喉结滚动，连同嘴唇也在颤动，眼中的情意却在渐渐褪去，换作一片寒意，深不见底。
「所以，跟朕在一起的日子里，你心中挂念的，都是韩晔，哪怕同朕做那件事，你心里想的，也是韩晔！」
我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气味，一抬头，果然，他眼中满是杀意。
不用猜，倘或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肯定，那想必韩晔活不过今夜。
今日之前，我只会觉得他变态、暴戾。
今时今刻，我竟有几分窃喜。
我忍住笑意，实言相告：「臣妾与韩晔素不相识。」
臣妾。
这个称呼凝滞了他眼中的寒意，让他有一刻的暧昧不明。
他不懂我的心意。
不明白我为什么说不曾对他动心，又会在这种时候自称臣妾。
他没回应，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我抬起眼，第一次真挚的看向他的眼睛。
「所谓婚约，不过是父亲当年醉酒的一句戏言，臣妾从未与韩公子见过面，更别提什么……心上人。臣妾没有心上人。」
他因我的回答而欣喜，亦因感受到我的注视而隐隐雀跃，一点都不像一个见惯风月的皇帝，还是那个在我面前，经常会踏出躯壳，情不自禁而来的少年。
可是他不敢确定我此刻的表现是否真实。
「那你……为何那样讨厌朕？因为厌恶朕，不惜伤害自己。」
「因为你是皇帝。」
他一凝，完全不能理解。
天底下有多少女人想嫁给皇帝，想做他的女人。
不说外面，光这后宫之中，就连光彩照人的沈云台，都在渴求着他的真心。
凭什么我会嫌弃一个皇帝的真心？
别说别人，这句话冷不丁问出来，我都不解。
可不同往日，今日，我决定说出我的怨气。
「可你不能仗着自己是皇帝，就对小女子做那种事！小女子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尊严和感情！我不喜欢……被当成猎物的感觉。」
看到我生气，他简直比看到我开心更开心。
因为还肯对他生气。
这证明，我对他并没有那样厌弃。
他激动的走下台阶，走到我面前，试探的拉起我的手，看我没有拒绝，更是欣喜的不知所以，任谁看，也不像一个皇帝。
他攥着我的腕子，开心的语不成句，恳切的解释：「朕也不知为何，朕每每见你，总是情难自禁，朕承认，都是朕的不是。要不，你罚朕？」
我甩开他的手，冷哼一声：「罚什么，你不是要把我嫁出宫去？」
他盯着我，又爱又恨，不由分说，狠狠咬住了我的唇。
「朕有时，就是希望你痛一点，这样，你就没那么容易忘记朕。」
……
傍晚，我走出养心殿，衣衫不整。
五姐姐等在那里，似乎料到是这样的结局。
「你知不知道你错失了怎样的机会？」
我知道。
进了宫的女人，一辈子无论荣宠，都一定要死在这里。
我放弃了唯一一个离开这里的机会。
但是，我不后悔。
因为当我知道他嘴中唤的阿念从来都不是别人的那日起，我就知道，我对他存在着极大的误解。
他不是变态，也不是混蛋。
他只是爱的太炽烈，没有一个小女子，能够承受的住这般炽烈。
而我沈云年，并不是寻常小女子。
我是堪当与他比肩站在山巅的人，我可以抵御万难，在高处的苦寒中，钻入他的怀抱，任由他汲取温暖。
我愿意，成为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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