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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盼着,这场阴雨能早日过去,希望张文书能彻底消失。
第二日我便瞒着父亲去了典当行,没想到在路上却碰见了重山。
他正被一群人持着大棍猛追,没跑多远便被他们推倒在地,紧接着就受到一阵狂揍。
“住手!”我忙冲上前将那群人赶开了。
重山艰难地爬起来,他已是鼻青脸肿,额头还淌着大片的血。
“怎么样?”我拉着他急道。
“不要你管,你走!”他却推了我一把。
那些人却赶忙将我拦着,恶狠狠道,“别急着走啊!看你们是旧相识吧,赵重山上我们赌场,输了不说,还出老千,今儿要是不赔钱,我就卸他一条胳膊一条腿!”
赌场?
我一听,心下立马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你也太不争气了!要不是看在大娘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管你!”
“你们要多少钱?”我转而朝这些人道。
“三十两!”
我心下窝火,二话不说便立马掏出银子来替他还了。
那些人拿了钱,立马就像风一样刮到别处去了。
没想到重山怒了,忽然对我吼道,“你很有钱吗?你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不可理喻!”我怒而转身,径直离去。
重山却又追了上来,把我拦在了典当行门口。
看他的怒气已经平缓了很多,脸上反多了几分愧色,他憋了许久方道,“那三十两我会想办法还你。”
我也平复了一些,便摇头道,“不用了,你也帮过我。我只是,不喜欢你去赌钱。拿它做什么不好,非要把它输掉。”
他小声回道,“下次不会了。我也,也是想帮你。”
我诧异道,“帮我?”
重山道,“你不是缺钱了吗,”他指了指我手中的包裹,“不然,也不会来这儿。”
我对重山一直都很感激,如果不是他,我可能就成了凛风寨的寨主夫人了。所以回家之后,我便拿钱去谢他,他只是不收,还说,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樊礼,不想他惹上官府的麻烦。他这么做已经伤了樊礼的心了,倘若还收我的钱,真就不是人了。
我也就没有坚持,但是一直想,倘若他以后有事求我,我也一定会帮他的。
此刻被他看穿,我也没有掩饰,只无奈道,“我的确,需要一大笔钱。”
重山便道,“我知道,昨日,你和张文书在茶楼见面,我看见了,看你脸色,我猜不是什么好事。”
我便急道,“你都知道了?那你没有告诉别人吧?”
他便摇头,“你放心,我不会的。”
“三千两不是个小数目,我想能帮你凑一点是一点,这么短时间,只有赌场来钱快,可是我运气不太好,还害你赔了钱,抱歉。”他道,他此刻垂头丧气的,不仅狼狈,还很自责。
我叹气道,“怎么能怪你。而且,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重山便道,“其实,对付张文书这种人,打一顿就老实了,不必花这么多钱。”
我心下警觉,追问道,“什么意思,你把他怎么了?”
重山便低声道,“我给绑了,现在就扔在后山山洞里。”
我忙将他拉到一边,忍不住埋怨道,“你怎么如此轻率?你绑他一时,还能绑他一辈子吗?他狗急跳墙怎么办!”
重山便不屑道,“大不了给他一刀,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
我便急道,“他死一百次我也不觉得可惜,可是清愁怎么办?她能等张文书一辈子!我就是要让张文书亲口和她说清楚,一定要她死了这条心你明白么?”
重山瞬间就呆了,许久方弱弱道,“她,真会这样吗?”
我没有回答,接着便怨念深重地冲进了典当行,重山这次没有拉我,而是默默随我一同进去了。
掌柜的一打开包裹,眼睛瞬间就瞪得如同算盘珠子那样大,放起光来,“哎哟!你想好了?”
“您看多少钱?”我淡淡点头道。
掌柜犹疑不决,“我不好说,还是姑娘开口吧。”
“两千银子,少一分我不卖,多一分,”我失魂般,心情低落到了谷底,“我也不要。”
“就这么说定了!”掌柜大喊起来,立马叫人立了字据,开了银票给我,我看他小小翼翼反复端详琉璃盏,恨不得整张脸都贴上去,手下一堆伙计也立时围了上来,惊叹不止。
我亦匆匆瞥了一眼,便逃似地狂奔了出去,一颗心就像是被掏空了。
“带我去见张文书吧。”我还是忍住心底那股向我袭来的巨大哀伤,朝重山开口道。
重山点头,还是关怀道,“你还好吗?”
我只摇头,回道,“别问了。”
重山便默默地带我去了后山,张文书的确被他绑的结结实实,关在洞里,狼狈不堪。
张文书一见我,便像一条疯狗冲了过来,狂叫道,“乔清华,你说话不算数!别以为把我关起来就万事大吉了,你等着你妹妹身败名裂吧!”
重山朝他脸上怒挥一拳,“少他娘危言耸听,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死你!”
我将三千两银票尽数摆在他眼前,道,“我没骗你,钱你拿着,一分都不少你的,你收了钱,该办的事你也得给我办好了!”
张文书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将银票揣进了兜里,又哼了一声,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这事儿还没完,你得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你们打了人,别想就这么算了!”
我斥道,“你别得寸进尺!”
