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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巧吗？是缘？是孽？我刚才想到了漠源斜倚在花树上看我的情形，而此刻，她却想到了从树上跳落他怀里的一幕，为什么世事如此循环巧合？
我笑着将她放下来，边走边问：“那时你多大啊？”
“很小的，只有这么高。”她比了下高矮。
我不由莞尔一笑：“只有八九十岁吧？”
蜃族八九十岁，只相当于人类六岁左右小孩子，原来，她比我还更早认识漠源。
“嗯，那天我闹着他不放，让他陪我玩了一整天呢。”她微微眯起眼睛，陷入久远的回想里，唇边有一丝惆怅的笑意。
“就因为那次，你便喜欢上他了吗？”
“哪里会那么轻易？”她挽着我的臂弯，尽力做出开心的样子，蹦蹦跳跳的边走边道：“那时，太子殇凛、我哥和漠源，是很要好的朋友，他们总是一起出去玩，我是他们甩不掉的小尾巴。其实我刚开始是喜欢小太子的，殇凛那么漂亮，法力又最强，还文采斐然，待人又温柔可亲。哪像漠源，冷漠沉默，心事很重的样子，又不漂亮，谁会喜欢他啊？”
“噢，那你后来为什么变心了呢？”她一开始和我一样，也是喜欢小太子殇凛？我心里一动，忍不住问。
“后来小太子和他的父王一起在战场上阵亡了嘛，人家还怎么喜欢？”她白了我一眼。
我不由失笑，对呀，我不也是在殇凛阵亡后，移情别恋了吗？六七岁小女孩对一个男孩子的喜欢，都太不坚定，也太肤浅了，仅限于人家长的漂不漂亮，优不优秀。
莫非是天意，是宿命？涟漪和我喜欢的人，从小到大都如此一致，我已经不用再问下去，就知道她对漠源的心有多真多痴。
漠源虽然总是沉默寡言，心事很重，容貌也不算最好的，却有一种别的男子所少有的坚忍执着。而且与人相处时，不管对朋友，还是对心仪的人，他凡事只做不说，你并无知觉时，他已经将什么都默默做好，并且力求完美。
我都被他这样的性子降服，迷恋了两百年，涟漪喜欢上他，也并不奇怪。
“那时他对你……很好吧？”我问。
“他对谁都一样，而且，自从小太子殇凛阵亡之后，漠源和我哥似乎关系破裂，他们再也没有一起玩过，我也就没有机会总是腻着他了。”她叹气道：“后来，我找过他很多次，他对我一直很疏远，冷冷淡淡的不愿搭理。我一年年长大，觉得这样好没意思，就极少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他本来就话少，整天都未必肯说一个字，你大概是误会他了。”看她神色凄凉，我不由宽慰。
“不一样，他不爱说话我知道，但是在小太子阵亡之前，他对我没有刻意疏离，冷淡但是并无敌意。”
敌意？我暗自诧异，漠源为什么会和星潮决裂？为什么连当时毫无城府的小涟漪都排斥？难道小太子殇凛的死，另有内幕？
我试探着问她：“你哥和漠源不是朋友吗，为什么后来会翻脸？”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哥哥不许问，漠源我不能问，没有人告诉我原因。”
我看她泫然欲泣，赶紧换个话题：“漠源不是还有一个弟弟澈吗？当时他不和你们一起玩？”
“澈？”她蹙眉想了老半天，才似乎终于想起有这么一号人：“你是说那个病恹恹的小鬼？贵妃娘娘的儿子？他和我年纪一般大，可惜听说他一生下来身体就格外孱弱，终年不离药物，谁会和他玩呐？尽管他长得也挺漂亮，但是，他只能乖乖待在母亲身边，一天到晚被小心翼翼的看护着，一天都离不开药。”
我心里一颤，对澈的歉疚更深，没想到，他小时候就这么惨，没有玩伴，以药维生。小小年纪，还被哥哥漠源亲手一剑刺死，在恶灵密布的念灵湖里日日承受最可怕的吞噬。
寒潭里，他将内丹交给我，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可是我，竟然在最后一刻，为了救漠源，耗尽他的内丹，灵力尽毁。
我实在不敢想象他的心情如何，更不知道他此后的处境会如何艰险。小时候哥哥不顾手足之情杀了他，而今，我又背叛他的托付倒戈相向。
涟漪一脸疑惑的道：“汐姐姐，你身子怎么发抖呢？病情复发了吗？”
“如果是病情复发或者病死，倒也好受些。”我心烦意乱，真想马上就见到澈，向他认罪，否则我良心难安。
涟漪拉住我的手，停了下来，微微垂下眸子，似乎有些羞于启齿，沉吟好久，才问出口：“汐姐姐，你能教教我，怎样让陛下喜欢么？他为什么对你如此特别，你究竟用了什么良策？”
