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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能用三言两语便将良生从我生命里夺走。
三年前,我没有见到伯辰最后一面,将他孤零零地留在了咸阳。三年后,我知道我不能重蹈覆辙,至少,我要带良生回来。
重山说,我可能要死在路上,其实我不怕,我早就想过,万一我遭遇不测,那也是在找他的路上,我死后,我的灵魂,也会找到他的。
当我们赶到瑰羊山,只见白雪皑皑,根本看不到有过一丝战火的痕迹。
这世上只有雪,能暂时掩盖一切,还天地一片清净。
重山看着远方说,“赶了一天路了,歇会儿吧,先吃点东西,你再好生睡上一觉。等你醒了,咱们再走。”
我欲说话,他又截断,好像很严厉,“这么深的雪,马都走不动了。”
我只好讷讷地点头,接过他递过来的干粮,干干地嚼着,口中没尝出一点味道,因为我心里只都念着车外不远处的瑰羊山。
就在眼前了,我怎么能不迫切呢?
但是,我又不能不听他的。
我呆呆地听着车外呜呜作响的风声,眼前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一双冻伤的手,那是我不经意间看到的,是重山的手,已冻得生了疮疤,鲜红通亮的。
他这时在车外喂马呢。
我心生很大的愧疚,忙掀开车帘问了一声,“你忙完了么?”
他正一心一意地把草往马嘴里送,听我喊他便微微抬了头,眼睛其实还是在盯着马,一边回道,“快了,你要什么?”
我便回道,“我不要什么。我是说,你忙完了快回车里吧,外头怪冷的。”
他没有回答,头埋了下去,我便又加大声音问了,“你听到了吗?”
他这才回过头来,朝我灿然一笑,“我知道了。”
不一会儿,他果真忙完回来了,我便给他腾了一个大的地方,把新的斗篷翻出来,道,“盖上这个,你也歇会儿吧。这荒郊野外的,也不会有人来,不用守着的。”
他依言接过,我们便一人一方,静静地闭目小憩。
可我无论怎样,也睡不着,一心惦念着外面。
我转头看了看重山,他正睡得香甜,听得到沉沉的,均匀的呼吸声。这一路上他忙前忙后,一手安排所有的衣食住行,基本没有什么需要我动手的地方,按他说的,我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和他聊天解闷就好,更别说途中我还染了风寒,几次卧病在床,请大夫开方子,煎药守夜,都是他一个人照料过来的,如果没有他,我大概就真的死在路上了吧。
可我还和他赌过气,哎,我幽幽地叹息,自己太不明事理,回头一定要和他好好赔罪才对。
我又悄悄掀开了帘子,只见天色尚早,风好像也停了一些,心中便起了一个念头,左右不远了,我便是一个人走过去也能到的,还是不要麻烦重山了吧。
我便独自蹑手蹑脚地下了车,准备只身前往就在不远处的瑰羊山,我一心一意,只想带良生回家,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天地飘荡,无所依靠,而他想找我的时候,我却不在。
我眼眶一酸,坚定地往那白茫茫的荒野中走去。
雪深三尺,没过膝盖,我每走一步,几乎就要动用全身的力气,那是我见过的最大的雪,也是我走过最远的路。天寒地冻,凛冽的雪风如刀一般毫不留情地刮过我的面庞,刚开始还有刺痛的感觉,后来便只剩下麻木了。
我好像走了很久,精疲力竭时不得不停下来,我环顾四周,除了那灰白的峭壁,再没有别的值得一看了,刺骨严寒,也抵不上这一刻满目的苍白和无助。
无一生还的那片惨烈的战场,究竟在哪里呢?
