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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脚下面,连接着他的影子。
呼,影子还在,看来刚刚又是他的错觉。
他慢慢转头,看向身后影子的全貌。
青绿草地上躺着黑色的阴影。黑影静静铺在那里,头、躯干、四肢,都在。
一切正常,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
裘德浑身颤抖,惊惧地注视着自己的影子
它怎么,不跟着自己动?
裘德屏住呼吸,抬起右手。
这是一个幅度很大的动作,可他的影子却没有跟着也抬起手,它就那样铺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另一个站立着的黑色人形,散发着无穷无尽的森冷与恶意。
裘德惊惧地后退几步,影子缓缓跟着他平移,牢牢黏在脚下。
忽然,它动了。
彻骨阴冷的感觉,从裘德右脚踝处传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饱含惊惧与绝望的喊声,忽然从树林里爆发出来!
郁飞尘陡然回身,往那地方看去!
裘德,他怎么了?
随后做出反应的是裘娜,她放下手里的一块苔藓,道:“老公?”
喊声继续传来,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扑倒声,接着就是嘶哑的呼喊:“救我……快救我!啊——!”
郁飞尘唰地一声拔出长剑,砍断旁边拦路的树枝,朝那边大步赶过去!
其它人也匆匆围拢过来。
长剑挑开树藤,展现在他们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不由得呼吸一滞。
只见裘德一边痛苦地大叫着,一边抱着他的右腿在草地上打滚。他的右腿上,密密麻麻蔓延着无数黑与血色相间的,小蛇一样的触手,触手上生着腐肉、脓疮和人的嘴,还有尖利的长刺,长刺深深扎入了裘德皮肤,触手上腐烂的人嘴也死死咬住他不放。
但最诡异的是,这些黑影,是从裘德的影子里伸出来的。
郁飞尘眼神一凝,当机立断,长剑在日光下寒光一闪,砍断了裘德的小腿!
血液喷溅,一声更加尖锐的痛喊从裘德喉咙里爆发出来。
裘娜呼吸急促,想上前几步,却又硬生生停住了动作。
断掉的小腿被藤蔓扯着,咕碌碌往后退了几步,与裘德的身体分离,郁飞尘一手挟住他肋下,一手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人往上抬,低喝:“站起来!”
裘德体重很沉,并且还在用力往下坠,他已经用全力把人往上拽,但还得裘德本人向上使力,他才能把他拽离地面,让他的身体和他的影子分开。
裘德听到了。
站起来,站起来……
他咬紧牙关,克服着腿上传来的剧痛,努力顺着郁飞尘的力道,将身体向上蠕动。
同时,一个想法从他的内心生出来。
刚才缠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仿佛有一股不可抵抗的力道,硬生生扭转着他的脖子,让他转头看向地面上,自己的影子。
那个人形还是那样静静平站在地面上。
裘德忽然睁大了眼睛。
他看见自己的影子上,头部那该是嘴的位置,真的咧开了一张嘴。
随后,那张嘴的嘴角缓缓勾起,张开,露出漆黑的口腔,发出一个阴邪无比的笑容。无穷无尽的恶意扑面而来,仿佛来自深不见底,血肉横飞的地狱。
裘德刚刚恢复了一点力气的腿,刹那间变软了。抵抗的力气也刹那间散去,
仿佛有一种看不见他沉重的身体拉扯着裘德的身体,郁飞尘就那样感受着他的身体硬生生离开了自己的手臂,砰地一声往下栽去!
下一秒,他倒在了自己的影子上,剧烈地抽搐起来。
这次,长满脓疮和嘴巴的触手咬住了他的脖颈、鼻子、眼睛,缠住了他的胸腔,把他整个人牢牢钉死在地上。鲜血四溅,黑影触手上也流淌着血色。
一个人拉住了郁飞尘的胳膊,向后使力,是教皇。
与此同时,郁飞尘瞬间撤手,后退几步。
他知道,救不了了。
裘德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声调,脸上全是血污,一只眼睛已经被尖刺刺瞎,他努力挣扎,那些触手却裹着他,控制着他的身体,让他一步步朝郁飞尘、教皇和其它人的方向爬去。
裘德朝他们艰难地伸出手,断断续续道:“救……救我……”
眼球被勒得完全凸出,血色占满了他的视野,忽然,他看到一抹栗色的身影,她正怔怔望着自己。
那是裘娜,他的妻子。
一个……蠢女人。
他的嘴巴张了张,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短暂克服了那股一直控制着他的怪力。
他的手仍然向前伸着,到了嘴边的“救我”却被生生咽了下去,他艰难地发出嘶哑的声音。
“快……快跑……”
裘娜脸色苍白,提着裙子,颤抖着转身,白松搀起她的胳膊,第一个带她往旁边树最少,阳光最亮的方向跑去。
紧接着,学者往那个方向拔腿就跑。
郁飞尘插剑回鞘,看了一眼身旁教皇那华丽厚重,妨碍行动的衣着,电光火石间作出决定,抓起路德维希的胳膊,拽着他往前跑去!
一阵大风刮过,阴影深深的山林里,似乎响起一声令人胆寒的尖锐啸叫。
一行人跌跌跌撞撞往前跑着,郁飞尘一边跑,一边观察着四周。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四周摇曳的树影,不仅比正常的颜色深,而且仿佛活着一般,随着他们的跑动,蛇一样扭动着。
不……不是!
郁飞尘大脑飞速运转,脚步稍顿。
不是影子活过来了,是有什么东西想从影子里出来!
