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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念念清华 > 第十六章 日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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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婚之夜,我和重山倒像是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一般,都僵直着身子,各自坐在一边,沉默到窒息。

    我虽然对这门婚事不怎么上心,可毕竟也是头一次真正做新娘子,心里还是紧张得能捏出一把汗来,暗暗埋怨重山怎么不能大方一点,开口说几句话也好。

    正当我埋头寻思如何打破这个尴尬,重山突然站了起来,把我吓一跳。

    他走过来,又走过去,突然在我身旁坐下了,却又是半晌没有动静。

    我的心一下子又悬在了嗓子眼,憋了半天,方弱弱提醒道,“你不揭盖头么?”

    “啊,我竟然忘了。我,我来帮你。”他忙道。

    看地上他的影子从这里闪到那里,便知他一定手忙脚乱,心中又觉得好笑。

    忽然我的眼前,明亮起来,便看见重山小心翼翼地挑着红盖头从我头上滑过。

    我俩四目相对,尴尬地笑了笑。

    他便又坐回了我身旁,又是一阵该死的寂静。

    我又道,“你怎么,不和我说话?每次见你,都急匆匆地。”

    他十分局促,用手挠了挠头,“我想同你说话的,只是一看见你,便不知为何,突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好先走一步,心里想着,等想起来再来找你。”

    “你的记性,不太好嘛。”

    我微微笑了一下。一笑起来,就不那么拘谨了。

    他便又道,“我见你最近瘦了一些,便买了一些燕窝,明儿炖给你吃好不好?”

    “大娘近来劳累,还是给大娘吃吧,我便不用了。”我便道。

    重山只好点头,勉强笑笑,欲言又止。

    我只好道,“是因为,我小时吃得多了,现在反而不爱吃。下次,你买冰糖葫芦吧,我很久没尝了,倒有些馋。”

    他眼见开怀一些,答应了,又紧张地搔了搔头,憋了半晌,才支吾道,“还有那个,我娘,唔,你得和我一起,叫娘,不是,不是大娘。”

    他的脸红得像被烫过一般,我听他这么说才发觉自己言错,一下也红了脸,忙点头道,“好,好。”

    接着又是一片静默。

    忽然他伸手过来,越过我的身前,我惊吓间,却发现,他只是要抓蚊子。

    “你先睡吧,我先把蚊子抓干净了,免得扰得你睡不着。”他起身道,真就认真到处寻蚊子去了。

    抽空儿,他又回来,替我放下床幔,催促道,“早些休息。”

    我只好兀自和衣躺下了,却始终不曾合眼。

    他忙到半宿,终于没有动静了,却迟迟不见他上床来,我忍不住拨开床帘,偷偷看了一眼,只见他坐在桌前,如雕塑一般。

    “他怎么了?”我心想,但又不敢问。

    又过了许久,我怕我再不喊他睡一会,天就要亮了。

    “赵重山,你不困么,你要坐一宿啊?”我终于开口道。

    他才起身来,犹犹豫豫,终于翻身上床,在我身旁躺下了。

    我们就躺在一张床上,两人都不敢动,我更是僵直得如同木棍,心口扑通扑通地跳。

    过了许久,我悄声道,“果然安静。”

    他笑了笑,“那你便放心睡吧。”

    他拘谨着给我掖了掖被角,便安静地合上了双眼,不一会儿,便睡得深沉,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我虽不再惊慌,却仍然无法入眠。

    我才知道,躺在一个不爱的人的身边,是这等彷徨。

    这场亲事,于我,于重山,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我的退让,换来的似乎只有父亲的欣慰。我不知道接下来,究竟以什么心态与重山相处才合适,他又会怎样看我。

    就这样彷徨了一夜,第二日睁眼时,几乎是晌午了。

    重山早已不见人,我赶忙起身梳洗,收拾好,便在后厨见到了娘,她正烧着饭,热火朝天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忙跟在她身后,忙活起来。

    大娘见着我,笑呵呵地,“起了?”

    我忙回道,“嗯。”

    “重山有没有欺负你?要是有啊,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

    我忙道,“没有,没有!”

