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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人间有白头 > 蔷薇落尽已三更,听萧深院月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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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依然微仰着头,冷冷地瞪着我,恨,怨愤,坦然,我和她之间顿时间隔了一大片汪洋,曾经的并肩相依,现在的对峙疏离,两行清泪从她的眼中坠下,这是第一次看见她哭,有太多我看不懂的苦楚和逞强:“无可奉告!我认罪。只是可恨,皇后竟然没有死,真是让我大失所望。你不要为我烦什么心了,毕竟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莫姑娘!哦,不,昭明公主!”说罢她还躬身向我行了一礼,那是最大的残忍。她说的每句话我都觉得不是从她嘴里说出的,不是她,不是我的子初啊,我的子初不会说这样的话。

    心脏仿佛受到了重击,我喘不过气,呼吸困难,完全感觉不到空气的存在,站都站不稳,眼前一黑,立即晕了过去。

    约翰将我救醒之后,子初已经在死牢里了,我还觉得是噩梦一场,直到向古越确认后才知道这不是梦。

    我不停地哭,不停地想,想我的子初,那一抹鲜红,两年前立在雪地里,执伞举国我的头顶,对我翻个白眼:“还天女下凡呢?明明就是个妖孽来祸害人间好吧?”她一直陪在我身边,陪我逛街,陪我进宫,那日她说:“保护你呀,没了子初女侠在你身边,你不知要死多少回。”

    她与我一起宿醉,夜夜睡在我身侧,我在被窝里告诉她我所有的心事,我的快乐和忧伤她都知晓,可是她呢?今日我才知道她的心始终有一扇关闭的门,从未让我窥得半分,秘密仇恨埋在她心里,一打开便鲜血淋漓。

    古越还是觉得其中必有隐情,他去牢里劝子初说出实情,子初不说坚持认罪。我一直没有去看望她。

    子初将被处刑的前一晚,长青宫灯明到夜深,我在看奏折,看了半天却忘了所奏是什么,只是出神。

    抬起头,看见嘉懿站在门前,他悄无声息的,望着我,眼里一丝神采。

    他走上前来,声音嘶哑:“皇姐……真的是她做的吗?”

    我说:“不要问我。”

    他又问道:“你恨她吗?”

    我摇头:“不要问我。”

    他转身走了,外面是无边暮色,暮色之中是深深宫墙。

    我也走出去了,跟之前无数个不能安眠的夜晚一样,恰似游魂,只是再没有那样一个带着困意无比幽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不睡觉在这干嘛呀?这大半夜的,吓死人了,一点不让人省心。”

    就一直走着,出了宫门,穿过几条街,走到了何处我也不知。

    直到有护卫拦住我:“姑娘是何人?大半夜的竟敢闯刑部大牢!”

    我抬头看见那阴暗的四个大字“刑部大牢”,我终究还是来了,刚想回头,古越出现在我身后:“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

    他牵起我的手,带我进去。

    大牢内灯火通明,但是很空,子初所在的那间牢房人尤其之少。

    约翰也在里面,他坐在走廊的一头,喝着小酒,烛光与他的头发一个颜色。见我们走进来,他拦住我们:“子初在那一头,嘉懿在陪她,你们先不要过去了。”

    我们就坐下,往走廊的那头看。最尽头的那间牢房一里一外两个人,隔着牢门,相靠而坐。

    子初抬头望着对面墙上那扇小小的窗,窗外有一轮小小的月。

    她说:“你可真够蠢的,都到这地步了,还揪着我不放。”

    嘉懿垂着头:“那次蹴鞠大赛,第一次见到你,你为了保护别的姑娘不受伤一剑劈了我的蹴鞠,那场比赛我是注定要输的,因为你的出现……第二次见到你,我的两位皇兄嚣张傲慢,就讥讽了一句病重的皇姐,谁想到你比他们还嚣张,立马将他们又打又骂地轰出去了,对皇子动凶,也就你敢……”

    她用胳膊肘捣了一下他:“干嘛?说我凶啊!”

    他笑:“是啊,你真的很凶,但凶得可爱,是我见过的最凶最可爱的姑娘。我总想到昭明殿去看看你,又怕你的很,一跟你说话就紧张,在你面前就是又蠢又傻……你对我不像对皇兄那么凶,谁想你是拒我千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每天想的都是你。你到了林府,约翰大夫教我在林府门口守着你,你回了皇宫,我就守在长青宫,现在你入了狱,我只能追到这里来。我一向胆小,对你死缠烂打算是我做的最大胆的事了……”

    子初仰脸冷笑,眼眶却红了:“别傻了。你还没搞清楚吗?我现在可是一个毒害了你母后的罪人啊,明天就要死了,你还不快点移情别恋,在这里装什么情圣?”