我心中倍感凄怆,天地茫茫,我又该去哪里寻找你的踪影啊,良生。
我逼迫着自己继续往前走,怀着一丝丝希望,期盼着能找到一丁点痕迹。
可是不知何时风雪越来越大,呼呼作响,仿佛能将人撕碎,鹅毛大的雪片在我眼前,身边狂飞乱舞,我形体单瘦,被阻挡得几乎不能前进,最终,还被掀翻在地上。
我只能拄着拐,十分艰难地迎风而进,一次次被吹倒,又一次次爬起来,我以为我可以扛过去,我不断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会儿,风雪就会停下来了。可是,我没有料到,当我熬过一次次意念的搏斗,当我的意识残存最后一丝清明的时候,风雪仍没有半分消停的意思。
没有任何遮挡,也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再一次被吹倒,也没有能够爬起来。
我渐渐失去知觉,没有痛,也感受不到寒冷,我只感到很累,那雪地几乎就成了我最后能依靠的地方,就像对床的依赖一样,无法不对它产生贪恋,而这一丝贪恋在脑海中仅仅是一闪而过,自己的意志便在那一瞬间被铺天盖地猛然袭来的惊涛骇浪连人带魂地,席卷而走了。
我不甘心又无法抵抗,只能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中,感到厚厚的阳光般洒在周身的温暖,十分舒适。
就像做了一场大梦。
我慵懒着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山洞,我感受到的光和热,都来自身旁这一个烧得正旺的大火堆,而我身下,也垫上了厚厚一层干草。
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我揉了揉额角,才发觉,我不应该困在雪地么?
我四处张望,便发现我的行李,静静地躺在脚下,打开看,一件不落。
借着火光,我打量了这个山洞,不是很大,一眼就看完了,除了我,没有任何人,但是有匹马就在两丈外,正低头安安静静悠闲地嚼着地上的干草,就在我望向它的时候,它忽然抬起头来撞见了我的目光,于是它腿脚一缩,像是被我吓着了似的,那草就衔在它嘴里不动了,我们就这样相互注视着,它微微歪着头,怔住的模样有些滑稽,接着它便连眨了几眼,先哼哧了一声,又仓促地埋头吃起草来。
我费力地回想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山洞的,可我什么也想不起来。那我的行李呢,又为什么跟在我身边,我出发的时候,并没有带它,我把它留在车上了。
“车上,”我喃喃自语,猛地清醒过来,是重山,他来了!我的目光再次落到马身上,确认就是我们的马。
我慌忙起身,四顾之下,还是没有看到重山的影子,他到底去哪儿了?我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抬脚便往外奔去,想去寻他,可一到洞口边上,一股强风扑过来,瞬间将我冻得缩成一团,外头昏天暗地,雪花狂卷,根本辨不清任何方向。
我无奈只得退了回来,重新围在了火堆旁。
我仍在想,一定是他发现我偷跑出来,又发现我被冻在了雪地里,把我救了。可他人呢?我再仔细打量了这火,有很厚一层旧的白灰,看来生了很久了,可柴是新添的,大概一两个时辰的样子,也就是说,重山两个时辰以前,至少是在这里的。
可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外面那么大的风雪,他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火焰在我眼前热烈地跳跃着,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等了许久,我心下越来越不安,还是打算去寻他,刚到洞口,便有一人急冲了进来,与我撞了个满怀。
是重山,他正戴着斗笠,身上覆了一层厚厚的雪花,他定睛一见我,立即愠怒道,“你干什么去?”
我原本见到他是欣喜的,但他这莫名的脾气却把我震住了,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舌头似打了结,“我,我,”
重山便瞪了我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是想气死我!”
他径直走向火堆,我忙追了上去,莫名其妙受了一顿骂,也还是觉得自己理亏。
重山解下斗笠,我想去帮他接着,他却故意避开,把斗笠粗暴地往身后一扔,一阵抢白,“大小姐!你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我是不会拦你的。不过外头下着雪,仔细被雪埋了。你要是单纯想寻死,便当我没说。”
他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在埋怨我,一张脸冷到了极点,似寒冰上泛着淡淡的青色。他一只手抖落身上的雪,另一只手上拎着一只兔子。他又麻利地从腰间取出一把短刀,开始处理起兔子来,全程不发一言。
我看他正在气头上,一时也不敢冒然解释,只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良久,看他颜色稍缓和了一些,才弱弱开了口,“给你添麻烦了,对不住。”
处理干净的兔子正架在火上烤着,已烤得肉色金黄,香味扑鼻,重山手上翻转的动作稍微停了一下,他才扭头过来,一幅怀疑的神色,“倘若不是我及时回来,你不是又跑出去了么?”
我弱弱道,“我是去寻你的。”
重山眼睛一亮,“寻我?”
