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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方才轻叹一声，放下手中拐杖，缓缓跪下，拱手道：“见过大将军。”
姬无月淡淡的道了句“免了”，随后看向红?道：“赐座。”
红?连忙把李开扶了起来，让他在旁边的长桌前跪坐下来。
姬无月拿起一壶酒，微笑着站了起来，待来到了李开面前，亲自为他斟满一樽，正色道：
“本将军一向敬佩忠勇之士，李司马当年为国尽忠，虽遭小人所害，身世悲惨，但自始至终，都无愧于韩国，就冲这，本将军敬你一杯。”
“请~”
李开微微一怔，看着姬无月一身盔甲，英武俊朗，恍惚了下，方才反应过来，连忙接下了酒樽。
姬无月与他碰了一杯，随后率先一饮而尽。
待李开喝下酒，姬无月开口问道：“此酒滋味如何？”
李开沙哑着声音道：“李开此生，从未喝过如此美酒。”
姬无月笑道：“这是紫兰轩的主人紫女，亲自调制酿造的寒露兰花酿，的确是世间美味。”
“紫女？”李开有些疑惑的看向姬无月。
姬无月唇角一扬，淡淡道：“不错，她曾经救过一个自幼便佩戴着火雨玛瑙的小女孩，并一直抚养她长大成人，如今那个小女孩叫弄玉。”
“和她的母亲胡夫人一起，都在本将军的府上。”
“哐啷！”
铜酒樽落地的声音忽然响起，李开脸上那宛若枯木老皮一般的褶皱微微颤抖着，满是沧桑与悲凉的眼中露出了激动之色：
“将军，弄玉她....她真的是我失散多年的女儿么？”
姬无月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有些叹息，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李开见此，纵然人到中年、历经磨难都未曾哭过的他，此刻却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自在百越遇害之后，纵然死里逃生，却也一直在遭受着生理和心理上的折磨。
唯一失散的女儿，他也苦寻好久，如今，终于找到了。
原来昨天看到的跟在胡夫人身边的女孩儿，真的就是他的女儿。
姬无月看着他的样子，脑海中情不自禁的会想起如果他是李开，或怎么做？
又能做什么？
乱世的残酷，远比动物世界的物竞天择要残酷。
似李开这般的年轻将领，本该前途无量，又娶了心爱的娇妻，生了个可爱的女儿，人生可谓幸福美满。
可惜，却遭小人陷害，差点命丧百越，即便活着，也是毁容残疾，生不如死。
更可悲的是，他却只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了仇人，而无能为力。
就连唯一的女儿也失散多年，苦寻无果。
其中的无奈与心酸，是常人无法体会的。
一个男人的一生，论悲惨，几乎没有比他更悲惨的了。
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
忠勇之士，浴血沙场，死在异乡。
而奸诈小辈，却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妻妾如云，子孙满堂。
姬无月拿起另一个酒樽，替他再次斟满一杯酒，却是向红?吩咐道：“红?，让鹦歌把胡夫人请来，就说我找她有事，还有，只请她一人，不许弄玉跟来。”
红?闻言，默默的拱了拱手，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大殿。
姬无月淡淡道：“坦白的说，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也很气愤，如果当时我是大将军，你绝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不过很可惜，没有如果。”
李开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颤抖着声音道：“谢将军。”
说完，便将杯中酒饮尽。
姬无月轻笑一声，微笑道：“昨晚我特意带着胡夫人和你的女儿在街上走了一圈，你应该见过她们了吧？”
李开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却听姬无月道：“如今，刘意和断发三狼都已经被我抓了起来，用不了几天，就会被腰斩处决。
