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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拉精神病院距离村庄大约二三十公里远,坐落在寒风凛冽的悬崖上,只有一条公路通往山下,鲜少有人经过。
费雯丽和阿琳娜走了快两小时,才来到这座精神病院前。
这座精神病院大概有三四十年历史,延续了不加矫饰的苏联风格,一栋栋混凝土建造的楼房排列在铁制大门后,没有半点装饰,铅白色的天空下,仿佛一只巨大而沉默的野兽。
来之前,阿琳娜已经提前打电话进行过了预约,因此站在精神病院的铁制大门外没多久,警卫员就确认了她们的身份,解下钥匙,打开了大门。
伴随着沉重刺耳的声响,大门在她们面前拉开,阿琳娜已经看习惯了精神病院的景象,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会见室的方向,手指在背后紧紧绞着。
费雯丽站在她身边,仰头打量着眼前的精神病院,潜心感受了一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昨天山上下了雨,现在地上仍然有浅浅的积水,镜面般反射着天光,倒影出天上的流云,反而显得不那么脏了。
费雯丽垂眸望去,水面的倒影里,她的睫毛下漏出了一隙淡金的光芒。
水中的倒影倏地晃碎了,漾开了层层叠叠的涟漪,一圈圈淡淡的金色波纹荡开,模糊了费雯丽的脸,只剩下眼中的金色如同烛光,映在水面之中。
费雯丽注视着镜面,在心里问出占卜的话语:
“这里有涉及神秘世界的人或者事物吗?”
微风渐渐平息,水面也恢复了平静,费雯丽的眼中,如镜水面上浮现出了模糊的图景。
画面中,精神病院依旧毫无声息地匍匐在悬崖上,没有任何变化。
和神秘世界无关……费雯丽眼中的金色光芒渐渐淡去,恢复了静谧幽深的森绿。
自从可以用神秘学手段进行镜面占卜,费雯丽也习惯于隔三差五占卜一下,毕竟有能力不用很浪费,而她对于探究自身能力一向充满兴趣。
最近她占卜比较多的是约德有没有发现她,在操作股票之前也会做个小小的占卜,不过后者一般占卜不出什么结果,让费雯丽深深感觉占卜不如自己怒闯华尔街。
大门打开,阿琳娜脚步急切地走了进去,费雯丽跟在她身后,在一名护士的带领下,进入了精神病院的会见室。
坐在会见室的座椅上,阿琳娜低着头,双手紧紧握成拳,摆在膝盖上。
费雯丽注意到她的小腿在微微颤抖。
等了片刻,房门打开,一名医生拿着文件夹走了进来,看到坐在阿琳娜身边的费雯丽,顿了下,才走进来。
迎着阿琳娜忐忑的目光,他翻了几页文件,沉吟片刻,问道:
“博达娜是吗?”
“是的,您说的是我的妈妈!”阿琳娜抬起头,紧张地说,“马克西姆医生,我以前见过您几次……”
马克西姆医生抬起眼睛,看向阿琳娜,上下打量了几秒,语气变缓,徐徐说道:
“原来是你,我记得你叫……”
“阿琳娜。”
“你今年多大了?”
