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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除了郁飞尘和化学教师格洛德,四下里空无一人。所有士兵要么去前面阻挡科罗沙人的逃亡,要么拿着瓦斯管道站在南门口,准备向人们逃走的方向释放致命的毒i气。
没人能帮他。
楼上传来微微的杂乱脚步声,像是有很多人在走动,格洛德的目光动了动。医生的姿态则显得更加不安。
冰冷的空气里,响起医生的喘气声。他向后退了几步。
“一层,来人。”他佯装镇定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
医生即将数到尾声的倒数戛然而止,士兵们原本就很讶异,此刻又听到命令,立即有四五个士兵向这边跑来。
南门和小楼的距离很近,他们只需要半分钟就能抵达,医生似乎松了口气,站姿也更加沉稳有底气起来。
只见他从腰间拔出一把棕色袖珍枪!
一片死寂里,他呼吸微微颤抖,双手都握在枪柄上,一边瞄准向郁飞尘,一边又后退几步,逼近门口。
“放下枪,医生。”格洛德声音低沉,说。
一边说,他的手指一边做出拧动阀门的姿势——郁飞尘看过去,他知道,格洛德也是在玩真的。
这个毒罐是微笑瓦斯的总罐,含毒量极高。阀门一旦打开,极高浓度的微笑瓦斯瞬间就会以这座小楼为中心扩散开来,防毒面具的过滤能力是有限的,根本挡不住这样浓烈的瓦斯,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死。
——再也没有比这更有效的威胁了。
医生身体绷紧,猛地转向,将枪口的方向对准格洛德。
就在这一刻!
“砰!”
郁飞尘早已不再是漫不经心把玩枪柄的那个姿态,他蓦然抬手,子弹带着火花划过一个精准的直线,洞穿了医生的脑袋!
而这位医生反应速度是他今晚见到最强的,就在子弹穿透身体的那一刻,医生也猛地向格洛德扣动了扳机!
两声枪响被广播的话筒接收,扩大了无数倍,响彻收容所的上空,又在山谷里层层回荡,惊起无数黑色的飞鸟。
可惜,医生没有经过严格的枪械训练,防毒面具的眼罩也造成了视觉上的误差,他那一枪注定打不准。
果然,子弹在离格洛德还有二十厘米的地方划过,带着火花撞在厚重的金属毒罐上,火花爆射的“滋滋”声过后,留下一个黑色的凹坑。
而医生的身体则在原地摇晃几下,开始栽倒。因为双手举枪,他的重心前倾,脸部朝下重重倒在了地上。枪摔开了,他的双手被倒地的冲击力摆成一个投降的姿态。血液一半从防毒面罩的破口流出来,一半被挡住,淌在面罩内,鲜红黏腻的血就那样淹没了他的脸。
这位高高在上,用瓦斯和电刑杀害了无数俘虏的医生,因为行事疯狂,在收容所里受到尊敬,自己也为此骄傲,然而,他最终就这样以一个极不体面的姿势告别了世界。彻底死亡前,医生甚至被自己的血液呛入口鼻,极为痛苦地咳了半声,然后再无动静了。
——和那些毫无尊严,也失去反抗能力的科罗沙人的死亡并没有什么区别。死神不会因此怜悯科罗沙人,也不会因此善待这位医生,死亡面前,人是平等的。
就在这时,士兵们已经匆匆跑到门口,看到这一幕后,所有人大惊,持枪上膛,瞄准房间里的郁飞尘和格洛德。
郁飞尘的神色没有变化,当他拿着枪的时候,所有人在他面前,也是平等的。
更何况,这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在这个其它同胞们奔向自由的夜晚,化学教师格洛德爆发出了非同常人的冷静和镇定。
莫格罗什说,有时候你要相信你的队友,现在他觉得这话也有道理。
“放下你们的枪,”只听格洛德说:“否则我会立刻拧开阀门,让这里储存的所有瓦斯都泄露出来。泄露的后果,你们也知道。”
那些东西士兵一时间沉默了,没有开枪。
士兵手里有枪,格洛德手里有阀门。他们在彼此威胁,互相较量。
谁先怕,谁就会投降。
可是,格洛德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东西了。
他的同胞已经奔走在通往自由的辉煌的路上,远离此处。他心爱的妻子虽然生死未卜,但就在楼上。
这场较量,如果他赢了,那就吓退黑章军,重获自由。如果他输了,那就和自己受尽折磨的妻子一起死去。
他什么都不怕了。他愿意光荣地死。
而黑章军的低级士兵们却还想活着,高下立判。
有的士兵握枪的力道已经显出软弱,枪管也出现小幅度的颤抖。
就在此刻,郁飞尘拿着枪,一步步走下楼梯。大风小说
脚步声在木质楼梯上一声声响着,越来越近。
他的存在感太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上面。
