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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首辅不可以 > 第九十二章 我叫我师兄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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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这是属于暂时的记忆退化?她之前不是就不记得苏信吗?兴许是此次中了四司的道,导致先前的病症严重了些?”

    “那是她装的,她从来不曾失忆。”

    “……如何确定?”

    “在翠微宫时,她曾逼我出剑。”

    贺北淮十五岁弃剑不用,稍是知晓他那段过往的人,都以为是南越那场血案,才让贺北淮生出剑锋护不了天下人的觉悟,从此再不肯用剑。

    诚然,这觉悟贺北淮是有的,但会儿他并未坚定的想要救世,弃不弃剑,对他来说,都是一个随心所欲的选择。他之所以不用剑,一来是彼时内力已近顶峰,寻常的剑在他手底下都熬不过三招。

    二来……

    是为了避一个人。

    直至苏信身死,贺北淮接了那把象征鬼谷天首的泰阿剑,他才有剑可用。时月若不记得泰阿,怎会让贺北淮出剑。若记得泰阿,又怎会忘记他们师兄妹三人的过往纠葛。

    柳予安粗浅听了个来龙去脉,直摇头道:“你真是时时刻刻都在打算盘。”

    末了,他又看了一眼扒拉在贺北淮背上死活不肯下来的人体挂件,无奈道:“你二人过去都这样黏糊的吗?就不能让她下来好生说话?”

    意识里年仅十六正处于严重叛逆期的时天棒:“关你屁事。”

    柳大人:“……”

    柳大人差点被这粗鄙的言语噎得撅过去。不待贺北淮开口,时月一边戳着贺北淮的脸颊,一边问道:“师兄,你们说的时月是什么人?你隔壁村子新增的墙头吗?”

    柳大人:“……”你猜那是什么人。

    贺北淮嘴角扯了扯:“不熟。”除了睡过一张床上就没干过其他逾矩的事。

    贺北淮睁着眼说了句瞎话,那厢柳予安就重重叹气。

    “难道,真是灵魄受损,以你之见,可会好转?”

    贺北淮沉默少顷,道:“若一直如此,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明秀……”

    “解法我还需找寻。四司既用了醉生梦死,与阴阳家脱不了干系。阴阳家重阴阳之说,有生必有克,尚需些时日罢了。”

    听贺北淮这么说,柳予安方才松了一口气。

    “需要我之处,但提无妨。”

    贺北淮微微颔首。

    柳予安又道:“公主那边,你今后打算如何?”

    “琅琊王氏,是个不错的去处。”

    贺北淮云淡风轻地道出这一句。

    这琅琊王氏原本起源于两汉时期,历经千年而不衰,为当世最鼎盛的世家之一。乱世初始,琅琊王氏就选择了偏安一隅,不参与七王之争,是以到得如今,世间波诡云谲,琅琊王氏仍能遗世而独立。

    倘使长乐能嫁到琅琊王氏去,无论最后这天下谁坐,她还是不是公主之身,理当都能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这应该就是贺北淮深思熟虑后的悲悯和宽容了。

    柳予安心下慰藉:“如此甚好。你既说出这话,便证明琅琊王氏早已应你之请。等这段日子过去,公主心绪平复一些,便将此事提上议程吧。”

    一席话说尽,柳予安再是不放心地看了时月一眼,站了起来。

    “多事之秋,我就不扰你二人休息了。时……南涔姑娘,告辞。”

    等柳予安走出了竹屋,时月还扒在贺北淮背上,看着那袭月白色的身影。

    “师兄,这个人好奇怪啊。”

    “怪在哪?”

    “他是不是喜欢我?”

    贺北淮:“……”

    走到院子里一个不小心听见了时月这话的柳大人崴了下脚,继而脚步慌张,走得更快。若不是骨子里长达数十年的家风把持着柳大人,柳大人大致能当场表演个左脚绊右脚。鲜少见到御史大人这一面的贺北淮眯了眯眼。

    “呵呵。”

    槊城入了八月后,天气便是一日比一日更热。日头顶在苍穹之上,有那么十来日,都没有下过雨。城外的田地被晒得干了壳,本就稀稀拉拉的秧苗奄奄一息。就连苍翠山头放眼望去,都焦黄了一大片。