    炊烟中,娘的笑容显得格外温暖。

    渐渐的,在清贫而忙碌的生活中,我仿佛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出口,不再死死地盯着过去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并不娇惯,至少这几年早不是了,可下地种庄稼对我来说,还是十分吃力。

    重山却抢着把所有重活儿累活儿都做了,几乎不让我动手,我也就算不上劳累。

    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一日三餐,日日夜夜,当初再拘束的两个人,也慢慢开始变得熟悉了,彼此也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而我和大娘婆媳之间,相处得也很融洽,我孝顺她,她维护我。

    我虽然下地干活儿不拿手,但也从不偷懒,纺绩,织布,样样学成。

    娘逢人便夸,远近也都称赞她得了一个好儿媳。

    娘还悄悄和我说,“自打清华进了门啊,重山都上进了,天不亮就进城了。”言语里满是欣慰和骄傲。

    我一边陪她高兴,一边为重山感到有些遗憾,我知道他的志向,怎么会是这一亩三分地呢。可是,父母在不远游,他不得不做个孝子。

    即便他从来不在我面前提起,可是从他偶尔放空的眼神中,我依然能一下子,读懂他的落寞。

    这时候,我便会为他准备他最爱吃的饭菜,花着心思变着花样,多少令他在这平淡如水的日子里感到一些惊喜。

    比朋友亲近,也理智地疏远。除了爱情,我们有的是真诚的互相关怀。

    一天夜里,我如常早早睡下,不经意翻转身来,便发现与他对面而卧,心中依然免不了一丝慌张。

    他却只是对我笑笑,“你终于看回头看我了。”

    从来没想过,重山也会有如此温柔谦让的一面,想他从前,直来直往,行事粗放,不像这般耐心有包容。

    他见我有些不自在,便又道,“你啊,像个木头,一宿下来,不累么。”

    “你这是骂我?”我嘟囔着,把脸别过去。

    “这就生气了?”他唤了一声,又唤一声,“娘子?”

    我遂白他一眼,“大半夜的,你正经些。”

    谁知他笑得更放肆了,“要这正经做什么,还是逗你开心好。正是半夜,正经才最无趣。”

    他这分明是调戏我啊,我听得脸直红到耳朵根上,又无甚可辩驳的,只好蒙着头,躲到一边,赌气道,“你别放肆。我明儿便回家去。”

    “我也去。”他立马接道。

    “你去做什么?”我又道。

    他笑吟吟道,“我去看岳父大人。”

    我索性不理他。

    他便慢慢将我的手从我脸上拿下来,霸道又真诚,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在我身边,什么都可以,不必顾什么规矩,纵你睡得四仰八叉,亦或一脚把我踢下了床,你还是我的娘子,我不会笑话你,也不会生你的气,因为是你。”

    “你啊,安安心心地睡着,我不会打搅你。”

    他说得太认真,我一时愣住了,在想,怎么回应呢。

    正苦恼中,忽然他轻松一笑,“好了,睡吧。”

    我恍惚点头,便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去,却被他一把按住了,仍与他对面而卧。

    他闭着眼睛道,“就这样吧,别转过去了,哪有新婚夫妻天天背对着彼此的。”

    我只好依了,出乎意料地,那晚我睡得安稳。

    第二日睁眼时,我居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他的怀里,而他正紧闭双眼,睡得香甜,双手都搂在我的肩上。

    我立时羞得无地自容,便在心中盘算,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抽身出来,这样就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谁知,我刚抓住他的手,却发现他的眼睛倏地睁开了,就这么似笑非笑地打量我。

    我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娘子醒了?”他抢先问候道。

    才一个回合,我就败下阵来,只能硬着头皮,红着脸低声道,“你放开手。”

    “不要。”他一口拒绝,半眯着眼睛,慵懒还有些戏谑。

    “这可怎么办,你得对我负责。”他委屈巴巴地,装作苦恼。

    我简直要气炸了,“你怎么耍无赖呢?”

    “你抱了我,想赖账不成!”他一副讨公道的小媳妇样。

    “现在是谁抱着谁呢?”我白眼道。

    “那我不管,晚上可是你先抱的我。”他辨道。

    “有什么证据,怎么就不能是你先抱我呢?”我脑子一热,急道。

    “好,就是我先抱你的!”他立马转口。

    “你这个人,”我气得朝他胸口锤了一拳,“怎么反复无常?”

