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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涌的怒气忽然间灭了个干净，只剩无垠伤痛折磨着那颗已经被纠结地支离破碎的心。
赵玉尘抬头望着那在梦里萦绕了千百回的脸，眼泪又似珠崩玉碎，佯作强势的力气被卸了个彻底，浓重鼻音令她的声音越发软糯。
“你为什么总在逃？我承认，一开始是我一厢情愿喜欢上你。我处心积虑找机会接触你，就是想见你，这些我都不否认。喜欢一个人不丢人，我没什么不敢认的。可是你呢？你若真不愿接受我，从一开始就该狠下心来不要给我任何回应。我会伤心、会难过，可陷得不深，我还能回头。如今呢？你说了那么多暧昧不清的话，撩着我的心弦，给了我希望，然后一走了之，连句话都没有……当初你信誓旦旦，说你不会娶她，否则就让天打五雷轰。如今你食了言，就该让雷劈死！”
赵玉尘望着他，不管视线模糊了几回。眼泪顺着嘴角流了进去，苦涩的味道洇成了一腔幽怨，逼着她泣不成声。
顾谦之麻木地似一座木雕，动弹不得。幽幽泣涕狠狠敲着他的心，打着他的脸，让他无地自容、无言以对。
赵玉尘的责怪没有错，元凶巨恶其实就是他顾谦之。恬不知耻地标榜着自己的多情、温柔，说白了不过就是有贼心没贼胆，优柔寡断、拖拖拉拉，自以为有多么伟大，其实只是一个左右撩闲，却又不敢承担责任的懦夫。
面对事实，所有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所有的借口都写满了无耻。
清醒的认知将顾谦之推进万丈冰窟，令他脸色惨白，浑身冰凉。
“是我对不起你，你骂得对。情不知所起，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你是如此纯真，当你带着憧憬靠近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你我之间如隔鸿沟。我应该及时地拒绝你、阻止你，可我却贪恋你对我的柔情，迟迟下不了决断、狠不了心。如果一开始我就和你划清界限，之后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是我的畏首畏尾、没有道义、没有担当害了你。我配不上你的喜欢、配不上你。”顾谦之垂着头，躲开赵玉尘的视线，衣袖下的拳头紧紧握着，指甲抠得皮肉似要裂开，“明月?是你当初送我的，宝马配英雄，我这种小人实在是辱没了它。我已经将它带来，就在门外，回头你让阿霓牵回来吧。”
“你以为把他还给我，我们就两清了？”赵玉尘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可被泪光浸透的眼眸混沌一片。
“怎么可能两清？我欠你的，永远也还不清。可我已经因为优柔而伤害了你一次，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该结束的总会结束，就像那天东宫外的那场雨，不管如何瓢泼，总有停的时候。”顾谦之苦笑摇头，眨眼时只觉得眼眶温温的、湿湿的。
赵玉尘死死咬着唇，将呜咽吞进腹中。她狠狠抹了一把眼泪，终于看清了顾谦之的样子。她看见顾谦之唇角微动，似要再开口。一瞬间，她预感到了顾谦之想要做什么——他要斩断这段纠缠许久的感情，结束所有的悲欢。
赵玉尘心头骤空，在他发出声音之前一步上前将人抱住。
“你别说，你别走……”
她哪里是真心恨他，一切不过都是伤心至极的气话。赵玉尘用尽了全身力气抱着顾谦之，唯恐一松手人就不见了。顾谦之没有反抗、没有推却，却也没有回应，仿佛赵玉尘抱着的不是个人，只是个冷冰冰的木头。
一阵轻叹从头顶传来，低沉地令人心碎。
“公主，我有妻室了。”
赵玉尘不说话，只是哭，哭得狠了，浑身都在颤抖，面上全是眼泪，如同盛开的桃李于风雨中摇摇欲坠。
本想推开她，可顾谦之却没有这份勇气。一双手沉沉垂着，僵硬而麻木，不能动也不敢动。
是在贪恋什么吗？还是在留恋什么？顾谦之想不明白，只觉得当下的状况十分危险。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抬起手腕，将赵玉尘从身前推开。
“我已经成家了，你也即将成为洛久渊的夫人。以后不要再说赌气的话，你有夫君陪伴，我有妻子相守，一切都会好起来。齐王还在，他为你我的事操碎了心，别让他再跟着为难了。”
