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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学校的确是适合拍拖的地方。这里永远被时光眷顾,随时看到的都是年轻的笑脸,象牙塔里,没有苍老的容颜。到处都是白衣的先生,到处都是青春而明媚的容颜。这里,年华不会老去,记忆不会生尘。就连那十多年前的教学楼,都还是儿时的面目,从不曾更改。
童洛瑶看着熟悉的景色,似乎想透过那层层的树荫,穿越时光,重逢过去的自己。她走到一棵树下,伸手触摸着那粗糙的皮肤,记忆中的触感通过掌心与她相会,那一瞬间,她几乎泪流满面。
这里,有她心底最柔软的秘密,有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旧时光。
“我在滨大附小念的小学。”童洛瑶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操场,“我们小学没有独立操场,平时开运动会啊,上体育课啊,都会借用大学的操场。你看那边的跑道,看到那个篮球架子没?”
墨曦点了点头,对于童洛瑶的过去,他一直很好奇。她不说,他便也不问。如今听她说起,他才发现他们竟然有着如此相似的童年。与童洛瑶相识这么久,他此刻才发现,童洛瑶其实和其他女孩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也有过去,她也有少年时光,哪怕光阴最终赋予了她惊艳的才华,但她一定也有过那样天真烂漫的从前。
一颗原钻,要经过多少打磨,才可以变成钻石。这个姑娘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有了如今的犀利与锋芒?
“我小时候体育不好,当时要考投篮,我一个也丢不进去。于是我爸爸每天下班,都会带我来这里练习投篮。你知道吗,其实他也投不进去,每次都被那些玩篮球的学生笑话。”童洛瑶双眼弯弯,笑成了月牙儿的模样,她似乎已经沉浸在了回忆之中,“他也不生气,还让那些大哥哥教我。”
“你有一个疼你的好爸爸。”墨曦握住了童洛瑶的手,“听得出来,他很在乎你。”
“是啊,他每周末都带我去动物园。每天都检查我的功课,下班后还来接我放学。大家都特别羡慕我,有一个工作不忙的爸爸。其实,怎么可能不忙呢?只是他愿意放弃一些追逐事业的时间来陪伴我罢了。”童洛瑶笑了笑,人是一种极其古怪的动物,憎恨着,也怀念着。失望,是因为曾经过于期望。敌视,是因为曾经唇齿相依。
“你也很爱你爸爸吧?”墨曦问道。
童洛瑶却并不答话,她扭头看向了远处的教学楼。因为临近寒假,大学生们都忙着准备考试,四处都有些冷清,唯独那教学楼依旧灯火通明。在这样寂静得让人忍不住哆嗦的夜里,那便是唯一的暖意。童洛瑶忽然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墨曦,他的瞳中倒映着那点点教学楼的灯火,她不由得就看痴迷了。在那孤独无依的人生里,在她的身旁,便有那触目可及的温暖。
“墨曦,你喜欢我什么?”童洛瑶忽然有些好奇地问道。
“喜欢你聪明,不服输,有才华,有斗志。也喜欢你任性,毒舌,狡猾,心眼多……”
“你确定你说的都是我的优点?”童洛瑶打断墨曦的话,她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墨曦拉过童洛瑶的手,在她掌心里画起了圈圈,童洛瑶觉得有些痒,想要缩回去,墨曦却紧抓着不放,过了片刻,他的声音慢慢响起:“你听过一个说法没有?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半圆,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在寻找另外的一半,人生才可以变得完整。”
“很老套的说法,连营销微博都不屑于去转的。”童洛瑶白了墨曦一眼,墨曦的确不擅长浪漫,连情话都抄袭得干巴巴。
“我们在长大的时候,难免磕磕碰碰,于是半个圆,就变得凹凸不平。正如你那些小缺陷,让它不完整。但是正是因为这份不完整,所以你才独一无二,才能够与同样凹凸不平的我,完美地契合成一个圆。”墨曦望着童洛瑶,目光深沉若海。
“就好像齿轮一样?”童洛瑶忽然觉得自己都变傻了。
“恩,就好像,齿轮一样。”墨曦笑道。
童洛瑶心中一颤,忙低下头去,避开这灼灼的目光。
“陪我去前面走走吧。”童洛瑶站起身,朝夜色深处走去。墨曦看见童洛瑶起身,忙跟了上去。
前方,是滨海大学的宿舍楼。学生宿舍楼与教工们的家属区相连,这里相对要幽静许多。由于莫奇很早便没有在滨海大学任教,墨曦在这里住的时间并不算长。只是大抵的方向还是知道的,因此跟着童洛瑶身后,他已经知道她是往家属区的方向去。
