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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家祖上以经商为业,家产丰厚,父亲作为长房,继承了大部分的家业,但父亲爱读书,不善经营之道,年少时便入了朝堂,在母亲去世之后,也渐渐将家里的产业转给了叔叔伯伯们,他一个人在那官场风雨十几年下来,也算是功成名就。
我和妹妹从小耳濡目染,跟着父亲沾了一身的书香气。
那时候的女子是不兴读书识字的,尤其是商人家。但父亲执意要把我们当成男孩子一样教养,我和清愁才有了别样的待遇,既会算账,也会读书。
我比清愁命好一点儿,至少见过母亲,还受过她几年疼爱。清愁是从一出生就成了没娘的孩子,因早产的缘故,她的身子比我要弱许多。
母亲走后,父亲也没有续弦。所以,当我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开始帮着父亲照料妹妹了。
清愁对我,大概是一半姐姐,一半母亲。
她总爱跟在我身后,问东问西,也会怂恿着我偷偷跑出去玩耍,或是缠着我买什么好看的珠花,衣裙。
我们家倒是不缺钱,就是下辈子也花不完,只是缺个理事的女主人。
待我十二三岁时,便听着二叔他们的教导,开始学着当家。他们说,父亲的心思都在朝廷上,一直这样胡乱地经营也不是长久之计,就说家里的那些管家婆子们,看着父亲不上心,这些年不知道蒙骗去了多少钱,都是糊涂账。
我觉得有道理,便慢慢地也知道精打细算,细水长流了。
当然,在我开始理家的那些时候,也受了不少的委屈。
因他们不能自在地打秋风了,便欺负我年纪小,不懂事,故意托病不做事,话里话外说我吝啬小气,我听见了也气得直哭,便知我若是不能拿出点手段来,也压不住他们,这家里仍是会鸡飞狗跳。
我心下一想,便去了二叔家,从他那里借来了一个颇厉害的主事的大娘,凡事都让她带着我去理。我对她言听计从,她若罚人时,我绝不求情,她若赶人,我帮忙算工钱,她提拔起来的人,我便当成心腹来用,她说要减要增的项,我立马照搬。
就这样跟了她两个多月,这家里上下才算是开始服我,再也没人在我身后唱反调,嚼舌根,慢慢的,他们有事也都来找我,而不去找老爷了,
我记得大娘来府上,将所有人召集起来,开口便给我出了一口气,她道,”不要以为小姐年幼,无人撑腰。老爷是忙着朝廷的事,所以没工夫管你们,可还有二爷在,乔家的大小姐岂能由着你们欺负的。你们做下人的,敢和小姐甩脸子,耍心机,定是嫌着府上的差事不称心了,今儿我来了,一个个都表明了忠心,我才敢使唤。”唬得没有人敢出声。
说完便把账本一查,当即便处置了十来个人,这些人都跪在我脚边磕头赔罪,我一概不理,因大娘来时便和我说,“小姐年纪小,心软是常有的事,但接下来头一件,就是不能心软,当断不断,反受其害,一切都听我的,小姐能做到么?”我点头道可以,因为我也气着这些人很久了,只是没敢急着处置。
但是当他们痛哭流涕地求我时,我才知道不心软这件事其实是很难的,因为一听到他们陈说自己的难处,又信誓旦旦说要悔悟时,我反而觉得自己不近人情,也因此难过了几天。
也幸亏我的坚持,才有后来的顺利,这也是我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立威。
一眨眼,我已是十六。
这个年纪还没有出嫁的姑娘,全咸阳就数我独一个了吧。
不知情的人会问,是不是乔小姐太丑了,马上就会有人来反驳,乔小姐我是亲眼见过的,那美得和宫里的娘娘一样!那人又问,你见过宫里的娘娘啊?立马又有人不屑,要是娘娘都没乔小姐漂亮,那当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清愁把这些话学给我听,我笑得肚子疼。
清愁便道,“姐姐天生就是要住到宫里去的,今儿不是娘娘,早晚也是!”
接着她做个鬼脸一溜烟儿就跑了,整日里没个正形,我忙在后面追着喊,“慢点儿,真疯了似的。”
待她跑了,她的话却在我心里像是种下了一根刺,感到了隐隐的一阵失落,我只无奈地笑了一笑,算了吧,王宫的归宿也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因为那一刻我想起了良生,一个不是我归宿的人。
他是沈伯父的儿子。沈伯父和父亲是至交,又是近邻,两家显得格外亲近。
我和良生一起长大,小时候的厮混变成如今见面就要红了脸。
那时他也不总说话,只是温柔地望着我浅浅地笑。凉凉的夏夜,我们会并肩坐在石阶上,数院子里的流萤。
这是我们能找到的最自然的相处方式,毕竟我已经是许了人的,曾经放在他身上的心思,我正想办法慢慢收拢了来。
我曾以为这就是我的生活,平安喜乐,到底我的归宿是哪里,到底我身边的人会是谁,那个时候我什么都还想不通,只是混沌,懵懂,父亲做了主张,我便会听从。
然而,当我慢慢长大,我的命运,也渐渐露出它原本残酷而又霸道的面目。
那日,我站在院子前焦急地等待着,天早已经黑了,为什么父亲还不回来,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么?父亲也常常很晚回来,何以我今日,格外心绪不宁。
我正打算打发人去看看,却撞见了父亲和良生踉踉跄跄闯进门来,父亲几乎是被良生扛着进来的。
“爹!”我急奔了上去,还未发问便瞧见了父亲已泪流满面,面色青黑如铁,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我本能地察觉到一定出了什么大事,一颗心猛然悬了空。
我和良生用力将父亲抬到了床上,父亲刚沾到床,立马嚎啕大哭了起来,“公子啊!”