几绺微微汗湿的头发从郁飞尘额角垂下,他的五官俊美深刻,眼神像无机质一样冰冷,走下楼的动作没有丝毫退缩,拿枪的手臂沉稳无比,工装衬衫的前两颗扣子解开,露出肌肉线条完美的胸膛。
他的衣袖上溅着未干的血,拿枪的姿势比任何人都熟练标准,昏暗的汽灯光下,像是个为杀戮而生的兵器,又或是前来收割性命的死神。
这样一个人,不知为何,竟然显得比把持着致命阀门的格洛德还要可怕。
有人认出了他就是今晚掀起这场动乱的人,微微的说话声在士兵群里响起。
有个士兵的手颤了颤。
郁飞尘的枪口立刻旋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对准了他。
“把枪放在地上,”郁飞尘此时的嗓音低沉,微微沙哑,“5、4……”
那个被指着的士兵彻底被自己的恐惧击溃,把枪丢在了地上。
格洛德则把手指彻底按在阀门上,续上了郁飞尘的倒数:“3、2——”
寂静的空气里,这样的倒数像是死亡逐渐逼近的声音,第二个士兵放下了武器。
紧接着就是哗啦啦放下武器的声音,医生的尸体就那样狼狈地躺在地上,在瓦斯阀门和郁飞尘的枪口的双重威胁下,这场心理战,终是以黑章士兵投降收场。
郁飞尘继续道:“退后。”
无人反抗,他们往后退了几步,离开那些放在地上的武器。
郁飞尘仍然用枪指着他们,但同时往后侧方看了一眼,使了个眼色。
二楼楼梯口的一个侏儒率先会意,连滚带爬地跑下楼梯,将士兵们的枪拢成一堆,抱在怀里。然后邀功似地走到郁飞尘身边。
郁飞尘目不转睛注视着黑章士兵,但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像是赞赏。侏儒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就在这个时候,格洛德猝然抬头!
原来,刚刚他全神贯注,精神都集中在与医生和士兵的较量上,根本没注意到,、二楼那些被研究的孕妇和残疾人已经被郁飞尘解救。
——不仅被解救,还有数人走到了连接一楼的楼梯口,默默看着楼下发生的这一幕。
只见楼梯口的人群中,走出一个身形略微臃肿的女人。
她形容枯槁,亚麻色的头发黯淡无光,碧色的眼睛却依然美丽,这是莱安娜,她还活着。
黑章士兵已经被解除了武装,危险解除,她张嘴,声音里带着哭腔:“格洛德……”
格洛德坚定的目光刹那动摇,眼睛里也含满了泪光,他却没立刻动作,而是瓦斯”在高温情况下的记录,还好,这东西不算稳定,一旦遇到高温会很快变性。
他松了口气,这样看,即使大火烧坏毒罐,也不会造成太恶劣的影响,而他也还有时间去军营那里搜罗一些其它的资料,或许对科罗沙人的战争有帮助。
——第一次进入永夜之门,不知道任务完成的确切标准,他必须做完所有能做到的事情。
火光映亮了这里,他看向军营的方向。忽然想起一件事。
今晚从头到尾,安菲尔德上尉都没有现身,他在做什么?
很快,郁飞尘从一个士兵身上收缴了怀表,又另外搜到另外两个手表校准时间,现在是晚上十点,离十二点的最后时间还有两小时。时间不多,他必须在两小时内完成一切,离开这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立刻向军营的方向去。路上经过俘虏们的营房,他也会进去探查——于是又陆陆续续救出了一些散落在其它地方,没参与外面事件的俘虏。
收容所里的士兵几乎都没了,要么死了,要么逃得没了踪影。剩下的是当地看守们,以及后勤人员,他们倒是没杀过人。看到拿枪的郁飞尘进来,这些人瑟瑟发抖,郁飞尘对他们说了一句:“滚出这里。”
他们匆匆忙忙地滚了。
来到军营所在的地方后,郁飞尘先进了大校的办公室。根据他的记忆,这里有许多珍贵的资料——各个收容所的位置标示图,建立更大、效率更高的收容所的计划书,下一步的战争部署,以及橡谷与锡云的往来电报。
一开始,事情如他所料,十分顺利。
但搜着搜着,他忽然发觉了不对。
——少了。
计划书、往来电报,每个都少了点什么。不影响全局,但也是重要的一部分
不仅少得精准,手法还很高级,抽屉和柜子里完全没有翻动的痕迹,做得干净利落。
郁飞尘搜完一遍,收起资料,合上柜门,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他在附近巡查,很快锁定了大校房间斜对面一个独立套房。里面陈设干净整齐,显然也是个高级军官的办公场所,壁炉里还燃着炭火,可见房间的主人有些畏寒。
衣架上挂着一件外套,肩章是上尉衔。
所以,这大概率就是那位有着铂金色长发的、一半时间给他帮忙,另一半时间添堵的安菲尔德上尉的办公室了。
郁飞尘变得更加面无表情。
办公室里没人,但灯还没灭,茶水勉强算是温的,接近完全凉掉,人已经离开了至少半小时。
与此同时,郁飞尘敏锐地嗅到一丝火烧过的气息,他有一点不妙的预感,循着气息过去,果然见办公桌的花盆里用土壤盖着一些灰烬。