我点头。
他神色一转,又回头专心去烤他的兔子,半晌没出声,后终于闷闷地回了,“我又不像你,一个大活人,又走不丢。”
听出来他还是有些气不过,我便只好再次解释道,“当时,我见你睡着,不便打搅,外头风雪又停了,便想独自一人去也不是不可,谁知半路遇见了大风雪。”
“是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我起身给他作揖。
他这才不计较了,神色便柔和了不少,他微微叹气道,“你放心,都到这儿了,我肯定会让你见到沈督尉的。”
“到了韶阴才知道,你在坚持什么,那么多人上了战场,只有阿礼一个人回来了,剩下的人都被雪埋了个干净,他们一定也冷啊。”
重山望着火光出神,眉骨深处透着悲悯和无奈,“倘有这样一个盛世,上有明君,下有贤臣,上下一心,济世安民,百姓无所苦,社稷无所乱,海晏河清,时和岁丰,倘有这样一个盛世,多好。”
我静静地听着,从那片热烈的火光中,得到了些许憧憬。这是我逃离咸阳后第一次,对未来有了这样的希冀,不只是怀着怨恨和诅咒,重山说的盛世,的确比我想要的毁灭,更长远,让人不觉心生向往,即便能得到片刻的抚慰,也足够了。
我脑海中便浮现出这样一句话,并轻诵了出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们相视一笑,略微苦涩,心知这样的宏愿,不是容易实现的。
不多久,兔肉也烤好了,重山先分了给我,看我吃了一口,便问道,“如何,好吃吗?”
我点头赞许,“很不错。”
重山开心笑了,“那便好,你一个千金小姐,平日里吃的都是酒楼里的招牌,我还怕你吃不惯这山间野味呢。”
我便道,“你还在生气么?不然一口一个千金小姐来埋汰我是什么意思?你早知道我们家不如往昔了,我哪里担得起你口中的千金小姐,我连你的工钱,都要付不起了。”
重山饶有兴致接道,“谁要你的钱?我把你当朋友,你把我当长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解释道,“只是爹时常教我不要平白受人恩惠,否则,欠下的人情是很难还的。况且,钱没什么不好,这也是你应得的,总不能让你白护送我一程。”
重山便道,“也是,从朝陵到韶阴,我这又要替你赶车,又要伺候你吃住,又要提防别人对你图谋不轨,还要时不时救一救你的小命,看病都是小事,主要还得把你从雪地里扛回来,若论工钱,怎么也得,这个数吧?”
他得意地竖起三个手指,我忙点头,毫无异议,道,“待我回家,一定给你。”
重山又笑道,“你不问我,到底是多少?万一我狮子大开口呢,万一我像张文书那样,一开口就是三千两呢?”
我便正色道,“你不是他。就算你要这么多,也是应该的。你毕竟救了我的命,三千两原不过分。”
因为谈到了钱,又可能是一笔大的数目,我便暗暗开始在心里盘算到底偿还多少给重山,偿还到几时比较合适。好在他是个好人,倒不至于催债,又让我放心了一点点,无论如何,我肯定会凑一个令他满意的数字给他的。
不过,真要是这么大笔钱,于我还是有些为难,重山似乎看出来了,便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故意使坏般道,“倒也不急,只要你活着,这钱总是会有的,对吧?”
我严肃道,“是。”
“那你安心吃东西,我现在又不催你。”他爽朗一笑,又撕了一块好的兔肉给我。
然而后来,他也并没有要我的钱,只让我给大娘做了几身衣裳作答谢。
三日后,风雪骤停,看样子是稳下来了。
我们重出山洞,雪又积了好几尺。
我必须要到瑰羊山脚下,阿礼说,那里就是义军葬身之处。
雪太深,也赶不了车,我们便只好徒步,这回没有风,没有雪,我们前进得还算顺利。可不知怎的,我们正走着,却只听咔嚓一声,我们脚下一跌,踩空了,整个人直接滚进了一个洞里。
待回过神来,我便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重山示意我不要出声。
一堆,大概五六只,圆滚滚的小花豹,齐刷刷地躺在一边享受着美梦。
我们掉进了豹窝了!
我惊慌地四下张望,没有发现母豹,还好!