    自打时月醒来,她的记忆就退化到了十六岁,不记得苏信身死,不记得贺北淮出世,也不记得困她两年的三悟阵,就连岐山那一场生离死别,她都全无印象。她只当自己还是云笙谷里的南涔,整日就追着贺北淮喊师兄。

    贺北淮也吃不准时月是有意隐瞒他什么事,还是当真中了四司之计,他只怕这缺失的八年会更加瓦解时月的心智,索性编了一套谎话,哄时月他是带着时月下山做官,结果一不留神做了个大官,结了几个仇家。前些日子仇家报复贺北淮未果,逮着时月敲了顿暗棍,不小心伤着了时月的脑袋,导致她暂时失去了武功和部分记忆。

    ……

    按理说,就这个谎,二十三岁的时月能当场揪出一百零八个漏洞。不过,此时的时月不是时月,她是还没经过四司打磨的时天棒……哦不对,是还没进化的南涔小可爱,所以,她对师兄的话,半点不质疑。

    除了失去武功这茬,让她有点不适应。

    不适应的后果,就是她走在街上路见不平,准备行侠仗义时反被对家追得满街跑,最后鼻青脸肿地窜回贺府。

    又或者,是同样走在街上因那张脸太招桃花,遇上浪荡子,她狂言要一个人打十个,结果就被浪荡子扛回家中,生无可恋地躺在敌方床上,要么就是敌方的柴房里,直到她师兄黑着脸杀来救人。

    当然,这种事不止发生了一回,以时月那长相,也就发生了七八九回。

    其中一回,救她的还是路过的商炀。

    那阵儿的商炀因着贺北淮把朝政交给他处理,要他改革盐务。但此事绝非贺北淮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功成。商炀成为监国后没几日,柳家就如柳予安所说,当真和马奈等余下的世家结成了联盟。有了柳家撑腰,马奈消下去的气焰即刻助长了一截,处处与商炀作对,就差没派人暗杀商炀。

    商炀白日和崔谚走访槊城以及运河沿岸的盐务相关,夜里则常常通宵达旦,忙得大有不眠不休的架势。就在这等焦头烂额的状况下,某天他和崔谚刚刚回城,刚好就撞上了时月被几个流氓拦住。

    当时商炀的第一反应是:他得想个法子不让时月闹出人命。

    然而……

    这想法还没落定,他就看到时月一记勾拳出去,人没打着,反而被流氓捉住了手,就势一拉,时月弱风拂柳地跌进了流氓怀里。

    商炀又想……

    她是上街前喝了几两酒,能饥渴成这样……

    可事实证明,他这有可能会被时月锤爆狗头的想法也是错的。时月是真真没了还手之力。商炀一意识到这一点,胸口闷痛得像有把刀在反复翻绞。若非是崔谚拦着,加上时月脱口说了句多谢少侠,商炀多半会追着那几个流氓打。

    那时的商炀对着时月变得陌生的眼神,眼眶瞬间便红了。

    后来她送时月回贺府,那是他拜入贺北淮门下以来,唯一一次顶撞贺北淮。因为贺北淮说,他欣见时月如此时这般无忧无怖。

    可商炀不想……

    他的私心里,半点都不想让时月忘记和他一起烧过的斗奴场,救过他的上林苑,还有长鹤码头的小河边。

    有一刹那,商炀觉得自己所有不可示人的心思,似乎都被贺北淮洞悉。他几乎想迅速地逃离贺府,但贺北淮的一句话,如兜头的冷水,泼了他一身。

    贺北淮说:“你欲图一人,就要有能力图之。现在的你,凭何圆满你的妄念。”

    没有失望,没有生气,甚至,是确定了商炀不堪的妄想,而透露出的少许愉悦。

    那是商炀第无数次,觉得贺北淮可怕。

    可怕在于,他在费尽心思教商炀权柄的重要性,在竭尽可能打破商炀固定的认知,在勾着他……去占有时月。

    商炀是如何浑浑噩噩回了自己府上,他都不甚在意,从这之后,他克制着自己不再去想时月的任何事,一心只扑在了盐政上。

    中旬过后。

    时月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武力和智力都在直线下降,偏偏人菜瘾还大。但凡听闻哪里有个江湖人打架砸场子,她窜得比兔子还快,美其名曰是去学招。但往往会因为她那张过于耿直拉满仇恨的嘴,江湖人到了最后,都会视她为眼中钉。