“九岁。”
“九岁……”马克西姆医生接着翻看记录,思索片刻,望向阿琳娜,语调更加柔和,“很抱歉,阿琳娜,你的母亲最近状况依旧很不稳定,出于安全考虑,我恐怕无法让你们见面,下次吧,下次我相信博达娜女士会好起来的。”
阿琳娜握紧的拳头忽然卸去了全部力量。
她沉默了下来,片刻后抬起头,语气没有多少失望地轻声说道:
“我知道了……谢谢您。”
马克西姆医生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糖,递给阿琳娜,温声说:
“我们会尽力帮助你的母亲的,不用担心她,和你的姐姐回家吧。”
告别了马克西姆医生,两个人离开了精神病院,沿着山路返回阿琳娜住的农舍小说
阿琳娜一开始只是安静地走,走了没多久,费雯丽想了想,把她抱起来,背在背上。
“明天……”她努力想了想,终于问出一句,“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她的背上,阿琳娜仿佛忽然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轻轻呼出一口气。
“是的,明天是我的生日。”她低声说了一句,声音重新轻快起来,“您会陪我,对吗?”“对。”费雯丽说。
阿琳娜有些羞涩地笑了笑:
“这就够啦,玛丽亚小姐。”
她从口袋里拿出医生给她的糖,剥开糖纸,递到了费雯丽的唇边。
费雯丽侧过脸,张嘴接住糖,用舌头把糖拨到一侧脸颊,含在嘴里。
糖很甜。
……
贝尔法斯特位于爱尔兰岛东北沿海的拉干河河口,和凯里郡恰好位于爱尔兰岛的对角线两端,作为北爱尔兰的首府,也常是英国人前往爱尔兰岛的第一站。
这座城市曾经以造船业闻名,百年前最为庞大的客运轮船就是在这里建造的,在它沉没以前,它甚至被冠以“永不沉没”的美誉,现在的贝尔法斯特仍然保有那艘巨轮的博物馆,每年吸引着无数游客前去参观。
市政厅墙壁上的雪花霓虹灯照亮了街道,圣诞的脚步已经来到了这里,街上随处可见冬青花环和圣诞彩灯,温暖的灯光中,行人脸上洋溢着欢笑。
叶槭流穿着新买的厚实大衣走出商店,站在街道上,打开手机地图,开始查看路线。
柯根离开前,他从对方口中问出了雾之宫廷斟酒官萨瑟兰的地址,就位于贝尔法斯特一处普通的居民区里。
沿着装饰彩灯的街道,叶槭流很快来到了地址所在的位置,数着门牌号找到地点,却发现门牌号所在的位置什么都没有。
该不会是“九又四分之三”门牌号吧?叶槭流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不过并没有觉得头疼。
他在门牌号对应的地点前停下,抽出漆黑的信用卡,卡片在指间翻转,边缘瞬间染上淡淡的紫意。
泛着紫色光芒的卡片划开空气,重叠虚影层层分开,虚幻朦胧的光中,一道淡白色的门扉凸显了出来。
收起信用卡,叶槭流抬起手,屈起手指,叩响了门。
敲了两下,他对着门说道:
“萨瑟兰先生,我是艾登·诺兰,约翰·奥柯根应该向你提及过我的来意。”
没有人回应,叶槭流有些疑惑地扬了扬眉,又敲了两声。
等待半晌,吱呀一声,淡白色的门打开了一条缝隙,缝隙里一片漆黑,看不清什么东西,只听到一道弱弱的声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门已经开了,你……自己进来,然后,请把门关上。”
咦,这不是很有礼貌吗,柯根还说萨瑟兰不好相处,我一路上还琢磨了好久该怎么和这位半神强者打好关系……叶槭流疑惑地推门进去,一只手探到背后,准备关上门。
门后的客厅里同样黑暗,所有窗户都拉着百叶窗帘,只有缝隙里漏进一点无济于事的光,所有物品都镀着一层昏暗的阴影。
就算是紧闭的门,叶槭流也能很快打开,因此他只是慢慢关上门,正准备迈出一步,刚刚那道微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请你就站在那里,不要靠近了。”
虽然觉得有些疑惑,叶槭流还是遵从萨瑟兰的要求停下脚步。
他保持安静,等待萨瑟兰继续开口。
黑暗中不再有声音传出,萨瑟兰也沉默了下来,一言不发。
“……”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片刻,叶槭流终于忍不住打破了寂静。
他站在门边,扶着门框,咳了两声,礼貌地问道:
“我猜你已经明白了我的来意,既然你愿意让我进来,我想这是我们有得谈的意思?”