下一刻,仿佛是在印证他的猜想,在他的靴子边缘五厘米远的地方,一片树梢的影子下来要做的就是捕捉了。
然而,这件事却无比的困难。
这片平地过于空旷,出现什么东西都很显眼。白松先出去抓蜥蜴,然而他的身影乍一从石头后面出现,那些蜥蜴就飞一样四处逃窜了。
接着,郁飞尘用长剑在地上挖了一个陷阱,盖上树叶和杂草掩蔽,一旦有蜥蜴从上面踩过去,就会落进坑里。
然而,再次前来的蜥蜴仿佛看破了他们的计划,没有一个肯靠近那片区域。
它们的智力也同样高,这样的事情发生两次后,再也没有蜥蜴过来了。
“怎么办?”白松揪着头发道。
他们的血吸引不了蜥蜴了,似乎走入死局。
但是——
郁飞尘望向树林深处。
还有一个地方,也有大量的鲜血。
裘德死去的地方。
但是,要去那里,就必须冒着再次遭遇怪物的风险。
他们举手表决。
出乎意料,除了教皇、他自己和白松,裘娜也愿意冒险前往。
但是学者断了一臂,行动不便,就留在这里
他们按照来时的路线,再次深入树林之中。
往这边跑的时候,太阳在后面,影子在侧前方,容易看到。但往回走,影子就落在了自己的后面,为保证自己的影子不碰到别的影,他们得排成一队,后面的人看着前面人的影子,及时提醒。
但这样的话,注定有一个人要断后,他的影子是无人看顾的。
却是路德维希道:“我在后面。”
郁飞尘看了看他,道:“我吧。”
路德维希淡淡看他一眼。
郁飞尘就听这人惜字如金道:“你,高。”
确实,他比路德高一些,影子自然就会长一点。
但是,这话对付不了郁飞尘。
他看向路德维希的影子,意有所指,开口。
“陛下,”他道,“您衣服太多。”
教皇陛下的礼服端庄正式,诚然很好看,又有威仪,然而,这也造成他的影子多了衣服下摆和袍袖这部分,比别人的影子占地面积要多。
教皇陛下转身就往前走。
郁飞尘像是扳回一局那样,扬了扬眉,在后面跟上。
他们逃出来的时候是被生死激发出了无限的潜能,进去时就谨慎了许多,一路上完美地规避着阴影,因此也没遇到异状。
回到原来的地方,灌木掩映间,是极其血腥的一幕。
裘德整个人都被肢解了。血、肉、头颅、骨头、内脏,全部淅淅沥沥散落一地。他脸上血肉模糊,看不见任何五官,眼珠不见了,内脏也少了一部分,或许是被怪物吃掉了。
而在一堆深红的血肉之中,一大群蜥蜴正在狂欢。他们把长满鳞片的脑袋埋进了尸体中,疯狂撕咬、吮吸着血液和人肉。数量比之前那滩血液所吸引来的多了十几倍,姿态也要入迷、贪婪得多。
白松脸色苍白,像是要吐了。
——主动站出来,要去尸体上抓蜥蜴的,却是同样脸色苍白的裘娜。
郁飞尘点了点头,同意了她去。就见她拿出了一直挂在腰间的,贵妇人特有的丝绸洋伞,把它撑开,然后咬牙撅断了洋伞的细柄,让它变成一个罩子。
借着,这位资深游戏玩家展现出了惊人的谨慎和周全。她的高跟鞋早就跑没了,此刻则解下扣子,脱掉厚重宽大的长裙,只留下蔽体的蕾丝短袍。既减小了目标,又使自己更加灵活。
接着,她手持伞罩,赤足踩在草地上,紧咬着下唇,悄无声息朝丈夫血腥的尸体靠近。
没有蜥蜴发现她。
接着,她整个人猛地往前一扑!
一声沉闷的声响,整个身体压着伞罩倒扣在残骸堆上,她的四肢和身体也沾满了血液。
蜥蜴群惊散,但伞罩底下已经成功扣住了四只。
接着,郁飞尘上前把伞罩底下的蜥蜴抓出来,扯下自己的披风把四只蜥蜴兜了进去,扎成一个口袋。
裘娜一言不发穿回衣服,在离开之前,她目露悲伤,深深看了丈夫的尸体一眼,然后决绝地转过头去。他们原路返回,和学者会和。
现在,他们有蜥蜴了。
有了蜥蜴,自然可以挖出蜥蜴的心脏,得到“蜥蜴之心”。
但是,哭泣蜥蜴之心,指的究竟是什么?
郁飞尘抓了一只颜色令人反胃的花斑蜥蜴出来。蜥蜴的眼眶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尖刺上喷着火星,试图攻击他。
魔法蜥蜴会哭泣吗?
难道他们要感化蜥蜴,让它痛哭流涕,再取出它的心脏吗?
完全做不到,没人能和蜥蜴对话。
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在冥思苦想。
难道这个世界有种能和动物对话的魔法?
不对,一定没有那么复杂。
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忽然在郁飞尘脑中划过!
他抬起头,说了一个字。
他说:“盐。”
学者道:“盐……?”
裘娜眼中却出现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骑士长说的没错,”,她声音里有隐隐的激动,道,“我知道鳄鱼会流眼泪,是为了排出身体里的盐分。或许,或许蜥蜴也会这样!我们可以强迫它吃盐。”
郁飞尘确实是这样想的。
用科学的角度解释,鳄鱼,蜥蜴,还有其它一些生物,往往无法从皮肤排出代谢废物,而是通过眼部附近的腺体排出,看起来像是在流泪一样。
虽然不知道科学世界的原理对魔法蜥蜴是否有效,但现在没有别的头绪,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那么,想让它流泪,就要有盐。
盐从哪里找?神庙的厨房吗?
看向前方的神庙,想起餐桌上毫无佐料、难吃至极的蔬菜和水果沙拉,他们心里浮现一个相同的疑问。
这种鬼地方,真的会用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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