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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相国寺、拐上了街，没走多远就听见有人唤他。只听声音，顾谦之就猜出是睿善，便极不情愿地停下步子，等着马车近前。
“好容易送走了那帮瘟神，父皇准我一日假，我终于得空喘口气，想去找你散散心，没想到你竟不在家中，撇开我一个人溜去大相国寺戏耍了。”赵廷衍神清气爽的脸从窗帘后露了出来，自顾自地说了几句才察觉到眼前之人不太对劲，“你怎么了？萎靡不振活像斗败的家雀。”
“没什么……”顾谦之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似乎不太愿意搭理他。
赵廷衍不知他到底遇上了何种为难事，探询着瞧了春符一眼，可春符也只是摇摇头，一脸无奈。
热脸贴人冷屁股，这事儿堂堂太子殿下可做不来。赵廷衍一大早就扑了个空，好容易找到人又被各种冷落，一肚子火没处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撂下窗帘：“睿善，我们走。”
“诶？这就走了？”没想到赵廷衍说走就走，顾谦之一把勾住了窗棱。
害怕他被磕碰到，睿善忙命驭者缓了鞭子。马车重又稳稳停住，顾谦之趁机和春符嘱咐了几句，然后就一步蹦上了车。
“你可真没义气！见我心情不好也不知安慰几句，竟然直接甩手走人！”顾谦之找了个坐惯了的位子坐好，不满地瞪了过去。赵廷衍却也不恼，只是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好言好语和你说，你爱搭不理，我不理你，你却自己蹦上来了？欠不欠啊？”
可能顾谦之是真的欠，挨了一顿揶揄，他的心情竟莫名其妙好了起来，伸手一拳杵在赵廷衍的心口处：“去哪儿？”
“什么去哪儿？”赵廷衍嫌弃地推开他的手，“你都一个人去大相国寺耍够了，我当然只能回府了。我跟你不顺路，你还是下去吧。”
“太子殿下怎么这么小心眼？跟我一个平民百姓还记仇？”顾谦之也不管他，嘻嘻笑着坐到他身边，“五郎，大相国寺里太热了，一点儿都不好玩。时辰尚早，咱们去岐江上泛舟吧？”
赵廷衍依旧扳着脸，但嘴角边已经明显有了笑意。
知他消了气，顾谦之又厚着脸皮凑近了些：“那个，你带梅花酿了吗？诶对，我这几日对书艺有了些新的想法，咱们可以边饮边聊。”
赵廷衍对他的厚脸皮实在没辙，一个没绷住笑了出来，随即又嫌弃地把他推回原座：“一身汗味，熏死人！”
见他终于有了笑模样，顾谦之故作夸张地摊着手：“去不去啊，我的太子殿下？”
赵廷衍白了他一眼，探身唤了一声睿善：“去城外岐江。”
计谋得逞，顾谦之心情大好，还没来得及装模作样道谢，就见赵廷衍正色问道：“方才你到底怎么了？”
想到大相国寺中的遭遇，顾谦之哀怨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又好奇地扒住赵廷衍的手腕，睁大眼睛瞧着他：“五郎，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话到嘴边，顾谦之忽然闷了声，“算了，还是不说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话说一半吊人胃口？”赵廷衍被他气得不行，反手就要把他推下车去，“走走走，不说就走！”
“诶诶诶，别生气！别生气！”顾谦之七挤八拐缩到另一侧，贴着墙死活不下去，“你别推我，多危险啊！你让我想想，我想想该怎么和你说！”
这人和泥鳅一样滑，赵廷衍彻底不愿搭理他，转头又整理衣袖去了。
一路上，顾谦之要么没话找话，要么沉默无语，反正赵廷衍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他，任他一个人瞎折腾。
终于到了岐江边，睿善已经让人提前弄来了一艘彩舟，便将二人扶着送上了船。
躲开了马车那个狭窄的空间，顾谦之只觉四肢百骸都舒展了开。立在船首极目远眺，但见浩渺烟波漭漭汤汤，心胸顿时也开阔了起来。
“还是这里好！五郎，你的酒呢？快打开！”
顾谦之迎风而立、倍觉飒爽，可问了许久却没听见回音。回头一瞧，赵廷衍已经端坐于位子上，面前摆着的正是他府中绝佳的梅花酿。
“快斟上！”顾谦之兴冲冲跑过去坐好，刚举起玉卮就被赵廷衍一把摁住。
“不说清楚不给喝。”
顾谦之一愣，又见他神色严肃，不由面露难色：“一定要说？”
赵廷衍不吭声，只是默默盯着他。顾谦之实在没了办法，长叹一声瘫坐回去：“五郎，你有没有想象过喜欢的姑娘的模样？”
听出话音中的隐隐旖旎，赵廷衍模模糊糊猜到了对方的心思，却又有些难以置信。他知道顾谦之面子薄，若真事关情爱，那就绝不能恣意逗趣。一旦他伤了颜面，定然会死咬着再也不透露一个字的。
想到这里，赵廷衍稍稍坐直了些，神色依旧认真：“没有。我的婚事是父皇定下来的，中规中矩，没什么可想象的。怎么，你想过？”
顾谦之轻轻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是刻意想过，只是楚襄王夜梦神女那样浪漫的事总是令人神往。”
“你的意思是？”赵廷衍向前探着身子，想要从他的脸上寻得些线索。
“我遇到了我想象中的仙子。意似近而既远兮，若将来而复旋，虽颠倒失据，却终是情独私怀，谁者可语。”
顾谦之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丝毫躲闪，真挚的眼神里浸满了淡淡的哀伤。
“所以……”赵廷衍明白过来，“你遇到了让你心仪的姑娘，却又把人家给弄丢了？”
“啊！”顾谦之毫无预兆地惨叫一声，吓得赵廷衍一个哆嗦，差点打翻了案上的玉卮，“我就是头猪！说了半天话，竟然没有问她的名字！”
瞧他捶手顿足的懊恼模样，赵廷衍捂着心口强忍好笑：“你也有今天？！我还真以为你看破红尘，不食人间烟火呢！”
“红尘这么好，为什么要看破？”顾谦之越想越后悔，拍得脑门砰砰作响。
“好了好了，别拍了！再拍就更傻了！”赵廷衍拽开他的手，将斟满的玉卮递了过去，“所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先喝一杯吧！”
顾谦之仰首饮尽，似乎觉得不过瘾，直接抢过玉壶又接连自斟三杯。烈酒壮胆，他只觉得脸上烧得慌，心里也没了顾虑。
“你不知道，那姑娘是真的好看！转盼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只一眼，我便再无法挪开视线，陈王心中的洛神也不过如此了吧？”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有些兴趣了。”赵廷衍抚掌轻笑，多了些调侃的意味，“世上还有这般美丽的女子，竟能比玉尘还美？”
“诶，不能比、不能比！”顾谦之又满满斟了一杯，“女子之美各有千秋，不能一概而论。公主的容貌是极美的，只不过各花入各眼，她不是我喜欢的那种……”
趁他醉意朦胧口无遮拦，赵廷衍追问道：“那你喜欢哪种？”
顾谦之抱着酒壶嘿嘿一笑，晃晃悠悠站起身：“我喜欢温柔如水、娴静如月的女子，红袖添香、举案齐眉，岂不是人间第一乐事？”
赵廷衍似乎有意和他过不去，仰头挑了挑眉：“难道玉尘那样的姑娘就不能给你添香了？你这么说有失公允。”
“她？”顾谦之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踉踉跄跄走上船首，“若是她的话，添的应该不是香，而是爆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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