至于胡夫人，她现在是我的女人，连初夜都是给我的，她和弄玉以后生活在将军府，锦衣玉食，还会有我疼爱，我可以保证，她们此生无忧无虑，安全更是无虞，你也可以放心的走了。”
说完，姬无月再次为他填了一杯酒。
李开看着那纯净晶莹的酒水，微微呆了一下，忽然无奈一笑，
一双浑浊的老眼激动过后，也彻底黯然了下去。
回想当年，他一双老眼，再次红了起来。
当年他早在新郑就已经成婚，可惜妻子难产，留下一个女婴后去世。
恰逢韩王下令，命他和刘意随血衣侯出征平叛，因家中已无亲人，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带着年幼的女儿乳娘一起前往百越。
后来，大军驻扎在火雨山庄，他结识了火雨公的千金，两人成婚当晚，还没来得及入洞房的他，就被刘意假传命令，把他调走。
临行之际，他就把女儿托付给了续弦的胡夫人。
刘意费尽心机，将胡夫人抢走，可惜他也因为有伤，不能人道。
如此两人相争，却便宜了姬无月。
前几日拿下胡夫人的当晚，红梅朵朵开，娇艳如血。
那时，他才发现原来胡夫人一直是黄花大闺女，之后自然是百般宠爱之。
这才给了弄玉错觉，以为姬无月在凌虐胡夫人。
趁着胡夫人没来，姬无月拿出了一袋金币，递到了他的面前，微笑道：“天长等世事化云烟，地久待沧海幻桑田。”
“李将军，过去的事情，即便有再多的遗憾，终究也成了过往云烟，人生曲曲折折如水，世事更更迭迭若山，山水相依，便是一生。”
“李开的一生，自此也该结束了。”
“这里是一百金币，足够你安享余生了。”
姬无月的话，李开自然明白。
他看着手中的钱袋子，面上并没有太大波动。
是啊，一切都结束了，就连仇，也都要了结了。
李开这个名字，也该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
他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笑容。
那笑容有些沧桑。
眼里，也闪过一抹悲凉，悲凉中，还带着几分释然。
脚步声忽然从影壁后面传来。
姬无月和李开齐齐扭头望去，便见胡夫人走进了大殿。
她平时喜欢穿蓝绿色系，昨天却突然让人买了些红色的华服，如今一身华贵鲜红色的绣金纱裙。
让原本温柔婉约的她，多了几分美艳瑰丽，看起来既柔美温婉，又艳丽多姿，格外的诱人。
一双温柔如水的杏眸看到李开和姬无月，陡然一怔，旋即便彻底呆住。
见胡夫人呆呆的站在那里，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姬无月并未出声打扰。
他知道，回忆总是美好的。
尤其是带有遗憾的回忆。
如果不让她见见此时苍老后的李开。
那李开在胡夫人的心中，将永远是年轻、俊朗、英武、意气风发的完美形象。
都说时间会改变一切，时间，也的确可以让她记不清李开的音容笑貌，但这些标签却会永远留在她的心底。
每每回忆起来，她的脑海中会出现一张模糊的脸，她看不清“他”的五官，但知道“他”英俊帅气，知道“他”温柔又勇武。
记忆会变，但感觉不会变。
时间，总会让我们过滤掉那些不好的记忆，留下来用作回忆的，都是美好的。
要想彻底打破这种完美的印象，美好的记忆。
那就让她去见见现在的李开好了。
或许心痛，或许会心疼。
但那完美的形象将会被彻底打破。
就像我们回忆自己的学生时代，校园时代，在印象中，基本都是美好的。
这个男神有多帅多有才华，这个校花有多美多漂亮，腿多长，腰多细。
不见面，你回忆里的他们永远都是完美的。
但一见面，同学一聚会，你发现曾经的校花已经成了大妈，满脸横肉，胖的认不出来。
曾经的男神也大腹便便，秃头油脸，啤酒肚大的像怀胎九月。
在这以后，你的记忆里，男神和校花还是完美的形象吗？
胡夫人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这让姬无月很满意。
她缓缓来到了姬无月身边，轻咬薄唇，犹豫了下，低声道：“夫君找我有事么？”
一声充满温柔的“夫君”，叫的姬无月心情大好，唇角也不由扬了起来。
同时，姬无月也发现，李开的身体明显的颤抖了下。
姬无月拿起白玉酒壶，又给李开斟了一杯酒，随后起身拉着胡夫人，在他的将军榻上坐下。
姬无月伸手一把揽住了胡夫人的轻软似水的腰肢，同时另只手端起酒樽，微笑道：
“今日故友重逢，本该设宴好生款待一番，奈何他即将远行，就以薄酒，祝他一路顺风吧。”
“李司马，请~”
姬无月说完，拿着酒樽自己喝了半盏，又把剩下的酒放到了胡夫人耳边，柔声道：“婉儿，剩下的半盏，由你来喝。”
胡夫人向来脸皮儿薄，动不动就羞得满面通红，雪颊生霞，此刻被姬无月抱着，早已红晕如醉。
