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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色一如既往的清淡，不过，他倒是不嫌费事。明明说自己没有时间，有许多政务要处理，却还有功夫做耗时的蟹黄汤包。
我们在溪边一块比较平整的干净大青石上摆放好饭菜，涟漪欢喜无限的先夹了一小块糖醋鱼，道：“我最喜欢这个菜了，陛下，你是特意做给我吃的吗？”
漠源淡淡道：“是，记得你小时候好像喜欢甜食。涟漪，我不知道今晚同意你在这里，是福是祸，不过既然来了，自会好好招待你。只是仅此一次，以后不许再踏入御书房范围半步。”
涟漪笑容僵了一下，半响，才道：“那我今晚可以不走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她是想说什么？侍寝吗？
漠源思量了一下道：“可以，你和汐暂且就在这里休息一晚，我去书房睡。”
我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答应临幸她。
涟漪有一点失落，不过很快就又开心起来，一盘糖醋鱼没多久便被她一扫而光。
我本来已经吃过晚饭，所以现在只是随意尝了几口，做做样子，陪着她吃。
而漠源，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奉行清心寡欲的修炼原则，禁绝饮食，摈弃华室美服。
他只看着我俩享用美食，目光一直若有似无的锁着我的一举一动：“汐，你不喜欢今晚的口味？”
“不是啊，我近来食欲很好，每晚都吃得饱饱的，现在根本就不饿，吃不下。”
他微微点头，道：“也是，你气色好多了。”
没有糖醋鱼了，涟漪开始吃琉璃鱼，然后是其他食物，每吃一样，她都赞不绝口，感叹道：“哥哥虽然很疼我，可是，他从来没有下过厨房，还是陛下最好。如果谁能常伴陛下身边，天天品尝如此美味，就算只活十天半月，此生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君子远庖厨，你哥哥没什么不好。”他口气清淡如旧，不过，比起在御书房范围之外对她的态度，已经算是温和了。
“陛下为什么肯进入厨房呢？”涟漪好奇的问：“如今帝国初建，我听哥哥提过，十三海国虽然已经覆灭，但是，海内并不是真正太平，内忧外患依然没有彻底解除，陛下应该很忙吧？”
漠源看了我一眼，微笑：“我近来才刚刚学会这些，也并不是经常做，除非有人愿意吃。”
“陛下真会开玩笑，别说你的厨艺这么好，就算再次，也有大把的人求之不得呢。”涟漪笑着叹气。
“我不知道那个人愿不愿意赏脸，她身体好了之后，再也不肯踏入我这里半步。”他说话时，眼睛始终看着我。
我有些恍然，他是从我中了澄影的蛊虫和涟漪玄阴鲛珠的毒，没有任何食欲，身体快要垮掉时，才学会做饭的吧？
看来，他也并不是怎么爱好厨艺，完全是为了想要我身体好转，才认真研究菜谱，琢磨出适合我口味的食物。
我是该荣幸、欣慰，还是该苦笑、怀疑？他对我，真的有这么在乎吗？
若真的上心，他实在不该对我残忍至此，或者，我应该试着替尚且活着的哥哥枭烈和妹妹紫沫求情？
若他答应放过我哥哥和妹妹，说明对我还有那么一点顾念旧情，若不肯，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呢？
于是，我小声祈求道：“漠源，你可以放了我哥哥和紫沫吗？只要你肯放过他们，让他们回自己的故土，灭国之仇，我可以不再追究，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伺候你。”
他想都不想，断然回绝：“不行，在我的愿望没有完成之前，我不能放他们离开。”
“为什么？！”
“各国王室遗孤和那些漏网的诸侯王，不是还有一定号召力，就是手中还有一定兵马，我清剿尚且不及，怎么能放虎归山，纵龙入海？”他决然道：“既然我选择了统一海国，就要统一的彻底，实现真正的治世，方不负我十年煎熬，百年筹谋。”
百年筹谋？我骤然一惊，难道百年前，他就已经有了征伐十三海国，一统天下的野心，并且一直在默默策划实施？
可笑我竟然还一直自作多情的央求着他陪我游历列国，寻圣访幽。莫非，他陪我周游东海的时光里，其实也是有自己打算的，趁机在观察各国实力和山川地理、兵防部署？
那么，他从一开始，就有灭我雪鲸龙国的计划？
我身上顿时泛起一层冷汗，心如刀绞。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彻底绝望寒心。
