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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慢穿]刺客系统-明光 > 第 74 章 淳风泣麒麟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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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北上时的紧迫相比,襄下的旅程就显得悠闲多了,从江南到辽东麒麟卫只用一个月,而自辽东南下京畿却花费两月有余,路程简短的一半,可用时却翻了倍,由此可见锦衣卫在加急赶路时的效率。

    当然,这个“悠闲”只针对麒麟卫,对于几乎没什么武学基础的普通人来说,这样的赶路节奏就是不折不扣的折磨。

    万幸寒冬过去,气温转暖,一路上也少有不良天气,总算是让这两个月不那么难熬了。

    越是南下,气候就越温暖,等到麒麟卫抵达京畿附近时,初夏已至,驰道内外植被繁茂喜人,放眼望去,这些生灵几乎霸占了所见之处的每个角落。

    大昭幅员辽阔,地域复杂,京畿地区位于国土最中央的位置,正处于一片平原上,这里没有什么防守上的地势优势,但作为尊贵的国都,帝京之外还拱卫着直隶省津门,也就是这趟旅程所经过的最后一个城市了。

    津门是仅次于帝京的繁华大城市之一,麒麟卫将在这里短暂休憩。

    缪宣出差的次数很多,长年累月以来积累了足够的经验,比如,在结束了长时间出差、回到京都后,他是没有缓冲时间的,小皇帝会立即召见他,因此他会以进入京城城门的状态直接进入皇宫,虽然他自觉这样也不失礼,但一路奔波总不可能毫无影响,还是需要修整的时间,津门就是最好的缓冲小说

    既然已经回到京畿,麒麟卫的令牌便又好使了起来,机灵的城门卫在远远望见锦衣卫时就让出一条顺畅的道路,甚至不需要他们出示令牌,直接就完成了无接触检查,而津门城内就更了不得了,不必出示令牌,只这一身墨绿的衣袍一亮,来往人群不论身份年龄,没有不退避的。

    这样的牌面让沐大公子十分满意,他颇为自得地扫了戚忍冬与辽东众人一眼,只是戚忍冬照样不理会他,让沐凤阳无趣地收回目光。

    戚忍冬头一次离开辽东,正应该是对旅途新鲜好奇的时候,但他却表现得相当沉稳,这一路来,除了在武学方面的讨教外,很少提出请求,而对于这样懂事的学生,缪宣很愿意多照顾几分。

    沐凤阳对此当然不乐意,但戚忍冬的退让又让他闹不起来,再加上路途繁忙,两人连切磋的机会都不曾有,因此这矛盾竟然在无形中削弱了不少。

    时间差不多也到了饭点,唐同知直接选择了最常去的酒楼,可就在他踏入门槛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不同寻常。

    今天的客人似乎格外少,偌大的酒楼里没有了往日的烟火热闹,竟然显得过分安静,大堂里的座位被撤下了一半,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座大戏台子。

    虽然搭戏台请班子也算某种逢年过节的排场,但眼下却不是什么好时机,而且站在这宽阔戏台上并不是某个戏班子,而是来历各不相同的小野班——台子上挤满了战战兢兢的男女老少,男的带着绿帽系着青巾,女的则穿着暴露妆容艳丽,几乎人人都捧着乐器拿着快板,一看就是卖唱、伎子、说书先生之流,人数之多,让人怀疑组织者是否掏空了津门内所有的暗寮。

    唐同知先是错愕,随即反应过来,能搞出这阵仗的也只有西局了,他看向老大:“督卫?”

    早在踏入酒楼前,缪宣就已经弄明白了酒楼里的布置,但现在却不是离开的好时候,假如只有他一个人那做什么都没问题,但现在麒麟卫最精锐的队伍已经踏入了大堂,假如他们立即离开,那必然就成了落荒而逃。

    眼见西局又弄出这么个不痛不痒的局,缪宣心中只想叹气,但面上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找位置坐吧,别管他们。”

    唐同知得令,武士们便当做没看见戏台,麒麟卫的冷漠自然引起了幕后人的不满,客人到齐,好戏开场,随着数道二胡声拉拉杂杂地响起,两个年轻男子两股战战地走上前,一起开了嗓子。

    “天地熔炉万物铜,你道那世间存公道,却不知熔炉把人?洌?傧仁ィ??梓耄??獠蕴觳怀ぱ邸??