    “我是看你害羞,所以才担下的,你看看你,脸都红成什么样了?你现在千万别出去,不然娘以为我欺负你,要找我算账呢。”他又吃吃地笑了。

    我欲哭无泪,“那你为何不把我推开?”

    他理直气壮地回道,“为何要推开,把娘子推开,我成什么人了?”

    我几乎要疯了,“赵重山!”

    “在呢!”他立马回道。

    “起来!”我认输道,“日照三竿了!”

    “遵命!”他回得倒挺快,却又道,“可是,我得先抱回来。”

    说着他居然又把我抱得更紧了,怕我打他,又逃命似地跳下了床,我都没有追得上。

    这一天,我都不曾搭理他,他一近身,我便瞪了回去,有娘在,他也不敢放肆。

    娘察觉出什么,疑心道,“清华,是不是这小子欺负你?”

    我不做声,这种事,怎么开口啊,却又实在不甘心。

    娘瞧着我为难的表情,便认定了重山不规矩,立马把他拖过去教训了一通,重山一口咬定他什么都没做,气得娘要打人。

    我只好拦道,“娘!没什么,重山他,他半夜说梦话,吓到我了。”

    娘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指示重山道,“从今往后,你连梦也不要做了!听到没有?”

    听了娘这玩笑话,我噗嗤一声笑出来,憋了一整天的怨气,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了,简直哭笑不得,还是与重山“冰释前嫌”了。

    一日,我正在厨房忙活,重山忽然进了来,在我身后晃荡,又不说话,我回头见他瞅了我半天,便道,“什么事情,我可忙着呢。”

    他搔了搔头,别别扭扭从身后举了一根簪子出来,道,“喜欢吗,我给你戴上!”

    那簪子样式是不错的,虽不值什么钱,但是也没有必要添来。

    家里的境况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是安安心心跟着他过日子的,不免就要怪他大手大脚,“我还有几件好看的首饰呢,花这个钱做什么?”

    重山不好意思笑道,“我知道,你随便拿出一件,都比这个好上万倍。可是我在街上走着,忽然就看到了,马上想到了你,我觉得你戴着肯定好看。”

    说实话,那一刻,我真的感到很高兴,这个人虽然总是欺负我,但他心里是念着我的。

    再看他扭捏的模样,应该是第一次送人簪子吧。

    我便笑道,“好,让你破费了哈,但是,收到礼物还能不高兴吗,我挺喜欢的。”

    重山特别高兴,正要给我戴上,娘忽然踏进门来,他的手便停在我的发髻上,戴也不是,拿下来也不是,僵在那里了。

    我们两个都怔了,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娘便摆手笑道,“疼媳妇儿有什么好丢人的,我瞧着清华戴上挺好看!”

    她又道,“能娶到清华这样的姑娘,是我们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嫁到我们家来,没享什么福,难道还舍不得这几根铁簪子么,往后日子过好了,就是金的银的,只要你喜欢,都叫重山买了来!”

    我和重山互相望了一眼,浅浅地笑了,他红着脸给我戴上了簪子。

    那日,空气里除了炊烟,还多了一丝喜乐的味道。

    尤其是我和重山愈是熟悉,愈喜欢斗嘴了,似乎成了日常,你一言我一语的,有时生气,有时好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赢,我总是输的哑口无言,最后又以他讨好为结果。

    这才是我们俩个该有的样子,从前的赵重山和乔清华,就是这般不服气,喜争长短。

    虽然琐碎平淡,却能让人忘掉许多不快。

    然而,岁月更大的代价,是不动声色,把一个个饱经生活沧桑的人,带离受苦受难的人世间。

    我出嫁不久,父亲的身体便急转直下,陡然垮了。

    他大概是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急着将我匆匆忙忙嫁出去,那日他说什么“要你能喝上你一杯喜酒,我死也瞑目了”这话,并不是故意激我,而是他真的预感到自己大限将到,不得不迫切地将这些事早早地计划好。

    我守在他的床前,心酸至极。

    他询问着我的境况,“重山待你好么?”

