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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烟火纪事 > 第 202 章 第二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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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两百零二章

    车里开着灯,阳光被灰黑色的遮光帘挡在外面。

    灯光下面是高玟稍显苍白的脸,她双手交叠斜放在并拢的膝上,脊背连着腰身呈现出笔挺的线条。

    “辛悦失踪了,本来不想来找你,但我各种办法都试过了……”

    魏嘉宝挨着高玟的话说:“耿大哥,我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耿中华双肘支在膝上,闭目掐着眉心调整呼吸,这些年已经好多了,早些年更严重,气氛压抑,环境密闭,就容易头晕作呕,幻听幻视。

    魏嘉宝意外耿中华的反应,举目看了一眼高玟,她身形没变,悄然等待着,似乎并不急于追问。若非不久前凝重的语调泄露了心情,很难从这种端庄与松弛之间的平衡中看出端倪。

    耿中华缓过劲来,搓了搓手,“有水吗?”

    保镖把水从前方递过来,高玟接过,递给了耿中华。

    “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是天野唯。”耿中华说。

    高玟虽然早就有了这个猜想,亲耳证实还是有一种强烈的震撼。

    何良谚的命案后,她就意识到有人在辛悦背后帮助她对付克兰鲁和何良谚,多番跟踪调查,终于找出了背后的耿中华;魏嘉宝失踪,为了阻止辛悦去洼泊冒险,她第一次找到了耿中华,作为交换,她需把营救魏嘉宝的全部过程和所有行踪告知耿中华,魏嘉宝不在凡兰的这些年,高玟和耿中华一直暗中保持着联系。

    耿中华说:“你应该很早就发现了,赵成城一直和天野唯有联系,这种联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玟回想,早在范慧心把粉珍珠戒指和月牙儿硬币以辛悦的名义转交给自己的时候,就是一个为了干预丁贤去吉科布设定好的局。

    借助她高玟的口,让辛悦相信是丁贤陷害了她父亲高修,辛悦丁贤决裂,丁贤在情感上就再没了对辛悦的亏欠,也就没有必要为了辛悦,冒风险代替科客特去吉科布。

    赶走了辛悦,范慧心才能坐上大区主管的位子,赵成城也就达成了离间辛悦丁贤,专注ESSE的目的。

    这背后最大的受益人,除了祁伟业的对头,政府军的爪牙天野唯,再没有别人。

    若非辛悦家中失窃,易应延朋友的二手网站上发现了装着粉珍珠戒指的首饰盒,高玟还在梦里,辛悦怎么会借范慧心对她表白,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丁贤去了吉科布后,辛悦一直要去吉科布……这些年,天野唯一直在想办法接近辛悦,目的恐怕还是跟和祁伟业对立有关。”耿中华说。

    “天野唯会怎么做?”高玟问。

    “我也不知道……”耿中华答得无力。

    魏嘉宝并不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听到这里,不禁说道:“如果这个天野唯是想借助我姐达到什么目的,会不会是抓了她要挟丁姐姐?!”

    “不太可能。”耿中华说,“我查过,你姐走的时候,确定亲自是交代好的,分明是有备而去。用丁贤要挟她的可能性还比较大……除了丁贤……”耿中华的目光凝重地落在高玟脸上。

    高玟像被针刺了一下,“不可能……不会的。”她移开目光,话虽然这么说,她却清楚知道,天野唯利用自己来要挟辛悦的可能性。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甚至在时间上都对上了辛悦的失踪。

    这人但凡自私一点也好,可这个人会为她徒手挡刀,为她铤而走险,会不问是非对错地站在她这边,信她,护她,怜她……

    往事的因果就像缠在心上的一团乱丝,牵动一根都割得高玟心痛,光很刺眼,人也很刺眼,她只想把所有一切都赶下车,自己一个人好好哭一场!

    “停车!”高玟沉沉说了一声,司机犹豫了一下,高玟喊:“我说停车!”