另一侧,办公桌旁边的小桌上摆着电报机,他走过去,把机器拆开,里面还微微有些热度,显然在不久前还高强度工作过。
当然,想都不用想,既然有了纸张燃烧的灰烬,那么关键的资料肯定已经被安菲尔德处理掉了。这人心思缜密,和大校之流完全不同,不会留下把柄。
于是郁飞尘干脆就没找,转身离开办公桌,顺便拿起一个空的公文包放资料。接着,他又在套房的盥洗室毛巾架上取下一条毛巾,用水打湿带在身上,短短一个多小时,南边的火已经变成了大型的火灾现场,烟气对肺部有害,湿毛巾是保护措施,或许有用。
做完这些,他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只是关门的声音重了一些罢了。
他并不是非要知道安菲尔德在做什么,那些东西对他大概也没有什么帮助。
只是,这座收容所里,还存在他没有完全掌控的事情,这种感觉总是会让人有些不爽的。
离开这里后是十一点四十,时间不多了。不过从这地方到南门,以他的速度,十五分钟足够。
而安菲尔德既然还有心思销毁资料,就说明还好好活着。这人知道必须在十二点前离开收容所,于是郁飞尘也不再管他的事情。一心一意赶路。
越到南面,火光越亮,烟气也越来越呛人,还好有漫天大雪中和,在他的接受范围内。火焰从二层小楼蔓延到了焚尸塔,也烧着了最近处的妇女儿童的营房,砖瓦房不结实,已经有几个被烧塌了。
他经过这片废墟,继续往前走,寂静的午夜,只有风声和火焰燃烧的猎猎呼声。血腥味和烟气一样浓重,这地方对科罗沙人来说是人间地狱,现在的情景也和真正的地狱相差无几。
就在这时,一点细微的响动从废墟深处传来!
郁飞尘猝然回头!
响动声继续,还有说话声和细微的哭声。
他三步并作两步迈过废墟,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绕过一个倒塌的房屋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在火光里熠熠生辉的金发。
他脚下砖块碰撞发出声音,那人闻声也抬头朝他看来。
赫然是安菲尔德!
安菲尔德披着披风,带着白手套,却半跪在废墟里,手臂拉着什么。郁飞尘往那边看,却见是个小女孩的上半身,那女孩身体颤抖,还活着,哭声就是她发出的。
只听她痛呼一声。
安菲尔德重新低下头,一边拉着她,一边说话。
他这时的声音是郁飞尘没见识过的那种,很温和的语调。
“往左边动一下。”安菲尔德说。
郁飞尘走近,这女孩看样被落在了营房,没跟大部队逃跑。不知怎么,她被倒塌的建筑死死压着,压着她的不仅是砖块和水泥板,还有交错的锋利钢架。
她怕被钢架伤害,动得小心翼翼,闭着眼颤抖哭泣。
郁飞尘迅速来到安菲尔德身边,目光在那些错综复杂的钢架上迅速扫过,选中了其中的一根。
安菲尔德再次抬头看他。
而就在他抬头看向自己的那一瞬间,郁飞尘忽然看到——这个人在流泪。
但下一刻他看清了,刚才只是稍纵即逝的错觉,安菲尔德脸上没有眼泪,什么都没有。
耀眼的火光把年轻上尉的面庞照得清清楚楚,他们从没在这样明亮的环境里对视过,郁飞尘忽然看到了自己那错觉的来源。
在安菲尔德的右眼下,离眼瞳极近处——下睫毛根部的那个位置,若隐若现有一颗浅色的、旧伤痕一样的小痣,像一颗将坠未坠的泪滴。
——但郁飞尘也只看了那一眨眼的时间。
接着,他双手扳住这根承重的钢架,用全力把它往上一抬!
钢架所撬起的东西沉重无比,只有他能弄动。烧焦的砖瓦石块哗啦啦滚落,小女孩尖叫一声往前扑,被安菲尔德托住腋下,猛地从废墟中拽了出来!
郁飞尘放手,被撬起的建筑残骸轰然落地。安菲尔德拉着小女孩的手腕在烧焦的废墟里站起来,郁飞尘看了一眼表,然后和安菲尔德对视一眼。
他目光凝重,安菲尔德那双冰绿的眼瞳里也寒意凛冽。
——十一点五十八,没有时间了。
就在此刻,风把浓烟往这边吹,安菲尔德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郁飞尘叹了口气,用本来是为自己准备的毛巾捂住了他的口鼻。
安菲尔德先是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会意,接过了毛巾。
下一刻郁飞尘抓住安菲尔德的肩膀,安菲尔德则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小女孩的手腕,三个人在烈火、浓烟和废墟里向四百米外的南门夺命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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