    我如实回答,“很好,您放心吧。”

    “你近来气色很好,比从前开怀很多,这都是,重山的功劳。”

    我不得不承认,“是。”

    “你万不可,辜负了人家。”父亲道。

    “好。”

    “清愁啊,我还是放心不下,你多费心,别让她闯祸,即便闯了祸,教她认个错便好,平日里,管教严一些,她一向服你。”

    我强忍泪水,点头道,“我知道的。”

    “清愁过来,”父亲唤清愁至床前,“我嘱咐你几句话。”

    “爹,您怎么了?”清愁哭得双眼通红。

    “哭什么呀,”父亲挤出一丝微笑,清愁便哭得更大声了。

    父亲道,“你这性子若是在外头,还得收敛些,不要强出头,不可露锋芒,遇事难断,便和姐姐商议,谨记,得饶人处且饶人。”

    清愁哭道,“我记住了。”

    父亲抚着清愁的脸,愧疚道,“我平日对你严厉,并非是嫌你,怪你,只是你自小淘气贪玩,又受尽宠爱,是大家捧在手心里的二小姐,你这性子难免比姐姐要骄纵稍许,倘若不对你稍加严厉,怕日后闯出什么大祸来。你可懂啊?你还怪爹吗?”

    清愁哇地大哭,“我都懂的爹爹,我不怪您,是清愁让爹爹操心了,您别丢下我,别离开我,爹爹!”

    父亲最后唤重山,“我把清华交给你了,日后她若有过错,你多担待,让着她些。你别看她文弱,实则心性高傲,骨子里执拗,念旧,但总归,还是个善良,讲理的女子。老夫拜托你,一定好好照顾我的清华。”

    “重山,逢此乱世,一旦有所机遇,你定能大展拳脚。只是有一句,不管你日后做什么样的人,成什么样的功业,必要以仁为本,方得长久。”

    重山沉痛道,“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清华,还有清愁。您的告诫,小婿铭记于心。”

    父亲满意地拍了拍他的手,缓缓闭上了双眼。

    在这一日,父亲交代了他最后给我们的嘱托,便走了。

    父亲走的时候很安详,脸上有一片欣慰之色,以往那些困苦,失落的神色一一散去。

    知道父亲终有一天会离开我们,以为做好了准备,但真正到了这一天,才发现自己根本应付不了,心痛,无助,不舍,通通让我想起曾经有父亲在的日子,一想到今后再也得不到父亲的指点,再也不能和他老人家闲话家常,就觉得天地冷清,无处可依。

    送走父亲,乔家的一切都没有了生气。

    我站在凄冷的院子里,回头见着那死沉的白布,心中一片怆然。

    这时,重山走了过来,什么也不说,只是轻轻地抱着我。

    我只是低头,泪盈满眶。

    他喃喃道,“不要怕,还有我,以后的路,我陪你一起走。”

    我再也忍不住,靠在他的怀里痛哭起来。

    父亲经了两次大难,都是重山帮忙解的围,于我而言,重山为我们所做的一切,不仅仅一句感激就能表达的。

    因有他的陪伴,我渐渐摆脱了苦闷的姿态,还是父亲一眼看透,并点醒了我。

    我身边,只剩这个眼前人了啊。

    他被我拖下了深渊,被迫与我一同沉沦,他纵缄默不言,随我摆布,我却没办法心安理得,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这份痛苦和委屈。

    我该对他好一点的。

    一日,我直等到半夜,重山都没有回来,我提心吊胆地跑去问娘,为什么重山还不回来。

    娘便说,“是县府的人请他喝酒去了。”

    “喝什么酒?”我追着问。

    娘便摇头,“不清楚,但肯定是好事。”

    “娘知道去哪儿喝酒了吗?”我便又问。

    娘便道,“好像,叫什么牡丹楼,名字倒是好听。”

    我一听,脸色一沉,暗暗咬牙,“当然好听,那可是花楼!”

