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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八舔了舔因为紧张而干涸的嘴唇,全身紧绷,却也只能轻声试探:“不知小仙长可是在等在下?”
玄音对婆娑暗城的人可没什么好印象,不过是小师妹再三交代过,此人身系山门安危,只得压着情绪按照小师妹交代的意思反问道:“怎么,到了眼下这个境地,你觉得,除了山门,这西南还有哪一处可以让你容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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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此话,谭八倒是松了口气,把嗓子眼放了下去,收敛了浑身的戾气,心,也跟着定了下来:“如此,劳烦小仙长带路便是!”
路,很快便重新畅通了起来,除了那一段路上被洒了尘土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血迹,只是那些血,在来往的马蹄和车辙,还有脚步反复碾压踩踏之后,颜色渐渐渗透进了地里……
事发时被阻拦在两边的行人都在装作若无其事默默路过,踩过那一段血路,大部分人的心情却是难以压抑的激动,虽然没有见到那场屠杀,可那些人叫马啼又如何能作假?
他们就是亲眼得见,那是婆娑暗城的人,像他们曾经无数次在路上作恶那样被拦在路上,被杀得片甲不留,连尸身都下了江!
多少年了,这样的事情在西南都是没有过的,大多数百姓都是卑微而麻木地活着,承担着婆娑暗城无处不在的盘剥和欺压,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就这么明晃晃地告诉他们,其实婆娑暗城也不过如此,不是真的没人敢动他们。
这不是什么祸害自有天收,而是真真切切就是人,就是强大的人,把婆娑暗城的那帮畜生给收拾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只有车马喧闹声的路上,突然响起一阵癫狂的大笑,压抑着情绪的路人们不由自主往声音的发散处看去,只见一个形如枯槁的老人像疯了一样,从一匹瘦马拉着的破旧马车上跳下来,反复用力跳着,踩着,一幅极其享受又万分激动的模样……
“这是血,真是那些畜生的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拖着不肯死,也终于是等到了这一天!”
车驾上的老仆拉着袖子擦拭自己红了的眼角,也不急着去劝他们家主人,反正他们家如今已经是家破人亡,只剩下自己和老主子这两条烂命,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跟在他们家主子身边一起长大,见证了郑家从前的富庶繁华,只是这一切,到那位皇子封地西南之后,婆娑暗城逐渐控制了西南黑市,再把西南整个都拉入了这个黑市之后,郑家开始散尽家财,家破人亡,不是没使银子,不过是他们家主子只想着破财消灾,却不愿让家人吃亏。
那些畜生就敢把家里好端端的小姐和怀了身孕的两位少奶奶,直接在郑家当着所有被绑缚的男人,轮到致死……
小主子们上告无门,一个个被害死,那些畜生说留老主子一口气,叫他永世不得报仇,叫他眼睁睁看着这西南,谁说了才算。
老主子活着,也跟死了差不多,唯一的念想,竟是多活几年,他是真的想看看,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没有因果报应这一说。
如今,老主子已经大限将至,却未曾想,还真叫他们主仆等到了这一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随着郑员外愈发癫狂地踩踏那些被鲜血浸染过的地面,竟有越来越多的人从车上下来,用他们的脚,来狠狠踩过那些血,那些肮脏的,染了他们血肉的血……
米玉颜三人立在右侧高高的山脊之上,如同菩萨可怜世人一般看着往来百姓们的动静,不知道为什么,裴介和应童觉得,其实今日最该看到这一幕的,应该是玄音道长,因为,这一场事下来,他们虽然手染鲜血无数,却也是真真正正的大慈悲!
许久之后,米玉颜才勾了勾唇角,转身领了应童和裴介从山路上往蔺南的方向去了。往奂城开始的事情细细禀了一遍,像是在禀报,其实也在厘清自己的思路,不管怎么说,这两天,对于玄音,便是如同浴火重生一般的改变,他还没来得及从这样那样的片段中,去看这一整件事。
“你说谁?花娘叫你把谁带回来了?”宁德听闻玄音今日只是负责带了个人回来,带的这个人,还是婆娑暗城对外,最尖利的爪牙,不由又问了一遍。
“谭八,师妹先前好像见过他,我还没机会问,反正他听了师妹的话,没有一丝反抗,就跟着我回来了,一路上也消停得很,师伯,师傅,你们要不要见他?”
宁觉和宁德一眼,才微微笑着开口:“这倒不急,玄音,这一场事,是你亲身经历过的,刚刚你也算是复盘了一遍,不妨说说你的看法和想法。”
玄音没料到掌教师伯会突然有此一问,虽然愣怔了片刻,却也明白了过来,这一场事,其实就是师伯和师傅给自己的历练和考验,可关键是,为什么这么大的事面前,自己只是个被考验和被历练的,而那个明明已经离开山门的小师妹,却变成了主导者和掌控者?
她那么从容自如,好似面对任何变故都胸有成竹,即便是那样的鲜血和人命扑面而来,她都没有过一丝慌乱,甚至还能看自己的笑话……
尽管玄音知道,那些人就是该杀,连他自己不也下了场吗?可他就是不愿意,不敢再去回想当时的那个场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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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音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只是说了一句话:“回禀掌教师伯,弟子知道,这是大慈悲,对西南百姓的大慈悲,”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宁德对自己这弟子的心性还是颇为了解的,知道他这会子只怕还没回过神来,便只笑了笑道:“行了,你先回去睡一觉,最近只怕还是不得消停,待得花娘回来,可能还有许多事要做……”
玄音心下不禁松了口气,行了礼正准备退下去,宁觉却突然道:“你要是实在还没想好,我让你宁似师叔接手也行,不过如今的西南,已经到了不得不动的时候……”
玄音脚步一顿,听罢连忙回头转身躬身道:“多谢掌教师伯,弟子没有什么想不好的,只是需要去洗把脸换身衣裳。”
宁觉定定看了玄音一会子才道:“有些人,天纵之才,不可一心较之,却能习而近之!”
玄音被点破心事,不由直直看向掌教师伯,却突然只觉头目森森,无法集中精神,到底宁德还是心疼这个天赋最好的弟子,轻声道:“行了,你先去打盆凉水洗把脸,花娘说不得须臾之间便回来了!”
玄音这才愣愣地转身走了出去。
宁德见他这副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到底心下不忍:“师兄,逼得太过,只怕会适得其反。”
宁觉却依旧是风轻云淡:“玉不琢不成器,山门从来都是安静隐忍,把这些孩子们都教成了慈悲心肠,若是盛世倒没什么,可如今西南这局势,师弟觉得,山门还能置身其外多久?”
宁德何尝不知外面已是血雨腥风,经历了昨夜,山门已经不可能独善其身,或者说,自打西南万寿观开山,朝廷便不可能放着不用,只不过是还没到时候而已。
更何况,即便是朝廷不主动招呼,盂南那个王,也不可能对西南万寿观视而不见,若是战起,只怕山门便是盂南王第一个要拔掉的钉子。
念及此,宁德的心念又转到那个谭八身上,轻叹了口气才道:“花娘独独留了谭八,还把他送到了山门,想必此人身上定有我们想不到的机巧,我还是先去见一见那个谭八再说吧。”
“见是一定要见的,只怕花娘不来,他未必肯开口,你不妨只先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便可。”宁觉提醒道。
宁德瞬间明白,谭八这样刀口上舔血的恶魔,并不是轻易就会吐口的,更何况,婆娑暗城控制人心的法子,向来是花样繁多还卑劣至极的,当即便点头道:“师兄所言极是,我这便去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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