我们正打算悄悄抽身离去,可从熟睡的小豹身边走过时,我却陡然瞥见了垫在小花豹身下有人的衣裳,而那衣裳破旧的一角,偏偏依稀看得见几行绣字。
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牵扯了我的心,指引着我一定要停下脚步,我照做了,缓缓蹲下,将那几行绣字细细辨认了一番。
“拂尘慈悲,愿使君安,”我心头一颤,仿若失了一半的魂,继续看是,“山高水长,唯念君归。”
这真,真是我绣的!
是我做给良生的衣裳!
我瞬间痛不能已,他的贴身衣裳,怎么,怎么成了野兽的取暖之物?
我不顾一切地将这衣裳夺回,找到领口处,屏着气息,细细抚摸,顿时再也支撑不住,捂嘴痛哭起来。
我除了绣了这几行字,还在领口处,逢了自己的几缕青丝。
绣字在,青丝也在。可是良生呢,他连尸骨都没有了?
我的眼泪簌簌扑落。
小豹们被我吵醒了,在身后哇哇乱叫。
我完全顾不上他们,只是抱着良生的衣裳,随重山一起冲出了洞口,以至于对撞上来势汹汹的母豹,都没有半分惊慌。
母豹还没有张牙舞爪,只是凶狠地瞪着我们,全身戒备。
我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和一头以为我欺负了它的幼崽而正要为幼崽们打抱不平的野兽对峙。只是此刻的我,沉浸在那个真相的悲痛中,根本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办。
重山忽然将我身上的行李抢过去,将里面的冬衣一齐朝母豹扔了过去。
他一边和野兽周旋,一边拿铁棍震慑,最后,我们还是成功逃离了。
重山说,幸亏这东西在外头吃饱了,肚皮圆滚滚的,我们也并没有对小豹做什么,才侥幸逃脱了。
我没有怎么听他说话,只觉得无限悲痛,眼泪不断地落下,我一步步拖着自己往前走着。过膝的雪地走起来,再也没有感到一丝费力。
直到看见不远处的高高凸起的小雪丘,旁边还露出了突兀的几截断戟,我才停住了脚步。
我慢慢靠近,弯下腰,一层一层,扫去覆在这些兵器上的积雪,也慢慢发现了藏在冰雪下小山丘,是一个巨大的坟冢。
坟冢里埋着的,便是那些战死的将士了。
所以良生,这里,就是你的归处么?
我来了,我来了。
我轻轻扫开覆在上面的残雪,舍不得惊扰了他。
这些永远沉寂在冻土之下的战士们,是许多人,在我看来,这个时候,他们也是一个人。
他的尸骨我终是没能亲眼看见。
我在坟冢前待了很久,手中始终握着那件衣裳,看了他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后我没有眼泪了,心底仍堆积着许多哀伤。
天色渐黑,我不得不和他告别。
我默默看了最后一眼这高高的坟丘,试着能和里面的某一个人对话,“还好,我总算找回了一件属于你的东西,有了它,我就能带你回家。”
你能听到的吧,我带你回家了。
回城之后,我给良生立了一个衣冠冢,里面有他的衣裳,连同我们各自一半的合欢玉,重新合在一起,一同埋了。
我依旧每天都做梦,他总在我看不到的不远处唤我的名字,我一声声应着,跑着,追着,却连半个影子也没有寻到。
他最后一封给我的信,是说,等下个花开的季节,他就回来了。
可是一个人,就这么活生生的消失了,不见了,悄无声息地,就像雨滴在了土壤里,那么理所当然。
今年的冬天来得早,去得迟,一场大雪下了整整半个月,记忆里只有挂在屋檐上的厚厚的长长的冰棱。
孙胜的义军在经历了繁花似锦的春天,也同样迎来了凄冷绝望的冬天。
良生被困瑰羊山,援军为何久等不至?