    娘接着又道,“重山还说,喝到天亮也是有可能的。清华你去睡吧,这一夜长着呢,等他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别熬坏了身子。”

    “我去找他!”我眉头微蹙,有些着恼。

    娘一脸惊诧地望着我,“太晚了!别找了他,你又丢了。”

    “你听娘的,没什么不放心的。”

    “睡去吧睡去吧,平日你也宽心,怎么今日这般惦念。”

    娘打着哈欠,推我回房。

    我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了,但是我见不到他人,是睡不下的。心中早已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就等着他回来,好好交代清楚。

    待到夜深,我渐渐觉得有些扛不住,只好伏在桌上,先睡一会。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听到杯盏响动,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一股浓厚的酒气扑鼻而来,我霎时清醒过来,便看见重山踉踉跄跄,趴在桌上倒水喝。

    我赶紧扶起他,喂他喝了杯茶。

    他醉得不轻,站也站不稳,还一直嘟囔着,“翠儿,翠儿,你喝。”

    我“啪”一声把碗往桌上一扔,“这里没有翠儿,也没有酒!”

    他似清醒了一些,止住了胡话。

    我便问他,“牡丹楼的酒好喝吗?”

    “好,好喝。”他回道。

    我强忍怨气,又问,“那翠儿,美吗?”

    他没回答,却一直在笑。

    “你说啊,美不美?”我推了他一把,再次问道。

    谁知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迷离着双眼,笑道,“美。”

    我气得立时起身,却又被他环腰抱住,“清华,你最美,真的。”

    我没好气道,“你还认得我呢?”

    他又笑道,“我回来,就是为了见你啊。”

    他这一说,我又有些心软,便转过身来,仍然问道,“那你说,有没有抱翠儿?”

    “没有,没有!”他一直摆手,都要指天发誓的样子。

    我心想,要是他抱了牡丹楼的姑娘,我立马不管他的。

    但是他一脸无辜,又不像撒谎的样子,我只好道,“算你规矩,先饶了你吧。”

    谁知这呆子又道,“但是她坐到我怀里,她还,”

    “赵重山!”我气得心头发颤,一把拧住他耳朵,“那你回来做什么,温香软玉的,岂不美哉?”

    “我把她推开了,还警告她,别,别动我。”他可怜巴巴求饶。

    “你戏弄我是不是?”我继续拧着他耳朵,却没怎么用力,“人是醉了,怎么德行还是一个样?”

    “没有啊,我怎么会戏弄你呢,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他继续把头埋在我腰上,几乎要睡着了。

    看他一时糊涂一时清醒,我一下子又没了脾气。

    “下次你再喝得烂醉,我就打你,听到没有。”我嘴上还是忍不住数落他,他倒也乖顺,一直点头。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扶到床上,给他把脸洗了,正准备脱他衣服,他却满眼迷离,如痴如醉地看着我。

    我嫌弃地将他的外衣丢在一旁,白了一眼,“看什么?”

    “看你。”

    我正想警告他,抬眼却又看他如孩子一般,还有点可爱,就只戳了他脑门子,“你安分点儿!”

    我便要去脱他的贴身的衣裳,那一瞬间我是有片刻犹豫的,虽然成亲已不少时日,我们还从未有过什么亲密举动,更别提见对方的身体了。

    我便想,“反正你也醉了,应该不记什么,就算明儿醒了,我不理你就是。”

    可我一伸手,他便直接握住了,虽软绵绵的,但还是感受到一点控制的力量。

    “你又捣什么鬼?”我无奈道。

    他倒一脸严肃起来,道,“你要做什么?”

    我灵机一动,心想,这可是回敬他往日调戏我的大好机会,便故意调笑,“怎么,怕我吃了你啊?”

    接着三两下利落地就把他衣裳换了,但是乍一看到他的胸膛,我猛然感到一阵心慌。

    他却换了一脸镇定,由着我为所欲为的样子。

    我的面上感觉有些火热,手上的毛巾,迟迟不敢落下,尤其是当着他直勾勾的眼睛。

    我真怀疑他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我差点要临阵脱逃了,结果还是得硬着头皮给他擦身子。

    幸而他此刻倒安静下来了,不然我真想把他嘴给缝起来,只是他那双眼睛,便像长在我身上一般,我到哪里,他就看到哪里,越发痴了。

    重山的眼睛,清醒的时候异常明亮,非常好看,这醉了吧,倒多了几分傻气,还算可爱。

    待我要重新给他换上干净的,他却不答应了,又趁机扣住我的手,力气却比方才大得多了。

    “你别耍酒疯,”我警告道。

    他却道,“你看了我的身体,怎么办?”

