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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翡月湖水质清寒,若是白天看,色泽呈一片青绿,如同剔透晶莹的上等翡翠,又因整个湖的形似月牙,故得名翡月湖。
时月背对着两个娃,静静听着商炀一边生火,一边讲述来上林苑后发生的事。
他一被关进来,就和里面生活的太监们成日大逃亡,在猛兽环伺下求生。来这短短两月光景,他身边的人,就死了七八十个。
说到此处,商炀眼底神伤,愈发痛恨自己的无能。
一点火苗在他手中点亮,他投入柴堆中,火光渐渐笼罩了方寸之地。
“是我没用,我救不了这些人,我甚至……救不了我自己……”
商炀说得小声而痛苦。
时月尚未出口,长乐就翻着白眼道:“你本来就没用,父皇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草包废物?本宫一直就怀疑,你根本就不是父王所出!”
商炀低着头,没有反驳。
时月悠悠道:“你这丫头,长得可可爱爱的,怎么偏偏生了张嘴?你要实在不会说话,干脆把嘴捐给有用之人。”
长乐指着时月:“你……”
“审时度势啊,你要是骂我,我就把你扔山里面去。总归这上林苑是你自个儿要跟来的,出了什么意外,也怨不得我吧。”
“你吓唬本宫?!”
“瞧你说这话,我怎么可能吓唬一个小姑娘。”时月微微侧过头,冲长乐龇着牙:“我这叫威胁你,懂事的就别开口了哈,乖。”
长乐气不打一处来,深知时月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狗脾气,也不敢和她较劲,兀自背过身,不再搭理两人。
时月这才语重心长的开解商炀:“你看你手里的火,起初只是小火苗,因木柴堆砌,才能照亮这寸许。你心中所疑之事,和生火是一个道理。火堆从何而来?便是由这一点火苗为起因,你永远要记住,即使是萤火微光,也可与日月争雄,千里之行,皆始于足下。”
商炀丧气:“但我成长得太慢了。”
“方向是比快慢更加重要的选择。再说了,你才多大,这就是一个孩子正常的成长速度嘛,你别被洗脑了。”
商炀看向时月,彼时的时月肩上未着寸缕,显得有些苍白的肌肤在银月辉映下,仿佛镀了一层柔光。水面之上,隐隐露出她被虎爪挠出的伤口,竟是有几分残缺破损的美感。商炀只觉喉头一烧,急忙挪开了视线。
“柳公十八岁,已经官拜中书令……你和首辅大人十八岁时,是什么样的?”
“哦,说起这个啊……”
时月失神片刻。
听到时月要讲贺北淮的过往,刚刚还背着身子的长乐也转了过来,有些不屑道:“太师二十二岁出世前本宫都不知他在干什么,她一个东夷之人,又怎会知晓?”
时月约莫是想打一打长乐的脸,悠悠说道:“要说贺北淮的话,那就比较传奇了。他七岁时,就已深知纵横道。与他师尊辩驳,他师尊也常常说不过他。”
商炀:“……”
长乐:“本宫就知道太师是个奇人!不对,你怎么了解太师七岁时的事?”
时月笑笑,没回答长乐,接着卖了个关子:“他十二岁时,就几乎难觅对手了。”
长乐见时月一幅不想展开说的模样,她又迫切的想了解贺北淮,心里就跟有猫爪子挠似的。左等右等等不来下文,长乐只好开口问道:“太师十二岁时怎么了?”
时月不答。
长乐猜到她的意思,咬牙切齿地说:“本宫保证,不会把你说的话透露给任何人。”
时月当即回头一笑:“你用你死去的母后保证,你要是说出去半个字,你母后不得安宁。”
“你!你不止不要脸,还心思歹毒!”长乐骂骂咧咧,想了想,还是举手起誓:“我发誓不会透露你今夜所说的任何话,否则,本宫的母后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商炀见长乐竟然愿意用母后来发誓,暗暗摇头。时月则笑嘻嘻地转过身,两手趴在青石板砌的岸边,滋滋有味地讲起来。
“你们听过泰山剑客没?”
长乐一脸懵地晃了晃脑袋。
商炀思忖片刻,道:“我曾听军中将士聊起过。说是十数年前,有一位剑客闻名天下,难逢敌手。他手中的佩剑千变万化,从不拘泥于一柄剑,就如同他的招式,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幻化无穷。”
时月:“……”
时月的嘴角细微地抽了抽。
商炀沉醉道:“且因为他给人的压迫感太强,是以当时的江湖客都称他为泰山剑客。难不成,首辅便是泰山剑客?”