因为孙胜所率的另一路大军,多是六国诸侯遗留下来的旧贵族子孙组成,这些人见义军势如破竹,各个拥兵自重,便图复国大业,在义军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要挟孙将军允他们自立为王。
孙将军不得已允了他们,他们却没有一个人遵守之前的诺言,出兵救援。
路刚走到一半,便起了内讧,结果只能是分崩离析。
在一举击败良生所率义军之后,章少游乘胜追击,对剩下的义军各部实行逐个击破。
因为章少游的反扑,义军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半壁江山,一时之间就要土崩瓦解,而东秦也得以又多苟延残喘了几年。
良生走后,我便也只是活着。我固执到扭曲,想看看我和东秦,究竟谁活得比较久。
然而赢桑不知发了什么疯,忽然下了一道诏书,举国征选秀女,凡是有年满十二岁女儿的人家,必须献上一个名额,便是定了亲,还没有过门的也要算上,虚报瞒上者,一经查出,没籍为奴,流放边地。
朝陵自然也不能例外,当县令贴出告示之后,百姓们又炸得热火朝天,都骂皇帝荒淫无德,这大半个朝陵都遭了殃,以往选秀都是欢天喜地的,算是一条飞黄腾达的路,愿意的人还是不少,但赢桑这种选法,罔顾人情纲常,是没有一个乐意的。
而我们家有两个,都是未出阁。
一个未过门就守寡,一个临过门就退婚,按理说,在外人看来都不太吉利,父亲试图以此搪塞过去。
因我们隐姓埋名在这儿,一旦名录登记在册,查起籍贯来,便不能不引人怀疑。
然而刘兆不以为然,反道,“陛下是天子,岂是那些凡夫俗子能相提并论的。”又好言相劝,“再者,乔家目前落魄至此,靠你老人家怕是翻不了身了,可是您两位小姐才貌双全,聪慧伶俐,一旦入选,一朝伴在君王侧,前途定是不可限量啊!”
父亲摊手道,“伴君如伴虎,我这两个女儿性子不好,万一惹恼了陛下,不是得不偿失吗?”
县令便不再多说,只摊手道,“所以要你多加教导,上头要人,我也没有办法。”
他的算盘我们是知道的,以我们姐妹两个的资质,应是朝陵最好的了,所以他死死盯着我们家,就盼着我们要是选中了,他以后还能邀个赏。
最终,父亲便痛下决心,道,“这样吧,你们走吧,去齐国,找你们的舅舅。”
我连摇头道,“您不和我们一道走吗?”
父亲无奈道,“我一把老骨头,哪里还走得动。你们只管走,只要没有被人抓到,便要多远,走多远!”
“你们也不用担心我,我去求陈莫年就是了!”
陈叔叔和父亲本是好友,一同辅佐公子,当年公子被害之后,父亲受到牵连,被迫远逃朝陵,陈叔叔也被捕入狱,可不久他就投靠了丞相,这几年,混得风生水起,在朝廷身居太傅一职。
曾经的父亲和大公子,变成了,如今的陈莫年和赢桑。
父亲倒是理解他,“他有这个心,要匡扶社稷,可惜,当今陛下实在不是一个明主,东秦早已腐朽烂心,靠他是不能够力挽狂澜的。”
这时,父亲说道,“他现在是丞相心腹,勉强能保你们两个。”
“就是这路啊,远了些,你们又要受苦了。”
父亲一说远字,便更加颓然了,然后他下决心道,“便这么办吧,明日你们就动身。”
我也坚决道,“可刘兆怎么会放过爹,您要是不走,我们也不走!”
要是刘兆抓到了父亲,一定会以抗旨之罪论处。陈叔叔远在咸阳,真的能帮上忙吗?
我和清愁齐刷刷跪在他面前,恳求道,“万不得已,女儿情愿入宫,也不能丢下您不管!”
父亲拄着拐,戳得地面咚咚作响,“你们若是不听我的,执意要留下来,或执意要入宫,就不是我乔正言的女儿!”
“清华,你一向听话,怎么此时胡闹起来!”
“爹啊,”我哭着道,“你也替女儿想一想,我怎么能把您丢下,独自偷生?”
可无论我们怎么劝说,父亲始终不肯改变主意,甚至以死相逼。
我和清愁没有办法,只能含泪答应,寄希望于那块免死牌,暂时保父亲无虞,待找到舅舅,再把父亲接过去。
父亲给我们安排好了一切,他没有送到城门,只在门口远远地朝我们挥手,一次次道,“走吧,走。”
一夜之间父亲像是又老了十岁,我的心头涌出莫大的哀伤,我没想到,在那之后不久,父亲就永远离我们而去了。
我和清愁从此,再也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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