    我便道,“我怎么不能看了?”

    大概也是执着于扳回一城吧,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样的话的。

    谁知他一个翻身,突然把我扑倒在床,我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你要负责到底了!”他一字一顿道。

    话音刚落,他的脸一下子就压了过来,逼得我立即转过头去,他的呼吸便直扑我的脖子,紧接着,他的唇也重重地落下来。

    “赵重山,你放肆!”我吓得朝他大喊,并使劲推开他。

    他却一点儿也听不见。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抬起头来,双手温柔地捧着我的脸,眼中满是痴迷,不断地唤着我的名字。

    “你这个骗子,你根本没醉。”我无力地骂他。

    他便吃吃地笑,“不,我真醉了,看到你才醒了,现在,又醉了。”

    说着他的唇又落了下来,这次比方才温柔多了。

    我忽躲开,执着道,“你说,翠儿坐在你怀里,你没有说完,她还怎么了?”

    我还是在意这件事。

    他坏笑了一声,这才学样,作势要解我的衣带,道,“还这样。”

    “下流!”

    我刚伸手,便被他抓住了手腕,他狡黠一笑,“哪里来的什么翠儿,都是我编出来哄你的。”

    我这才明白,从一开始,就是他的圈套啊。

    我立时感到满心委屈,眼泪就开始掉了下来,“在你眼里,我就是你拿来寻开心的么?”

    重山立时慌了,收起玩笑的模样,急道,“我同你开玩笑的,你别生气,我再也不做就是了。”

    凭他怎么求饶,我都不理睬,越哭越伤心。

    我数落他道,“我等你等到半夜,你竟做这无聊事来消遣我。”

    我将他推开,便往外走。

    他忙跟上来,拉住我道,“你去哪儿?”

    我赌气道,“我回家。”

    他道,“这就是你的家啊!”

    而后他立时又茫然,失落道,“还是说,你从来,不觉得这是你的家?”

    我感受到他的手,慢慢失去了力量。

    “我知道你心里,只是把我当朋友,这门亲事,原是我一厢情愿。你别走,我走。”

    他彻底松开我的手,胡乱披着衣裳,满目颓然地踏出了门外。

    看见他心灰意冷的背影,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冷漠,有多伤人,他只是不说而已。

    我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是如何做到这般心安理得的。

    我的气恼,也没来由,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想和他吵架还是如何,见他走了,我比方才更加委屈了。

    我哪里就到了不想见他的地步,我只是想赌气罢了,我那句话,是无心的,其实平日和他拌嘴,这句话就算是我的口头禅了。

    这会儿说出来,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竟会一下子触动他心中最敏感的一角。

    恃宠而骄,比起他,我更可恶吧。

    一瞬间,悔恨如排山倒海朝我涌来,顷刻便占据了我的心,我心里着慌,便立马也追了上去。

    但是这个人,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又或是真的走了?

    我四处张望,丝毫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大半夜的,我要去哪里找他呢?一想到是自己一手将他推了出去,便觉万分愧疚,这本是他的家,我却闹得他有家不能回。

    父亲临终前嘱咐我,叫我不要辜负了重山,想到此,我的眼泪又不自觉掉了下来,埋怨自己忒不争气。

    可是,他就不能让着我些吗?我一向心软,他再哄我几句,或许我就不气了。

    一边恼他,一边后悔。

    “你要是走了,就别回来。”我呜呜哭起来。

    身后忽然传来重山的声音,“你在这儿,我还能去哪儿?”

    我忙回头,只见他已经站在了我身后。

    原来他一直都在。

    我瞬间又更伤心了,“我不过说了你一句,你就要离家出走吗?”

    重山慢慢朝我走了过来,小心地替我擦了眼泪,低声道,“我只是不知道,离你多远,才不会惹你心烦。”

    听到他这样说,我忽然觉得十分心疼。

    “你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我认错道。

    重山便道,“我知道的。”

    他静静地拥抱着我,慢慢地,我也就没那么伤心了,也不觉得他的怀抱,像从前那般遥远,其实,也是我可以到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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