家属区的年代有些久远,一排排的建筑,依然保留着上世纪80年代的风格。大概是从来没有整修过,每栋楼的外墙都有些斑驳,深深浅浅的墙砖外面,是郁郁葱葱的爬山虎。校园中的小区,总给人一种宁静致远的舒适感。因此,在商品房林立的滨海市,这样的房子反而是一户难求。
“其实我喜欢住在这里,虽然房子有些旧,但是很安静。”童洛瑶说道。
恩,看看能不能买下一户,墨曦在心里暗自说道。
“你看那里!”童洛瑶手指了指其中的一扇窗户,“看到没,上面贴着窗花,是不是很漂亮。”
窗花纸都已经从红色变成了黑色,的确“很漂亮”。墨曦摸了摸鼻子,没有答话。顺着女朋友的说法是很必要的,虽然今夜的童洛瑶,看起来有些智商被碾压的趋势。
“那是我的房间。那些窗花是我和爸爸妈妈一起剪的,我们一起贴了窗花。”童洛瑶说道。
墨曦这才认真地看向了那间房间,房间里灯是暗的,但是借着路灯,依旧可以看清楚那窗花的模样,那是三个手牵手的小人,尽管陈旧,却很可爱。
童洛瑶仰头,静静地注视着那扇窗户,似乎想透过那扇窗户去窥探那早已经一去不复返的从前。她沉默了许久,都不曾开口说话,而墨曦便在一旁安静地陪伴着她。过了许久,她才把身上的衣服裹紧了一些,搓了搓手道:“夜里站着风还挺大的,咱们回去吧。”
“你……,不上楼去?”墨曦有些诧异,他以为童洛瑶今晚让他陪着她来这里缅怀从前,至少会回自己的家再看看。岂料她却是在这里站了一会儿,便选择了离开。
“不用了,我没有钥匙,这里已经不是我家了。”童洛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转身便走。
看到童洛瑶那样落寞的情绪,不知怎地,墨曦猛地拉住了她的手。童洛瑶诧异地看了一眼墨曦,墨曦也被自己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墨曦看着童洛瑶,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样的她,太消极,太脆弱,明明渴望,却选择逃避。
“去敲门吧,也许住在这里的这户人家会给你开门呢?”墨曦的声音很温柔,他低声说出来的话,带着几分蛊惑的味道。
听到墨曦的话,童洛瑶却是笑了,“这屋子里现在没人,前几天他的主人把它挂到了二手房交易市场,现在已经有买主了。”
童洛瑶的表情有些讥诮,前几日她还在想程琛至少保留住了他们的房子,可转眼他就将它卖了。
“你搬家很久了吗?”
“恩,这房子是我爸爸在住。就是他卖了房子。”
墨曦先是一愣,在听清楚童洛瑶的话的时候,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童洛瑶:“你爸爸?”
童洛瑶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我爸爸。我没有告诉过你之后的故事吧,我爸爸爱上了其他女人,抛弃了我妈妈。我妈妈去世了,我患上了抑郁症,他把我送去了英国。我相当于,被遗弃在了异国他乡。”
“洛瑶……”
“墨曦,今晚我只是想带你来看看我的过去。一直以来,我就好像被诅咒了一样。我爱的所有人,最后都会弃我而去。日后,你也会弃我而去的。”
“洛瑶……”
“你听我说,你并不了解真正的我,等到你看清楚我的全部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不是你要找的半圆。那一天,你会放弃我。”童洛瑶望着墨曦,目光中带着依赖与不舍,她说的并非疑问的语气,而是肯定地语气。这样悲伤和绝望的语气,让墨曦整个心都疼了,“但是……,墨曦,我依然想试一试,试一试是不是命运会有漏网之鱼。”
童洛目光中是温柔的情意,那一瞬间,她便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对方的力度很大,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墨曦拥着她,这个姑娘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他可以感觉到她的脆弱,她的畏惧。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之前的守护与等待都是值得。
她终于向他敞开心扉,她把自己的脆弱交付与他。虽然她依然不安,依然忐忑,但是没关系,他会证明给她看,那些担心是多么地多余。他怎么可能会抛弃她,光是想想,他都觉得可笑。
墨曦的目光便得愈发怜惜,明明是那般没有安全感的一个丫头,却愿意为了他,孤注一掷。
童洛瑶在墨曦的怀中,微微地闭上了眼。她把真心交付,便是把自己的全部弱点敞开,从此,这个男人拥有了伤害她的能力。可是怎么办,她好像越来越不聪明了,明明被伤了那么多次,可却依然想再试一试。
再试一试吧,哪怕最终是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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