    缪宣:……

    得了,还是这老一套,十年前魏谨开创先河,到了如今,他的徒子徒孙也开始活学活用。

    不仅缪宣麻了,就连小系统也麻了,忍不住对他哥感慨:【西局难道不能整些新活吗?】

    缪宣无言以对,心想这大概是不能的,毕竟魏谨是个长情的人,而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这一批批手下也是同样的德性。

    不错,这台上唱得不是别的什么,还是那大名鼎鼎的《哭麒麟》。

    随着乐曲渐入佳境,就连幽蓟台的人都听出了问题,更别说麒麟卫众人了,沐凤阳大怒,不等命令就擅自动作,他直接抄起手边的椅子投掷向戏台,普普通通的木椅在刚猛气劲的裹挟下命中戏台,一声巨响炸开,台子倒是没塌,但却自正中央出现了裂纹。

    台上的演出者本就恐慌,这一下更是天塌地陷,哭嚷逃窜间乐器砸了遍地,眼看着这个曲子就唱不下去的时候,一道辨不出男女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内含劲气,响遏行云,轻易地压过了慌乱的人声——

    “那翡鳞变作了瓦砾,那翠羽落成了草泥……”

    紧接着,幕布坠地,盖住了满台子不知所措的人,而这声音的主人也从二楼跃下,轻轻巧巧就落在台前。

    仅看外貌,这竟是一位身材纤细的美貌少女,双眸盈盈,娇柔无限,可这样稀世的美人却并没有赢得什么欣赏的目光,所有的麒麟卫在此刻都露出了警惕与抗拒的神情,多年来的斗智斗勇早就让他们对“西局美女”形成了条件反射,尤其是这种活蹦乱跳的。

    美人倒也不在意,红唇一翘,浑厚的内劲勾连出裂云穿石的嗓音,直震得台上台下的普通人头晕脑胀,耳道流血——

    “噫!大好一颗麒麟头,竟腐烂生蛆、腥臭难当、只见骨肉不见皮!”

    对着麒麟卫唱《哭麒麟》,简直就是指着鼻子骂娘,沐凤阳的袖子里已经滑出了羌笛,而唐同知也扣住了腰间长刀,也就在这即将擦枪走火的前一刻,缪宣轻轻叹了口气。

    他好似什么都没做,但戏台上的美人却像是哑巴一般停了唱腔,不仅如此,他还踉跄着后退,站稳都难。

    缪宣本来也不想和小孩子计较,在略作警告后,他直接抬起头,望着酒楼三层的位置,坦言道:“魏督主,这一幕戏并不好看。”

    话音刚落,麒麟卫众人包括戚忍冬在内都是心中一惊,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果不其然,就在三楼最醒目的位置,一道劲瘦的身影挺立在栏杆后,看不清他的面貌,但那纹丝不动的姿态,恍若苦竹生峭壁。

    那里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麒麟卫都有着不错的武功修为,在进入一个全新的环境时也必然会观察四周,要知道酒楼三楼是毫无遮拦的,可他们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不仅麒麟卫如临抿了一口。

    这一瞬间,浓郁的香气彻底填充了整个口腔,但出人意料的是茶水的味道并不很甜,它确实具备解渴的职能。

    而就在缪宣垂眸饮茶这段短暂的几秒钟内,朱祁恒一直在安静地望着他,他的面庞上仍旧带着笑意,双眸也是莹莹生光,只是阳光透过镂空的窗棱洒在他的脸上,模糊的光影晕开了古怪的轮廓。

    缪宣放下杯盏,一抬起头就撞上了这专注的视线,他顿了顿,还是试图继续汇报:“陛下,这一次的辽东灭门案必定是妖邪所谓,而且和当年的兰——”

    “我看到了。”朱祁恒撇开双眼,在短暂的见面后,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截断缪宣的话了,“不论是麒麟卫的书信,还是西局的急报,我已经全部都看到了。”

    在小皇帝这琼花玉树一般的皮囊下,是说一不二的霸道秉性,他只愿意谈论他选定的内容,但在表述时,他的语气又重新温软起来,连带着称呼都变了:“表哥,你离开京畿这四个月来,我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缪宣知道小皇帝很容易夜惊,而且睡眠质量也很糟糕,说来朱祁恒自小就惧怕黑暗,在先帝逝世后稍有缓解,但紧接着又缠上了噩梦。

    而当缪宣留在京畿内时,小皇帝总喜欢在深夜惊醒时召见他,这深夜的觐见倒也不算什么难事,他只需要好表哥在夜晚陪着他,好似只要缪宣留在床榻边,那噩梦就能被驱走。

    面对小皇帝的埋怨,缪宣着实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再认错:“是我的过失,请您恕罪

    朱祁恒便又笑了:“我怎么会怪你呢?兰卿的辛苦奔走不都是为了大昭的江山么,你能回来就好……我只愿天下太平,麒麟卫再也不需要斩妖除魔。”

    面对如此美好的祈愿,缪宣的心中是一片无动于衷的冷漠,他垂下眼眸:“是我等无能,无法消除这世上的妖邪。”

    还未等皇帝说些什么,一声软绵的笑声从帘幕后传来,紧接着,一道纤细娇小的人影靠近,她一手掀起帘幕,一手拖曳着长裙,露出一张芙蓉面来。

    这竟然是一位样貌娇憨的妇人,很显然她并不是鲜妍少女,但那明亮有神的眼眸和饱满丰润的脸颊却给她添上了一抹稚气,这平衡了她过分艳丽的五官,顿时就让她变得可爱可亲起来,也让她显得比真实年龄要年轻得多。