    她总是嘴硬,总是这样伤人心,他已习惯:“真的是你吗?你没有动机啊,你是为什么啊?”

    她递给他一个纸团:“就是因为这,你的母后亲自下旨处死了我的家人,让我成了孤儿!”他打开来看,满是震惊。

    “原来你是北梁人……十五年前南北战争玉门关之战后被处死的俘虏中,有你的父母……”

    “我的父亲是当时北梁的骠骑大将军,母亲是北梁有名的女将,我在那场大战期间出生在军营里,战乱时,婢女带着我逃跑却被乱箭射死,我被南珂的林天元将军所救,当时我的身边就有那把邀月剑,林将军将我带回长安,通过邀月剑知道了我身世,可是一直没有告诉过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南珂女子……真可笑,我竟然将我的敌国当做了我的故乡……直到在天梓山荀麒皇子告诉我的身世,直到我在林夫人口中得到了证实,直到我找到这份……我,这么久以来都在找机会报仇,有好多好多的机会我都没把握好,真没用……”

    荀麒,林夫人,两个揭露她身世的人,如此有心,林夫人当日准许子初跟我进宫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不得不去怀疑她安的什么心。也许对荀麒来说,她也是一颗棋子。

    他起身面对她的背,情绪激动:“可是……可是……我还是不相信你会用下毒这样的方式!就像你说的,其实你有许多其他机会,可是你都没有动手!所以这一次肯定不是你!你是个不屑于下毒的人啊!”他也很固执,固执地坚持自己对她的期待。

    她冷哼一声:“你还真了解我啊。可惜,某些我最信任的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是不是我做的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是我想做的,我还恨自己下不了手呢。”

    她站起来,面对他,用尽全力去维持脸面上的冷漠:“所以啊,太子,我和你是不可能的,你将是南珂的君主啊,而南珂是我的敌人,你就醒醒吧……”

    他隔着隔栏抱住了她,击溃了她所有的冷漠:“我不管!只要你没有得手,我就有理由原谅你。放下仇恨吧,别让自己这么累啊。说出实情吧,我要你活下来,做我的皇妃,未来你就是南珂的皇后啊!”这是他最勇敢的一次,为了他心里的那个姑娘,他有无数个宽容的理由。

    她推开了他:“别说笑了!南珂的皇后是我的仇人!仇人!灭族之仇我怎么能放下!”

    他拿起一把包裹起来的剑,解开来,递给她:“你的邀月剑,物归原主。你想报仇,那就报吧。多年前的悲剧我不能阻止,我也不能让你伤害我的母后,就让我替她吧,现在你就可以杀了她的儿子为你死去的双亲报仇。”

    他表情决然,张开了双臂,迎接死亡的姿势:“杀了我吧,我不会恨你,你也不会成为罪犯,你能活下去,就好了。”

    她激愤地拔出剑,向他刺去,我们都大喊着不要,跑过去阻止,她却在将触到他心口的时候停下来了,他没有退缩,她却退缩了。

    她用力地将剑扔在地上,瞪着他哭出来,恨自己下不了手,恨自己对他无能为力。

    他还心疼地望着她:“你别哭啊……”

    外面的狱卒听到动静冲进来,我连忙拾起削铁如泥的邀月剑砍断了锁链,又将剑放到她手里,握着她的胳膊将剑横在我颈项前,做出被她挟持的姿势,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说:“快!挟持我当人质逃出去!大牢门口就有约翰的马!快啊!想想他,宁愿自己死都想你能活着!你怎么可以辜负他!”

    她终于听了我的话,望了一眼嘉懿,就挟持着我往外走,狱卒们见她挟持了我都不敢动,古越约翰配合我们演戏,成功唬住了他们。

    我们出了刑部大牢,子初带着我上了马,驾着马开始逃,外面只听到有人逃狱,而不知道我被劫持了的护卫开始放箭,在箭雨嘶鸣中,我们不顾一切往前飞驰。

    我防不胜防,胳膊上被箭擦伤,血染红了衣袖,跟她身上的衣裳一个颜色,以后我会怀念这个颜色的。

    她紧张地转头问我:“你中箭了?很疼吧?你怎么这么蠢?都不会护好自己!以后你要小心啊,加倍小心!”

    加倍小心,是因为没有你子初女侠在我身边了是吗?

    古越故意引着护卫们往错误的方向追我们,我们甩掉了追兵。夜色下的长安城人荒马乱,一城喧嚣。守城门的将领认出是我被挟持了,听我命令放我们出城。出了城跑了好长一段路之后没人追了才停下。

    子初慌慌张张地给我止血包扎伤口,我趁机向她问出了实情,我说:“既然是这样,我有办法证明你是无罪的,走我们回去!”

    她摇头:“不要,我不会再回长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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