顾谦之缓缓说着，每一个字都缓慢而清晰，仿佛这话是说给他自己，只有说出来，才能让内心得到一丝安宁。
赵玉尘憋着声抽了两下鼻子，犹豫着往后退了一步，眼圈却比之前更红了。
“谦之哥哥，陆小姐她、她有问题……”
“这件事我心中有数。”未及赵玉尘说完，顾谦之急匆匆将她打断，“我今日来，也是想和你澄清此事。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止止她真的没有骗我，更没有和他父兄合谋害我。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无论如何不会用苏苏的性命来换取她自己的幸福。”
听他还在替陆止止说话，赵玉尘不由着急了起来：“苏苏的事我是今日才知晓，可就算她和陆小姐亲如手足，还是无法解释为什么陆承安放着候在城门守株待兔等着抓你不做，非要大老远跑去城外官道堵你。你一旦出了城，茫茫人海便是大海捞针，他陆承安是猪脑子吗？非要舍近求远？”
“够了。”尽管赵玉尘解释地诚恳而耐心，但顾谦之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
顾谦之无意指责，但说出口的训斥却令赵玉尘难堪地僵在了原地。她紧紧咬着下唇，固执而倔强地望着他，为他不值，更为他的不辨是非而怄火。
意识到自己失了态，顾谦之也有些窘迫。他想好好解释清楚，刚往前迈了一步，就被赵玉尘一步躲开。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说苏苏和她情同姐妹，她们的感情不比我和阿霓浅。但她们的感情是一码，陆承安的反常是另一码，苏苏的死并不能解释陆承安的行为为何那样不合情理。你心地善良，但也糊涂，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只怕别人拿着你的软肋欺骗你。”赵玉尘仍旧坚持着自己的想法，眼神坚定毫无畏惧，“我并不是存心想要挑拨你和陆小姐。到了今时今日，你已有归宿，我也有我的责任。哥哥说过，即便我那么喜欢你，可多年后再回头想来，我们对彼此而言只不过是个悠远的遗憾罢了。我去草庐，不是想要纠缠不休，只是因为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抹去我喜欢你这一点，你我认识这么久，我不可能明知道你身边还有危险却袖手旁观。我想帮你弄清楚真相，这就是我的目的，也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既然你和陆小姐异口同声，都觉得我只是杞人忧天，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罢，赵玉尘稍稍撇过头不再看他。明白自己到底是辜负了她的好意，也知道自己的态度寒透了她的心，顾谦之无措地望着她，却半天没能得到回应。
沉默许久，顾谦之垂下头，挪着已然麻木的腿往院门走去。察觉到他要走，赵玉尘的心口陡然抽搐了起来，猛一回身抓住了他的手。
常年握笔的手似白玉一般，颀长、温润，一瞬间，赵玉尘忽然想起当初在天雄遇袭时，自己偷偷握住了这双手，那怦然心动的感觉清晰如昨。
顾谦之明显愣了一下，虽未开口，被握住的手却骤然颤抖了起来。他盯着肌肤相贴处默愣片刻，强压着无法抑制的颤栗将赵玉尘的手狠心拿开，再没有看她。
“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不见篱间雀，见鹞自投罗？罗家得雀喜，少年见雀悲。拔剑捎罗网，黄雀得飞飞。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顾谦之缓缓念着，平淡中浸透了哀伤，“公主，我就是那只被罗网缠住的黄雀，你就像那位少年，无数次救我于危难。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恩情。但从此以后，我的事请让我自己解决吧，我不想再连累你，也请你不要再来插手我的事。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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