长乐两只眼睛里都放出光来。
时月诡异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消化了一下世人对贺北淮的误会,然后才将事实道出,无情地击碎了两个孩子对贺北淮的美丽幻想。
“啊,是这样的。他之所以没有一柄固定的佩剑呢,乃是因为他当时的内力臻至顶峰,寻常的剑承受不了他那种磅礴剑意,偏生呢,这人的人缘是极差,你们看他在朝内处事就明白的哈。所以没什么人赠他一柄传世名剑这种玩意儿,搞得他每次临打架前,都得去铁铺里买剑。”
商炀:“????”
长乐:“……”
长乐咬着唇想反驳,却又说不出什么有建树的话,只好听着时月叨叨。
“那会儿好多铁匠铺子的老板都认得他这个熟客,有几家做工稍微好点的,能抗得住他造个四五招的,贺北淮就常常去批发,每次都买一麻袋剑回来。”
商炀:“……”
商炀幻灭地吞了口口水。
长乐失语了一阵儿,由衷感叹:“本宫的太师果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难怪世人要称他为泰山剑客!泰山是天下第一山,太师当之无愧!”
“哦,这也是误会。”时月完全不顾及俩孩子瞪大眼的惊愕表情,悠悠道:“江湖上斗殴,都得报名号,那时贺北淮才十二三岁,每回跟他打架的江湖人一来,都要嘲讽他一脸,说什么黄口孺子也敢混江湖道,今天就让你哭着回去找奶吃之类的。”
“怎地如此粗鲁!”商炀气闷:“首辅这等出尘之人,岂容草莽这般折辱!”
长乐:“对!要是让本宫知晓是谁这么说过太师,本宫必定要将他们拔舌!”
时月静静看了眼这俩孩子,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出手破灭他们对贺北淮不真实的幻想。
“你们知道贺北淮自报名号是怎么报的吗?”
商炀天真问:“报的泰山剑客?”
时月:“不是。”
长乐抢答:“那是报的他来自泰山?不对啊,太师没说过他以前住泰山啊?”
时月微笑道:“他报的是,‘老子是你爹’。”
长乐:“……”
商炀:“……”
俩孩子目瞪口呆,久久难以言语。
就这一夜,他们心中出尘脱俗的太师、无人可及的师尊,面子里子都碎了一地。
此时此际远在千里之外的贺北淮,哪怕半夜看着书,也禁不住重重打了个喷嚏。
湖边诡异的沉闷了少顷,商炀和长乐才从时月的连环打击里回过神来。
商炀问:“那时的首辅,便无敌手了吗?”
时月想了想,想起一个人来,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沉重了两分。
“也不是。武学之道,本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谁也不敢说,你今日站在峰顶,明日就还敢称作无敌,于此道,突破上限并无什么止境。是以有些武艺已是巅峰之人,可能穷其一生,都在寻觅对手。只有败了,才能领悟更高一层的武境。”
长乐没有学过武,听得云里雾里的,并不大明白学武的人为什么老喜欢打打杀杀。商炀却是透彻其中的道理,点了点头。
“首辅败过吗?”
“认真来说,尚未。但有一人,与他平手。”
商炀有些诧异,刚想细问,就听时月轻轻叹了口气:“那人是个疯的,当年贺北淮与他一战,没有分出胜负,加之……那一年贺北淮十五岁,遇上了一些事,他决定弃剑归隐。他消失于江湖后,那个人一直在找他,想要与他一决高下。若是被他找到,倒也麻烦。好在,此人只知泰山剑客,并不识贺北淮。”
长乐皱着眉头,不大高兴道:“本宫不明白,太师文武双绝,什么事能让他弃剑归隐。”
“哎呀,这就是另外的故事了,你要听是要付出代价的。”
时月朝着长乐咧嘴笑。
长乐看不惯时月,却又干不掉她。一面嫉妒时月这么了解贺北淮,一面又心痒痒的想知道贺北淮的过往,左右挣扎了一通,别扭道:“你说,什么代价?”
“哟?答应啦?那得让我好生想想,毕竟撬开你这小公主的嘴也不容易。待我想到了,再跟你说。”
“你!”
长乐冷哼一声,又转过背去,不再搭理时月和商炀。
时月笑笑,直接冲商炀招手:“来来来,三皇子你过来一下。”
商炀不疑有他,起身朝时月走去。刚走到一半,就听时月说:“我这手还是别扭,你来帮我搓下背。”
商炀:“……”
商炀脸一红,当即转了个弯,溜得飞快。
时月:“哎,你这孩子!你妹听了我的故事都得付出代价,我就让你搓个背而已,你跑什么!”