原来，他并不是十年前才突然变了，而是自始至终，从来都是野心勃勃，必欲成就帝业。他甚至不是负我，是一开始就在骗我吧？
涟漪惊讶的问我：“姐姐，你不舒服吗？怎么好端端的出这么多汗？”
漠源脸色微变，过来扶着我：“汐，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胡思乱想？”我挥开他的手：“你一直都在骗我，陪我两百年，思念我两百年，都是假的，都是有图谋的。”
“汐，我陪你，念你，和我同时着手自己的理想，有冲突吗？”他沉吟着斟酌词汇：“虽然我正在进行的一场试炼，的确与你密切相关，可是，我对你这两百年的心，绝不掺假。”
“不掺假么？你在进行什么试炼？你告诉我，我就姑且再相信你几分。”
“这个暂时不能告诉你，将来你自会知道。”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每次问到关键地方，他总是避而不答，敷衍我说以后自会知道。
什么时候才算是以后？我感觉我现在就要崩溃了，就要死了！我正想抽出他身上佩剑，要么刺他一剑，要么给自己一下，来个痛快了断。
但是，我突然想起了自己复仇的计划和澈三番几次的提醒。我要为自己的亲人子民，还有澈和他的母亲报仇，就这么冲动的一死了之，岂不是太便宜漠源母子了？
淡定，忍耐！我闭上眼睛默念无数遍，终于强忍住痛恨和绝望，重新睁开眼睛看向漠源：“好，我等你给我一个交代，不管还需要等多久。”
“不管我的梦想能不能成功，我最后都会给你一个交代。汐，请你再忍受我一段时间。”
“不管我能不能继续忍受，反正你都会不为所动，对吧？”我冷笑反问。
他微微点了下头，算是默认。
涟漪劝道：“姐姐，我们开开心心的吃顿饭不好吗？你和陛下何苦莫名其妙的又闹僵了？”
我竭力平复了一下悲痛绝望的情绪，勉强一笑：“对不起，漪儿，本来是想要你快快乐乐的度过今晚，抱歉。你快吃吧，难得陛下今晚有点人情味。”
“嗯，姐姐别难过了，否则漪儿哪还有胃口呢？”涟漪因为清瘦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从我和漠源脸上来回扫过，眸色复杂，微微笑了下，然而，虽然脸颊上有两个甜甜的酒窝，她的笑容却只有苦涩凄凉。
垂头用筷子拨拉着饭菜，好一会儿，她抬起头来道：“吃得太饱，我实在吃不下了。”
我知道她是心里难受，没有胃口再吃，也不勉强她，起身准备收拾碗筷，漠源道：“汐，在我的地方，你不用操劳任何事情，陪贵妃玩吧，我来。”
“也好，陛下实在太体贴了。”有人愿意做牛做马，我何乐而不为？不领情的瞪了他一眼，我嗤笑一声，拉着涟漪道：“漪儿，我们随便走走吧，也好助你消食。”
“姐姐说得是，要不然我会变成胖子，更加没人喜欢我了。”涟漪与我手拉手走出好远，才压低声音道：“让陛下做饭洗碗，这实在太过分了吧？”
“过分？”我在心里冷笑一声，让他用自己的鲜血给我洗碗，我都觉得不够解恨。不过这种怨毒的话，我不敢说出口，只道：“漪儿，你不要把他看得太高，将自己放得太低。他是帝王又怎么样，他能操纵众生生死又如何？”
涟漪拾取一把小石子，一颗颗投进水中，在水面打起一个个水漩，叹气道：“并不是他是帝王，我才如此卑怯无奈，只因为是他，我永远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大概，这辈子我不管以什么方式和身份出现在他周围，都难以靠近他，更别说走进他的心。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出点什么事，死于非命，结束这恼人的苦守。”
“傻漪儿，你死了，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啊。”
“活着，就有希望了吗？”她问。
我捉住她的手腕，安慰道：“应该会有吧，再说，你不怕哥哥伤心吗？”
她的手腕应该是和粉嫩柔滑的手背一样滑腻无暇的吧，可是，当我握住她的手腕，却感觉到凹凸不平，粗粝挂手。我有点诧异，正想撩起她的衣袖查看端倪，她慌乱的猛然缩回手，背到自己身后。
而她身后，漠源正好走了过来，当目光落在她因为动作剧烈，而被夜风撩起的袖子时，眼神一暗，问：“贵妃，你的手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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