    时月活生生被揍哭了两次,回家就嘤嘤呜呜地拉着贺北淮,要他帮自己出气。

    贺北淮早年是说过的,谁打时月就让她打回去,打不过了有他撑场子。天底下就没有贺北淮不能帮她揍的人。

    再后面的话,时月反正不记得了,她就只记这一句。

    因了这一句,贺北淮堂堂北燕首辅,和“十六岁”的师妹道理讲不通,只能硬着头皮重出江湖去干架。

    干架的第一天,眼睛被人打肿的时月吭哧吭哧地拽着贺北淮去了城外一个山头。山头上,聚集着好些看热闹的江湖人,一个扛着四十斤大刀的威猛大汉,就这么站在人群中间。那大汉脸上有个刀疤,手臂是左青龙右白虎,看上去颇为不好惹。是以大家一见时月拉来个秀气书生,顿时哄笑成一片。

    “姑娘,你说让王大刀别走,你去叫人回来打他,敢情就叫了个细狗啊。”

    “你说你喊人也不喊个结实点的,实在喊不到,你花点银子请我们也行啊!”

    “可不嘛?等会儿你和这书生一起坐地上哭,我们都不知道该笑谁了。”

    贺北淮:“……”

    时月气呼呼地指着这些人:“你们等着,我师兄一个人能打一百个!”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是大笑出声。

    “你再吹,南越的武痴沈映都不敢瞎说这种大话。”

    时月脸红脖子粗,一双碧瞳蓄满了眼泪,委屈得要死地盯着贺北淮:“师兄,就是他们欺负我!”

    贺北淮没能顶得住时月这道时隔多年的软萌目光,就这么出了手,横扫了一整个山头。

    结果,因为太久没和菜鸡江湖人对招,他下手重了些,打残了两个。其中一个,就是王大刀。王大刀这下不依不挠,非要把贺北淮和时月告上公堂,在京师衙门里,王大刀是放声哭吼:“你那妹子我都没下重手,你怎么能把我打残!”

    那场面,一言以蔽之——

    刺激。

    王大刀睡在堂下撕心裂肺,堂上的京兆尹就颤抖得肝胆俱裂。

    京兆尹自然是不敢妄评首辅之事,赶紧找人去搬上级救兵御史大夫。彼时柳予安坐在校事卫里,还在头疼盐政之事,一听京兆尹请他去处理贺北淮打人,柳予安差点惊掉了手里的笔。

    后来,便是柳予安匆匆赶到京师衙门,看看风姿绰约的首辅大人,再看看首辅大人背后眼睛亮闪闪的师妹,柳大人皮笑肉不笑道:“你不是常说,你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吗?”

    首辅大人也脸不红心不跳:“我确实没有缚鸡之力,是他们连鸡都不如。”

    王大刀:“?”

    谢谢,伤害很大,侮辱性更强。

    柳予安:“……”

    柳予安看了眼满身横肉的王大刀,就在时月“扑哧”的一声笑里,实在没忍住,揉了揉额角。

    这一战后,时月再去围观江湖人打架,只要她说想学什么招,没有一个江湖人敢不教她。主要是不教她,她就会抄着手来一句——

    你等着,我叫我师兄打你。

    ……

    柳大人觉得时月这发展方向颇是不良,也曾好言好语试图去劝过贺北淮。柳大人如是说:“时月再这么下去不行,她总归是二十几岁的人了,不能老这么叛逆。她要是再这么仗着有你撑腰,迟早仇家遍地,你能护她几时?”

    那会儿机关算尽的贺北淮还没料到,时月最大的仇家,是他招来的。他只是道:“从前就是这么放任的,现在想改,已经晚了。”

    柳大人:“……”

    柳大人懒得再过问这两人的事,索性也一心扎进盐政里了。

    诚然,柳予安是万万没想到,时月重回十六岁,略荒唐也就罢了,可她那师兄,也不知是病入膏肓还是被自个儿泡的茶给毒着了,他居然干了件荒天下之大唐的事。

    就在八月月底,时月不知为何想起了要吃东夷菜,满槊城的酒楼都做不出合她胃口的菜来,于是,她师兄,北燕首辅贺北淮点了一把火,把烽火台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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