    车子靠了边,在停下的一瞬间,高玟夺门跳了下去,长长短短的喇叭声中,远远看见一个身影失魂落魄地在车流中逆行。

    保镖跟着下了车,耿中华对魏嘉宝说:“嘉嘉,你上去看看她……”

    “我?”魏嘉宝并不情愿。

    耿中华说:“替辛悦劝劝她……万一她出了什么事,你也不想让你姐姐难过是吧……”

    魏嘉宝下了车,越过保镖,跟在高玟身后不情不愿地叫:“唉——别走了,很危险的……”

    高玟不理睬,一劲向前走,魏嘉宝不耐烦叫道:“你少给我姐找事好不好!如果不是你,根本不会有这些事!我姐和丁姐姐婚都结了好几年了!孩子都能有几个了!”

    高玟狠狠掉过头来,通红的一双眼吧嗒吧嗒正在掉泪,“你跟着我干什么?我不用你跟着我!”

    “我要不是为了我姐——”

    “你滚!”高玟吼。

    这个和辛悦有着相似面孔的人毕竟不是辛悦,辛悦的情感她半点也没有,所有的,只是对高玟深深的厌恶。魏嘉宝夹脚追上前,狠狠拽住了高玟的手臂,“我把你带回去我立刻走!要不是为我姐,你以为我很想看见你!”

    高玟火了,狠命甩开魏嘉宝的同时踉跄跌坐在地,逼停了一辆来车,路面上的车喇叭一声压一声地响,魏嘉宝大声说:“我姐为了你,差点都死了!你还不满意!你还要怎么样!你怎么这么扫把星!我姐沾着你,就没一件好事!你为什么要做别人第三者,你为什么要插在我姐和丁姐姐之间!你真的很讨厌!我姐不爱你,一点也不爱你!我姐就要死在你手上了!”

    高玟双手撑在粗糙的路面,怔愣着——公路的触感她并不陌生,那人曾为了阻止她去洼泊,舍生忘死地追着她。她问那人:“你说,你为了她还是我?”

    眼泪一颗一颗从高玟通红的双目滴下来,满心的委屈倾山倒海,她该对谁说?没有人知道——那个人爱她,真的爱她,可是没有人知道。

    魏嘉宝没见过这样的高玟,脆弱和顽强融合在一张脸上,即趾高气昂又卑微无助,一时竟呆住了。

    直至高玟擦干眼泪,立起身,若无其事地随保镖离开了现场才回过神来。一行人拥簇着高玟走在前面,魏嘉宝慢吞吞落在后面,看着高玟的背影,竟有一丝无法言喻的愧疚感爬上心头,她暗自思量,她的话是不是有些太恶毒了?之所以这样恨高玟,真的只是因为高玟给辛悦带来了祸事吗?只是因为高玟介入了丁贤和辛悦情感吗?追本溯源,难道没有一点点——妒忌?

    妒忌高玟可以做的事而她不能做,妒忌辛悦对高玟的好,妒忌高玟所拥有的一切

    在别人最脆弱的时候落井下石,魏嘉宝感到有些不耻。

    辛悦不知道耿中华已经预备前往洼泊。

    这会儿正惶惑地坐在桌前,看孩子们张罗着把黄皮大饼、番茄沙拉、泡菜青瓜,五颜六色的腌制橄榄用大小颜色不一的碟子逐样呈上来。因为待客的都是孩子,辛悦总想下手帮忙张罗,孩子们各司其职,像协作搬运的工蚁,辛悦无从入手愈发坐立难安。

    夹在孩子群当中的天野唯像个亲切活泼的工头,轻快地指挥着孩子们忙碌有秩,一再叮嘱辛悦安心做客。

    辛悦瞧着天野唯,这无论如何和她以为的“接风洗尘”相去甚远。

    用餐的这栋楼相对周边已算得上保存完善,四周颓垣败瓦,房子里的气氛却喜气盈盈的,在废墟里用餐,有种魔幻的感觉。

    肉并不多,孩子们围站在一旁看辛悦用餐,小一点的望着辛悦盘里的鸡肉咽口水。

    辛悦尴尬地说:“一起吧?”