她一脸娇羞的白了姬无月一眼，随即便张开了娇艳欲滴的红唇，将那剩下的半盏酒饮下。
美酒下肚，那本就白里透红的美丽容颜，更多了几分艳色。
李开始终没敢正眼去看，只眼角余光，扫到了两人的动作和神态，他心中五味杂陈，终究暗自叹息一声，将酒一饮而尽。
随后缓缓起身，拄着拐杖来到了大殿中央，冲着姬无月跪拜下去。
“谢将军~”
说完，便狗搂着身子，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
姬无月目光看向了长桌上的钱袋子，开口道：“慢，李兄，请把那百金收下，如此你也可以衣食无忧了。”
这一百金币，足够他大酒大肉的过完下半辈子了。
李开闻言，脚步一顿，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转身，步履蹒跚的来到了旁边的长桌前，将那一袋金币揣入怀中，随后再次颤颤巍巍的向外走去。
姬无月的声音再次传来：“汝妻女，勿虑也~！”
夕阳西下，金黄色的阳光洒在了他苍老的身体上，灰白的须发、如枯木树皮般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似乎也多了几分祥和。
怀中的胡夫人有些愣神的望着那行将就木的背影，一时之间，眼神有些空洞。
良久，终究有两行清泪，忍不住落下。
过去的一切，终究是彻底了结。
再次见到一个死掉的人，他的形象，无疑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这么多年过去，弄玉都已经长大了，早就没了当时的感觉。
如今仅存的，不过一丝叹息罢了。
白云苍狗，往事如烟，终将湮灭。
姬无月看着李开带着金币离去，心中颇为满意。
他拿走了钱，是为了让姬无月和胡夫人放心，那就代表着他已经彻底看开了。
也代表着他已然生无可恋。
如果姬无月所料不差，他会在今晚好好的喝几杯酒，然后自杀于新郑一处偏僻之地。
哪怕是死，他也不想离开这片土地。
“出去，关门。”
随着姬无月的声音响起，一直站在不远处默不作声的红?，默默地冲姬无月一礼，随后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并把大殿的门带上。
转眼间，大殿里就剩下了姬无月和胡夫人。
他抱着她的纤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随后缓缓低头，同眼圈红红的胡夫人来了一个francekiss。
随后解下罗裳，就在这将军榻上，开了一个时辰的小会。
待开完会，两人又一起共进晚餐。
吃了晚饭，姬无月把胡夫人送了回去，自己则出了后院，来到西边一偏殿，这偏殿的下方，拜师将军府的地下暗牢。
以前关押的，都是姬无夜的政敌，他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施展酷刑折磨这些人。
自从姬无夜死后，姬无月接受了将军府，就让墨鸦把这些人全杀了，也算给他们个痛快。
刚到暗牢的入口处，便听到一道怒喝声传来：“让开，我要进去！”
一名百鸟成员双手抱胸，不卑不亢道：“少将军，抱歉，没有将军的手令，谁也不能进去。”
“你！”姬一虎闻言，心中更怒，沉声道：“放肆，你敢拦我？我以前进得，现在为何进不得？”
说着，就要强行推开拦着他的男子。
奈何他虽然年少气盛，终究武功不高，推了两下，那百鸟成员纹丝未动。
待看到了姬无月，连忙双手抱拳道：“将军！”
姬一虎愣了一下，见姬无月来了，也有些心虚的低声道：“小叔~”
姬无月呵呵笑道：“这是怎么了？”
姬一虎略一犹豫，正色道：“没什么，侄儿想进去看看那两个害死父亲的凶手，他们两人竟敢拦我。”
姬无月笑道：“这两人是重犯，必须严加看管。”
“你如果想下地牢，可以先找我说。”
说着，便看向守门的两人道：“丹雀、白鹭，办的不错，换值之后，去找红?领赏，开门吧，我和一虎进去瞧瞧。”
丹雀、白鹭闻言，面色一喜，连忙转身去转动机关。
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厚重声响起，青石地板缓缓打开，露出了下方的石阶。
姬无月也不管旁边的姬一虎，率先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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