商炀跑得更快了。
时月:“……”
大抵半个时辰后,时月终于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扭着手清理了后背被猛虎挠出来的伤口。上林苑是个服刑的地方,伤药是不可能有的,时月也只能简单处理了一通。她的衣衫早前被抓破,商炀便将自己的外衫拿给她穿。时月自然不知“客气”二字这么写,裹着商炀的外衫大大方方就往长生殿走。
商炀打小就比同龄人要高大结实些,如今虽只有十八,身量却是比时月高出了大半个脑袋,比长乐更是高出好长一截。他的衣服罩在时月身上,显得既宽又长,衬得时月高挑修长的身形竟是有几分小鸟依人的味道。商炀行走得稍稍落后时月一些,目光情不自禁地扫过时月那脖颈上雪一般的肌色,脑子里轰然就浮现出月夜下,她那未着寸缕的肩。
商炀猛地皱紧眉头,闭上眼克制不该有的妄念,两只手紧握成拳。
他这厢与心魔较着劲儿,长乐四处瞅瞅,生怕再遇到出来捕猎的猛兽,眼见长生殿已近,飞快地跑进了殿中。等长乐离去,时月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商炀身上。见他不吭声,以为他还在自闭自己成长慢的事,刻意放慢了脚步,与商炀并肩。
“我今晚所说,你可都悟了?”
耳边是时月的柔声细语,商炀更觉心中仿似有一团火,越烧越烈,搅得他心神不宁,烧得他口干舌燥。他拼了命的压抑,恍恍惚惚地走出好一段距离,时月叫了他一两声,他才哑着嗓子答:“我悟不了。”
时月眉心微蹙。
商炀道:“首辅十八已为人杰,而你也在这个年纪成就匪浅,就连你口中的草包李二狗,十八岁都能研习出一套独一无二的机关术,可我……我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会选中我?就因为我的出生吗?”
时月:“……”
这孩子怎么越开解越钻牛角尖。
时月默了默,语重心长道:“我不可否认,你的出生是他选择你的最重要因素,但却不是唯一的因素。这一点,我想不用我细说,你也该能体会出个中道理。”
商炀不语。
时月又道:“再者,你怎么能和贺北淮那变态比呢。”
商炀:“……”
时月:“我都说了,他五岁养娃,十二岁打架,十五岁退隐,二十二岁又出世败四国圣手,再加上他这几年所为,你看他像正常人吗?咱们正常人啊,通常就是走一步算一步。稍微聪明点的呢,走一步算三步。贺北淮这老奸巨猾的,他是走一步算百步啊。我现在都怀疑你被关进上林苑是他早就料到的,又是在给你出难题。”
“首辅他……”
时月摆摆手:“所以说,你不能和他比。你要自信点。”
商炀眸光黯淡:“可我也比不过你。”
时月:“你这孩子想什么呢?你师尊他是变态,难道我就不是吗?我不是变态怎么看得上他?他能走一步算百步,我至少也是个走一步算九十九步的大聪明啊!你怎么能和我比呢?你就该和你妹那种正常的傻孩子比,这么一比,你是不是感觉自己机灵多了?又有爱心又有热血的。”
商炀:“……”
商炀默默看着时月。
“我谢谢你啊。”
话罢,商炀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长生殿,徒留时月一个人在背后看着孩子叛逆的背影,深深不解。
“这一届的孩子,真的是好难带。贺北淮养了我,简直是他八辈子的福气。”
千里之外的贺首辅:“阿啾。”
奇怪,今晚怎么不断打喷嚏……
贺首辅非常不解。
如此折腾了一通,三人回到长生殿时,已是夜深。被时月救下的众人把她看作神明,对她尊崇备至。长乐嫌弃这些人臭,却又不敢外出,只好独自藏在一个角落里,看着时月、商炀与这些肮脏的阉人交谈。
时月诧异这里竟会有个小孩,那黄公公仔细说来,时月方晓得这孩子和他娘是北上躲避战火的百姓,去年误闯了上林苑,孩子他娘被狼群叼了,就剩这孩子一人。太监们看他可怜,便带着孩子整日躲避豺狼虎豹。孩子约莫也是被吓傻了,来这一年多,也不会开口说话,看上去痴痴呆呆的。
这一人几句讲下来,时月吃着烤好的虎肉,听了好几十个悲惨的人生,及至虎肉吃得七七八八,大伙儿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她在商炀的衣服上擦了擦满手的油污,也没管商炀瞪着自己,见角落里的长乐早已睡着,时月便冲大伙儿招招手。众人齐聚到时月跟前,听得她说:“明早我把小公主送走,咱们干一票大的。”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解时月的话意。
商炀皱眉:“你还要打一头虎不成?”
“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我的意思是,咱们集体越狱!”
商炀:“……”
阉人们瞅着时月,有那么一刻,他们简直深信不疑,这个姑娘她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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