    孩子们瞪着大眼睛微笑着沉默,天野唯弯下腰柔声说:“客人的问话要回答哦……我新教的句子,还记得吗?”

    大一点的孩子用英语腼腆地说:“谢谢……我们不饿。”他说完,立即害羞地和一大群孩子挤做一团,你推我我搡你,一群人说着本地话闹嚷嚷地出了屋子。

    辛悦瞧着出了屋子在露天下玩耍的孩子们,立起身不安地梭巡着满目疮痍的城市街道,“……安全吗?”

    天野唯抱着胳膊,欣慰地瞧着一群顽童,“放心吧,他们习惯了……”

    孩子们的欢笑声传来,烟尘中争抢着一只漏了气的破皮球。

    城市是一片大废墟,生活却不曾间断。

    孩子们亮黄、葱绿和紫红色的衣裳,像严冬中的春意,辛悦感受到了任何发达城市都没有的生机与明亮。

    “听说你要来,都特意穿了最漂亮的衣裳……”天野唯微笑说。

    文明的钢铁森林里随处可见狩猎者贪婪与掠夺目光,在这片满载硝烟与荒凉,被上帝遗忘的土地上,天野唯的目光,温柔的像一片湖水。

    没有看见一个成年人,辛悦问:“他们的父母呢?”

    \"嗯?”天野唯转过头,像是没听见辛悦方才的问话,不祥预感让辛悦不愿继续问了。天野唯沉默了一会儿,望向孩子群,面无表情地说:“都是孤儿……看见最小的那个了么?她哥哥死于流弹,她差点也没救过来,最爱哭的一个孩子……有时候晚上哭得觉也不睡……”

    辛悦不知怎么询问孤儿和天野唯的关系,天野唯是一个政治间谍,是以什么名义带着这些孤儿,带着这些孤儿的目的是什么,她并不天真地以为天野唯在行善积德,但她并不愿深入思考这些孩子的未来。

    “然后呢?”辛悦顺话问。

    “哭着哭着就习惯了。”像在回答一件很自然的事,天野唯说。

    辛悦哑然,她以为至少安慰安慰那孩子,天野唯似乎看出了辛悦的想法,笑说:“在这个地方,软弱只会害了她。”

    “这些年,卡洛尔一直在这里穿梭……你站过的地方,她也来过……”天野唯微笑着说。

    辛悦愕然地望向天野唯,天野唯淡淡地说:“想不到吧?最初这里遭到袭击,卡洛尔是第一时间出现在这里的商人……从瓦砾里面挖人,做公益……把孤儿送去旦丁……你知道卡洛尔怎么想?”

    丁贤向来是个有大爱的人,不像自己,辛悦想。

    或许就是这条街,这个窗外,丁贤曾抱着从瓦砾当中救出的孩子,她的衣衫上沾满了尘土和血渍,一切都缓慢而清晰。

    隔着时空,辛悦爱着的人近在咫尺,却也远在天涯。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天野唯说。

    辛悦默然,天野唯道:“继续替祁伟业做事,危险也将永远伴随着卡洛尔……”

    有人在轻扯辛悦的衣襟,她低下头,是那个最小,最爱哭的女孩子,她十分害羞,并不敢公然搭话,只眨巴着大眼,腼腆地朝辛悦微笑。

    辛悦蹲下来,朝那盘鸡肉伸了伸下巴,“吃吗?一起吃。”

    小姑娘仍是摇头,辛悦放慢了英语的语速:“你叫什么名字?”

    “妮娜,”天野唯说,“我叫她妮娜……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不说。她哥哥死后,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反正……这么叫,她答应。”

    辛悦拉着女孩儿的手问:“妮娜,你想要什么?”