    缪宣一掀衣摆,跪地行礼:“太后娘娘。”

    这位衣冠不整的妇人,正是大昭太后兰琴,同时也是兰宣的旁系姑母,她很显然没有把大侄子当成外人,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地就快步上前来。

    同样是散着长发,同样是披着龙袍,但皇太后却远没有她继子那样高大的身形,于是一件好好的衣袍硬是被她当成了披帛,拖拽得皱皱巴巴。

    “宣儿!我等了你好久!可算是回来了!”太后笑意盈盈的,眉眼一弯又嗔道,“只要人心有怨恨,这世上的妖邪就无法消泯,瞧你这说得是什么话,都怪陛下。”

    小皇帝也笑了,他再次扶起缪宣的手臂:“拜完了我又拜母后,表哥完全是不把我们当亲人了?”

    缪宣只好站直了:“礼不可废。”

    “说得就像是你有多么尊礼守仪一般。”皇帝促狭地笑了笑,“我听说兰卿这一回又收留了一位寡妇?”

    太后闻言有些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宣儿,你这是——?”

    缪宣低眉耷眼:“若是不带走她,她就得被逼着殉夫了。”

    太后的神情立即温柔起来,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那就是救人一命了,这可真好……”

    “她命数如此,是死是活又如何?”倒是皇帝很不耐烦,“她的家族欺骗隐瞒固然可恶,但她却在亡夫葬礼上出逃,失德失格,不堪为郡王妃。”

    太后可听不得这话,于是她伸手挽住了皇帝的手臂,娇声道:“陛下,不要怪宣儿了,这可都是功德呢,再说了……大姐姐当年也是见不得这种事情的。”

    这里的大姐姐指的就是朱祁恒的生母,缪宣的亲姑姑,已逝的慈贤安泰皇后兰俭礼。

    小皇帝无所谓地笑了笑:“好,我听母后的。”

    他确实不怎么在意,一个望门寡妇的死活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想到这寡妇有可能拖慢了麒麟卫赶路的速度,因此才有了浅薄的迁怒。

    这对名义上的母子在相处时竟与夫妻无二,他们含情脉脉,缪宣却十分煎熬,而且他的胳膊还拉在人小皇帝的手里,属于是被动加入加密群聊。

    缪宣试图让话题拐回来:“陛下,我想翻查历年的卷宗……”

    “兰卿,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想听,”很显然这只加入“相亲相爱一家人”还不够,小皇帝还有更多的诉求,他牵着缪宣的手就往内室走,“而且我们还有好几笔账没有算呢。”

    太后也笑嘻嘻的:“宣儿不在的这些天,陛下都没法睡一个好觉……”

    缪宣无奈极了,只能任由皇帝拉着他深入寝宫,重重帘幕后,空气中的熏香都更加浓郁了,仿佛能凝结到滴出蜜水来,地面上有随意抛掷的衣物鞋袜,靠窗的贵妃榻上还残留着拧碎的花瓣。

    皇帝拉着缪宣直上龙床,软塌上的被褥还是整齐的,他随意地扯开:“表哥,你睡哪边?”

    缪宣木着脸坐在床边:“我就在这里守着陛下。”

    朱祁恒愣了愣,倒也不坚持,他转而倚着缪宣躺下:“好……那表哥要一直守着我才好。”

    缪宣低声答允,于是小皇帝一侧头就枕到了缪宣的膝盖上,他不由自主地蹭了蹭,那双多情的眼眸随即微微弯起:“简直就像是在小时候一样,那时候表哥也是这样,抱着我,坐在树下,读那些山水游记。”

    记忆当然是美好的,但缪宣真的没法共鸣,毕竟那时候的小太子还不到五岁,和现在这老大一只狗皇帝绝不是同一回事。

    但不论心中怎么想,缪宣也只是低声叹了一口气。

    太后依赖地坐到了另一侧,她本就身材娇小,又靠在缪宣的肩膀上,十分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抽了抽鼻子:“宣儿回来了,我就感觉一下子踏实了起来。”

    缪宣维持着这板正的姿势,只当自己是个搭着俩沙袋的架子,虽然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缪宣还是难以理解——

    这小皇帝和太后,没有他就完全睡不着是吗?

    朱祁恒低声笑起来,这个怀抱是如此地令人舒缓,好似连寝宫里的甜腻浓香都因此被阻拦了,不仅如此,兰宣的手臂正放在他的胸口,这恰到好处的重量又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慰藉。

    他侧过头,轻轻贴着兰宣的小腹,隔着粗糙的外衣,仿佛能嗅到清冽的气息,他的表哥从不熏香,但他总是能捕捉到这吸引人的味道,说不清像什么,却总令人联想到久远的过去——那是在某个寒冷的冬日里,清晨时的暖阁燥热而沉闷,兰宣推开窗户,递给还是孩童的他一支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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