我愕然好一会，摇头道：“哪有良策，漪儿，他是我的仇人，我要杀他报仇才是真的，怎么可能去讨他欢心？”
“那他为什么对你情有独钟，从来不去其他妃嫔那里？”她完全不信我的话，愤然质问：“他的御书房不是不允许女子踏入半步么？可是你，为什么可以来去自如？这些天你养伤，也是在他那里，由他日夜寸步不离的亲自照顾，而我，我也受伤了呀，他为什么没有去看我一眼？甚至都没有派人去问过一声。”
“我不知道，可能是……他杀死我太多的亲人和子民，心里有愧？”我确实不明白他的想法，从来不敢相信他对我是否真心。
“只是这样吗？那我情愿自己也……”她激愤的说到一半，却猛然改口：“不，我决不允许谁伤害我哥哥，他是这世上我唯一至亲至爱的人。我情愿自己死在陛下手里，也好过像其他嫔妃那样，被他完全忽略。”
“我再见到他的时候，和他好好说说，让他去……”我没有说完，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我要劝他去陪陪她，甚至宠幸她吗？不！他去看看她可以，如果是陪她，甚至要她，我绝不接受！
我想与她做姐妹，不愿为敌，然而此刻，我终于明白，我对她的喜爱，只能止步于漠源之外。
除了漠源，我愿意为涟漪做任何事，就算她要我死，我可能也会答应，但是，要我和她共享漠源，我做不到。
我湮汐想要的男子，绝不能和任何女子有染，他必须干干净净的只给我一人！否则我宁可不要，一生孤独。
“你会去劝他吗？”她满怀希翼的问。
“我会劝他对你好一点，涟漪，我知道你对他的心。你为了保住他的命，不惜背叛哥哥，也要冒死闯进宫去，在乱兵厮杀中去寻他救他。”面对她瘦损的容颜，潸然的双眸，我心里只觉很痛，很矛盾，无比自责内疚，然而，实在无法妥协。
别的什么都可以让，都可以分享，唯有男人，我不能出让，不能与人共享。
“我没有想要背叛哥哥，那晚，我只是想偷偷闯进乱兵之中，生死与他同在。我根本没有考虑自己会不会被捉住，成为太后罗织罪名，要挟哥哥的把柄。我哥哥忠心耿耿，对陛下绝无二心。是太后一直想削夺他的兵权，自古良将的下场都一样，帝业完成，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会被各种打压，甚至迫害至死。”她天真稚嫩的脸上现出少有的凄凉和无奈，想扯出一个笑，却终究没能笑出来，倒是泪珠子一颗颗滚落脸颊：“哥哥一直不允许我嫁入皇家，从小就警告过我很多次，可是我，实在是放不下他，除了嫁做帝王妃，我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法子接近他，被他接受。然而，我怎么也想不到，他和别的帝王完全不同，他不奉行雨露均沾，他只没有原则的宠着你顺着你，别的女人，想见到他都难，更不用说被他宠幸了。哥哥提醒我那么多次，我却怎么也不肯死心，非要进宫为妃。结果呢，既没有得到他的哪怕一眼的眷顾，也伤尽哥哥的心……”
她低头嘤嘤啜泣，说不下去，我也无言以对，心里转过无数念头，却始终做不到让出漠源。
我只能言不由衷的无力劝慰她：“漪儿，也许有一天，陛下会被你打动，喜欢上你也说不定呢，别哭，以后也别再任性冲动了。太后不像陛下，你怎么着，也得为你哥哥着想，别再惹祸，授人以柄。”
她凉凉的看了看我，点头，声音消沉：“我会的，哥哥对我恩重如山，我不会再闯祸牵累他了。汐姐姐，你的心思，我也看明白了。”
“看明白什么？”我心里一惊。
她微不可闻的轻哼一声，只道了句：“我真后悔那晚没有死，若是我当时死了，他或许就会记得我几分。”
边走边聊，不知不觉我们竟然已经到了流光殿宫门下，我笑道：“别说孩子气的傻话。漪儿，你不是喜欢美食吗，我现在身体好了，现在就给你做一点我最拿手的菜式和果品，如何？”
“改天吧，我有点累了。”她松开我的手，转身离去。
我默然目送她良久，那瘦小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芙蓉道的尽头。
她始终没有回头，我心里也始终刺痛着，愧恨着，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与她共分一个男子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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