    “她喜欢你。”天野唯说。

    辛悦把妮娜抱在怀里,喂她吃鸡肉和黄皮大饼。

    女孩儿矜持了一小会儿,小小地尝了一口,辛悦满足地看她,想为她重新梳个像样的辫子。

    “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辛悦问。

    小女孩儿犹豫了片刻,趴在辛悦耳边悄声细语。天野唯打趣地说道:“真是奇怪,大女人小女人都喜欢你。”

    辛悦来不及接茬,讶然问:“你叫卡洛尔?!”这并不附和本地人的用名习惯。

    “她哥哥叫Noé……”天野唯笑了笑插话。

    若不是天野唯的把戏,大概小女孩的家族里有法国血统,辛悦很警惕,想要借机问问明白,“卡洛尔,今晚你愿意和我一起睡吗?”

    这个叫卡洛尔的孩子像只流浪幼崽,粘人也只是默默的,一双忧郁的大眼睛,令辛悦不忍心一再勾起她痛苦的往事。孩子们同吃同睡过着福利院的群居生活,辛悦被单独安顿在一处朝西的小房间,察觉不到日出,次日醒来,牛奶面包摆在屋里的桌上,小卡洛尔已经不知去向。

    辛悦洗漱用毕,久久不见天野唯,百无聊赖打开手机,果真是没有半点信号。

    屋前屋后没有半个人影,辛悦出了门信步闲逛,在一处门前堆满货箱的破旧房子里发现孩子们正围坐在里面叠纸盒,西边一个套厅,里面放着十几台缝纫机,具是孩子在操作,加工衣物或者是窗帘,年纪稍长的帮忙打包装运……

    几天下来莫不是这样,辛悦还没起来,孩子们已开始干活,连最小的卡洛尔都要帮忙串珠子……孩子们剩余的时间用来学习吃饭和休息,除了学习最基础的文化知识,还有战斗课程,包括了解人体结构、如何使用枪支和包扎等实用技能。

    最大的男孩子坐在石阶上,背靠半塌的楼宇,怀里抱着猫咪和枪,面带微笑向辛悦讲述死去的同伴,两人是一起成长的朋友。

    “可以帮我拍张照片吗?”男孩儿留意到辛悦有部手机。

    “是的,当然。”辛悦从裤兜里翻出手机,焦距对上男孩儿,辛悦说:“看这里,cheese——”照片上的男孩儿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灰尘尘的,两颗尖尖的虎牙令他倍感精神,“拍好了,怎么给你?”

    男孩看着自己的照片,笑得很灿烂,“这样就行,我有照片了。我以前也有,炮弹扎下来,房子塌了……只有我逃了出来。”

    好奇的孩子们都来凑趣,小卡洛尔站在辛悦身边,她要和辛悦合影,辛悦半跪在地,把她圈在怀里,和她脸贴着脸对着镜头比两根手指。

    为孩子们逐一拍完了照片,辛悦问天野唯能不能打印出来,天野唯说:“你留着吧,他们没见过天堂,带他们的照片看看中国。”

    电力短缺,极力的悭俭仍不可避免地在夜间停电。漆黑一片的时候,孩子们会缠着辛悦讲故事,辛悦很久不曾涉猎故事书,脑子里除了生意还是生意,便把高玟常看的动画片,当做故事一集集讲给孩子们,孩子们在黑暗中一阵阵地放声欢笑,天野唯抱着胳膊悄然倚在角落。

    夜里,小卡洛尔依偎在辛悦身旁问她:“Joy,你回去了还会再回来吗?”

    辛悦一时凝然,谎言还是诚实,人生仿佛头一次面对这样的难题,总得开口说点什么,辛悦张开干涩的口,一旁的小卡洛尔已经睡着了。

    辛悦迷失在黑夜之中,无声地向心底的爱人询问:“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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