我浑身一颤,是伯辰!
我脑子嗡的炸开,“大公子,怎么了?”
一出声,眼泪就刷刷地流了下来,还未听到真相,一股巨大的悲伤忽然席卷而来。
良生也才抬眼,悲痛地望着我,哽咽道,“清华,你大概还不知道,陛下昨夜在阿房行宫仙逝了,邓高瞒着众人将梓?m偷偷运回来,还带来陛下的遗诏,云公子桑继位,公子伯辰结党营私,祸乱朝政,赐毒酒一杯。”
我听了几乎晕过去,立时大哭争辩,“这是矫诏!”
伯辰素来宽厚贤德,陛下对公子的喜爱和信任,众所周知,我相信这旨意绝不是陛下的意思,绝对不会的!
那么公子是死了?当真就这样被邓高逼死了么?我扑向良生,哭着追问道,“结果呢?他人呢?”
良生同样哭道,“公子他,死了。”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不,不会!”
陛下年迈昏庸,只一味宠信宦官邓高。邓高奸险贪婪,鱼肉百姓,如果不是伯辰竭力从中打压弹劾,邓高自己就要披龙袍坐龙椅,号令天下呼风唤雨了。
东秦在他手里,早已是民怨沸天摇摇欲坠了。
伯辰是百姓们最后的希望,可是他也要弃我们而去了。
他弃我而去了,我们的亲事,半月前才定下来的啊。
我无力地跪在父亲的床榻前,和他抱头痛哭。
父亲最喜欢伯辰,他认定伯辰一定是一代明君,东秦在他手上,能化腐朽为神奇,再创盛世。
伯辰的死,对他的打击绝不亚于我。
“清华,这是,这是公子给你的信,宫里人冒死送出来的,你看看。”父亲颤抖着双手从胸口掏出一封信出来。
我模糊着双眼,将信打开来,这是他的绝笔之信。
看到第一行,他说“见字如面”的时候,我的泪水又疯狂地往下掉,他的字迹越来越模糊,但我认得出来,他是要我们离开咸阳,永不回来。
在最后一刻他唯一的嘱托,是要保我的命。
“清华,公子说什么了?”父亲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急切地询问我。
我哭得全身颤抖,“爹,我们,还是连夜离开咸阳吧。”
“是公子的意思?”
“嗯。”
我已心痛如绞,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连一声告别的话也没有说,就要匆匆逃命去了。
伯辰一死,邓高一定迫不及待要铲除他在朝中的所有的势力,且全咸阳都知道他即将成为公子的岳丈,凭着这层关系,邓高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不走,就来不及了。”
当即,我们放弃了咸阳的一切,星夜启程,远走他乡。
不久便听人说,陛下还未入殓,邓高对所有和伯辰亲厚的小到士子门客,大到将军侍郎痛下杀手,纷纷网罗乱国的罪名,一举下狱,枭首示众。
整个八月,咸阳的空气里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乌云上空是邓高肆意的狂笑。
因伯辰的先见之明,乔府侥幸逃过一劫。而乔家族亲,虽然和朝廷没有半分关系,也因此受了牵连,花了不少银子,才免遭荼毒。
我在马车上,彻夜未眠,想起了许多关于伯辰的旧事。
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早春盛开的梨树下,我提着汲水的木桶从庭前穿过,他在漫天飞花里执手而立,和我相视一笑。我想起当天的情景,就仿佛他仍好好的在我眼前一般。
陛下赏他的从岭南快马运过来的新鲜荔枝,他一个也舍不得动,全部送到我府上来。
还有一件事,我记得清楚,那是很久以前,他看见我桌上摆了新作的鞋,那样式和大小,断不是做给父亲的。他一下便有些落寞。
我当时便猜到了他的心思,心里很是愧疚,转念便道,“公子试试合不合脚?不好的话,清华再改。”
他很惊喜地立马穿起来,走了几步,笑道,“原来我也有如此贪心的时候,白白要了清华一双鞋。”
我便道,“公子对我的眷顾,就是千双万双,也是报答不尽的。”
他便道,“清华不必和我客气,但愿我能为你做得更多。”
我便道,“清华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做公子的子民,堂堂正正接受公子的福泽。”
如果不是后来良生刻意和我疏远,我兴许不会有机会用看一个男人的眼光去看待我一心敬重的大公子。
在我十六岁生辰,他送了我一块免死牌作礼物,那是陛下赐给他的。
全天下免死牌独此一枚,我自然知晓它的珍贵。
只是,这块免死牌最终并没有用在我身上,不知伯辰泉下有知,会不会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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