沉默了几秒,黑暗中再度响起了萨瑟兰的声音,叶槭流这次分辨了下,觉得听起来大约好……不要太亮。”萨瑟兰说。
叶槭流按照他说的点亮煤油灯,光晕在房间里扩散,他举起煤油灯望去,终于看清了萨瑟兰的身影。
一个大约有四五米高的巨大人影蜷缩在黑暗里,如果等比例缩小,看起来就是个清秀苍白的青年,他有着一头打着卷的白发,一双弯曲的螺旋形羊角从他的白发里钻出来,羊角上布满了复杂的花纹,看上去像是一只胆怯温顺的大盘羊。
当看到叶槭流提着灯看过来,他沉默地往后挪了一段距离,留出了好大一片空白。
叶槭流:“……”
大概是他看得太久了,萨瑟兰越发不安,往后挪了挪,都快挤到墙里去了,实在没有路可以退,才痛苦地扭过脸,不想看自己的访客。
“你在这里等着,不要走动,等我准备好了,我会告诉你的。”他说,“还有,你应该知道,晋升时我需要拜请万物之灰,所以你最好不要看,否则我不知道你会遇上什么事,最好,最好你站在门外,等仪式的气息彻底散去再进来。”
说完这句话,萨瑟兰背靠着墙壁,一点点往门边挪,一推开门,立刻像是一抹色彩一样沿着门缝流了进去。
叶槭流:“……”这真的不是什么自闭儿童吗?
他忽然觉得骨白鸽选信徒的眼光是不是有点问题,不然为什么他的信徒一个两个看起来都不太正常。
还是说什么神会有什么信徒?等等,这是不是把我自己也骂进去了……叶槭流突然反应过来,赶紧打住想法。
没有等待多久,门后终于响起了萨瑟兰低低的声音:
“好了,你可以进来了。”
叶槭流走到门边,刚要推门,突然发现有些奇怪。
在灯光下,墙上的门的轮廓似乎也在微微移动,落下一片不安的阴影。
看起来像是画出来的门……画中世界?叶槭流单手插在口袋里,按住了信用卡,另一只手把煤油灯挂在门边,伸手推开了门。
门打开,一片开满了铃兰花的平原映入了叶槭流的眼中,笼罩平原的夜空下,无数纯白花朵在枝头摇曳,散发出淡淡的荧光,风中飘来了清浅的接骨木熏香气息。
萨瑟兰站在铃兰花平原的中央,那里伫立着一座巨石阵,巨石将他的身形衬得也不那么令人畏惧。
他的头发在风中微微飘动,被铃兰花的微光漂染成冬天的颜色
萨瑟兰转过头,在一望无际的铃兰花平原上,他的神情比刚才放松了不少。
他单膝跪下,和叶槭流对视,尽量鼓起勇气:
“请你把手伸出来,和我按在同一块石头上,祈求万物之灰见证我们的誓约。”
叶槭流点点头,向着巨石伸出手。
他的手掌按在巨石上,等了几秒,手掌下亮起了淡银色的光芒,一个发光的手印出现在巨石表面,上方萨瑟兰也伸出了手,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手印。
两个大小迥异的手印彼此对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签订下誓约,萨瑟兰松了口气,伸出手,将掌心躺着的地图册递给叶槭流。
“这是我们之前说好的报酬,请你先收下。”
叶槭流接过地图册,简单翻了翻,收进大衣内侧,看看四周,确认了一下,问道:
“站在巨石后算是站在门后吗?”