张文书不理,扬头道,“今晚我和二小姐说什么话,就看大小姐有多少诚意了。我这个人吧,记仇。”
我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没有办法,正要给他跪下去,重山却把我拉住了,朝张文书道,“你是我打的,轮不到她来赔罪。你看好了!”
话音未落便扑通跪了下去,给张文书磕了头。
从跪下到磕头,全程不过眨眼的瞬间,如此干脆利落,又没有半分扭捏之态,我看到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之前他为了三十两银子对我发火,我以为是因我说的话伤到了他的尊严,他心中计较,可现在看到他心甘情愿把尊严送给张文书肆意地践踏,我才明白,其实重山的格局比我想象中的,比任何人的都要不一样。
放走了张文书,重山便问我,“你真的相信这个人吗?”
我瘫坐在地上,望着散落在地上的绳索,无力道,“我也不知道,我太了解我这个妹妹了,这是她唯一的出路,我只能这么做。”
他便道,“这么说来,你也不赖啊。你这一把,可比我玩得大多了,要是也运气不好怎么办?”
我一边骂他乌鸦嘴,一边恐慌真要应了他的话,可是我没有资本可以输了,不由得从头凉到脚底。
还好,张文书拿了钱,还是依照我的吩咐,给了清愁一个了断。
在小桃林,他将帕子还给了清愁,理由是其实他乡下老家早已经有了一房妻室,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到乡下,善待糟糠之妻,所有只能辜负清愁的一片真心,并请她原谅。
于清愁来说,这完全是致命的打击。
我非常清楚,她宁死也不会给人去做小,这不是关于地位的问题,而是关于爱的纯粹的问题。
她的爱是容不得一丝杂质的。
虽和他们隔着一些距离,我却看得清清楚楚,清愁蹲在原地,紧紧抱着自己瘦削的肩膀,把头深深的埋在臂弯里,身子不停在颤抖。
我没有听见她的哭声,可是我的眼泪却忍不住流下来了。
张文书早就离开了,她却在小桃林独自待了一夜,我也守了她一夜。
待天亮时,我才出现在她面前,假装是来寻她回家的。
她一抬头,那般伤心欲绝的憔悴的模样,令我的心也碎了,我不顾一切将她紧紧抱在我的怀里,她这才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姐姐,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哽咽道,“天塌下来,有姐姐在,不怕的,不怕。”
清愁抽泣道,“张文书骗了我,可我却是真心喜欢他的,我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了,我也嫁不了其他人了。”
她几乎要哭昏了过去,我没想到,短短几天,她竟像飞蛾一样,一心一意,义无反顾地扑向了那虚旺的噬人的火,将自己烧了个体无完肤。
我差点要悔恨起自己当初狠绝的决定,我亲手将她的心剖开,只为放掉受人蛊惑的黑血,予她重生,可她,死是没有死,活却也没有活。
没有了张文书,她仍坚持要与董家退婚,不然就出家做姑子。
而我看她心如死灰和那庵里的姑子已没什么两样了。
既如此,父亲那边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的,只好如实告知。
父亲怒不可遏,抡起家法就朝清愁身上挥来。
我慌忙扑了过去,那一棍子就不偏不倚落在了我的背上,直捶得我眼冒金星,仿佛心肝儿都震碎了,嘴里立时吐出一口酸水出来。
父亲下此重手,实在是气急了。
“你还护着她!”父亲又急又气,跺起脚来大喊。
“你平日里任性也就罢了,在此大是大非面前,怎么也如此糊涂!你是存心要气死我!”
清愁躲在我的怀里,不敢出声,只低低地哭泣,轻轻地抚着我的背。
想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发火,更别提见家法了,这阵势连我都要颤三分,更何况是她呢。
许是本就伤心过度,现又受到了惊吓,没等父亲训斥几句,清愁的哮喘症突然发作了,且来势汹汹,她倒在我身上,死死捂着胸口,眉头紧锁,根本喘不过气来,眼睛也渐渐睁不开来,不一会儿,脸色便愈加惨白得如同纸一般。
吓得父亲赶忙住了口,取了药来给她服下了,我们尽心安抚了好一阵,清愁方才慢慢平复过来,却又陷入了昏迷,一躺便是好几天。
这样一来,父亲便再也不敢轻易动怒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同意清愁的请求,临时和董家退亲。
花轿上了门,不仅没有迎到新娘,还被退亲,董家大发雷霆,不管父亲如何解说,也不管清愁死活,非要把我们拉到官府,告我们骗婚,此事没有两日便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了。
幸好父亲和朝陵太守打了招呼,出了一笔不菲的钱,经他在其中竭力周旋,方才使得董家退了一步,这样一来,我们不但将董家的聘礼尽数归还,还额外付了一大笔赔偿。
至此,乔家除了这座老宅子,便再也没有值钱的东西了,真正是一贫如洗。
乔家的声誉,也一落千丈,董家自不必说,是与我们彻底断交了,但凡和董家有一点点势力来往的,也对我们敬而远之。
一夜之间,乔家在这个小县城,也败落了。
对此,父亲倒是也看开了,比起那些前途声望来,清愁的性命才是最紧要的。
“就当给她,买个教训吧!”
从此也就不提清愁的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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