萨瑟兰犹豫了一下,看看巨石阵,似乎有找到了一点勇气,点点头:
“应该,应该可以。”
叶槭流也点点头,抬起右手,打开手掌,让缠在手腕上的兽牙落进萨瑟兰的掌心。
“它的负面特性有些严重,使用时不要让它离开你的视线范围。”他给萨瑟兰讲了一遍“海兽的獠牙”的负面特性。
萨瑟兰接过“海兽的獠牙”,走到巨石阵中央,在一堆烧尽的骨灰前跪拜下来,接着拾起一旁缀着深蓝色浆果的树枝,插在了骨灰之中。
浆果闪烁着点点光芒,充满了奥秘的气息,看起来也是某种高阶的冬材料。
萨瑟兰双手握住兽牙,虔诚地跪拜在骨灰前,低下头,闭上眼睛。
慢慢的,泪水从他的眼尾滑落,在脸上留下晶亮的泪痕。
低低的啜泣声回荡在巨石阵里,铃兰花在夜空下无声摇曳,幅度渐渐变大,花朵互相碰撞,摇响了无人能够听见的悦耳铃声。
忽然间,整片铃兰花平原上的花朵在同一时刻从枝头落下。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寂静如同银霜般笼罩而下,叶槭流站在巨石下,放眼望去,纯白之色铺满了世界的每个角落。
这就是骨白鸽的见证吗……叶槭流若有所思。
许久之后,那种奇异的感觉逐渐散去,他打开墨绿桌面,果然看到桌面上残留着一个方块按钮。
【冬日色彩】
【冬的来临伴随着色彩的淡去,当色彩消逝,我开始怀念。】
仪式的气息会飞快消逝,这应该就是残存气息的描述?和我想的一样,如果七神真的注意到我,桌面也会给出提示……叶槭流没有急着从巨石后转出去,一直等到萨瑟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
“谢谢你的帮助,”萨瑟兰的声音还有些喘不上气的哽咽感,一边将“海兽的獠牙”交还给叶槭流,“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还要等待更久,也许就会错过这次机会了。”
是啊,获得3级影响还是有一定运气成分的……叶槭流微笑着向他道贺:
“没什么,我们都完成了各自的目的,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注意到萨瑟兰脸上的泪痕已经消失了,仿佛被谁轻轻擦拭,可他的目光落到萨瑟兰的手上,却没有看到任何泪痕的描述。
萨瑟兰弯下腰看着他,表现得很诚恳:
“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我想要感谢你,我该怎么做?”
从柯根的身上,叶槭流就发现雾之宫廷的成员都有很强的感恩意识,因此听到萨瑟兰这么说,他也没有太奇怪,只觉得“还有这种好事”。
他视线游离了一瞬,忽然笑了笑。
“既然这样,刚刚你进行仪式的辅助材料,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多余的?”他轻描淡写地说,“我想或许我也会有想要拜请万物之灰的那一天。”
萨瑟兰有些发怔,随即反应过来:
“我明白了,当然没有问题。”
加上“无声铃珠”,这样仪式材料就全齐了,等会找个地方就可以举行仪式联系骨白鸽了……叶槭流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有直接在萨瑟兰的画中世界进行仪式,毕竟这里是别人的地盘。
而且萨瑟兰对陌生人的抗拒之意快要溢出来了,虽然现在还在极力克制,但叶槭流感觉再待下去,他就属于虐羊了。
离开画中世界,萨瑟兰果然肉眼可见地萎靡起来,又缩回了黑暗里,和叶槭流结算完租借遗物的报酬后,立刻很小声地和他告别。
“我很感谢你,但是可以的话,下次请不要来拜访我了。”他补充道。
……难怪我提起拜访萨瑟兰,柯根表现得那么古怪,某种意义上这位雾中宫廷的半神真的很难搞……叶槭流代替加西亚收下租借费,向他点头致意,伸手推开门,离开了他的家。
身后的房门逐渐消失,叶槭流重新站在了落满白雪的街道上。
路上已经看不到一个行人,建筑物和汽车全部换上了银白的新装,一根根浅灰色的电线杆站在雪地上。
“啪嗒。”
叶槭流低头看去,一团粘稠的黑色物质摔在地上,仿佛有生命一样微微蠕动。
眼前的四根浅灰色的电线杆动了动。
一匹足足有十几层楼高的灰马站在他的面前,垂下比房屋还大的头颅,低头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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