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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又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她是否还像上次那样，把自己弄得既心碎又狼狈呢，我心想着要保护好她，可是我也总是感到无能为力。
张文书是清愁人生中的一个污点，虽然两人并没有苟且，但在董家眼里，这是比她悔婚还要致命的污点，他们怎么能容得下这颗沙子？
董夫人一通大闹，将那些隐隐约约，好不容易牵连起来的情丝一把扯断，清愁最不想董翊知道过去悔婚的隐情，董夫人却将它公之于众，从外人来看，清愁德行有失，是让人瞧不起的。
这一盆冷水下去，将她和董翊刚刚上升的热情浇灭了，透过这层湿漉漉的羞辱，我几乎看不到这段感情的出路。
黑夜里，我沉重地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你还想清愁的事吧。”
重山翻了个身，揽了我的肩膀。
“对不起，吵到你了吧？”我轻轻道。
他笑了一声，“我睡觉可不像你，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我是陪着你呢，你不睡，我便也不睡。”
他面对着我，透着微光，我看见重山的眼睛里闪烁着小星光。
他看着我道，“其实，董翊知道了也好，若总是瞒着，我看清愁也提心吊胆的，就是真在一处了，也不安生。”
我静静听着，仍担忧道，
“可是，董翊心里若是过不去，就此和清愁了断了，怎么办？我看清愁如今是实心实意地喜欢他了。”
重山便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可见你真是不了解男人啊。清愁缘何退婚，其实董翊心里大概是有数的，只是当着面说出来，总有些难堪罢了，这对董翊的心意，应该没有太大妨碍。”
“就像我，”重山突然顿住，欲讨论的声音戛然而止，“我”
他看着我，微微道，“我知道这些天你不好过。”
他知道。
我立马感到一阵愧疚，不敢看他，忐忑地缓缓背过身去。
“我没有，我好得很。”我小声道。
“我是说，害你担惊受怕了。”重山接道。
我便更不敢言语了。
想我们两个，从朋友做成夫妻，是没有经过爱情的指引的，有的只是父亲临终的嘱托。我不愿多想，我们究竟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无论是因为什么，都不会改变这桩婚约，也不会改变我遵从父亲意愿的决定，也不会改变我即将成为赵家儿媳的身份。
父亲撮合之前，我并不觉得重山有喜欢我的地方，他只是喜欢和我抬杠，而后又什么都不记得一般热心地帮我，我知他只是爱贫嘴，但一直都是个很好的朋友。
那段时日，我们是有很多话可以聊的，似乎，我在等着良生，他便在等着阿礼。
我们成婚之后，两个人都在学着如何做恩爱的夫妻，起初很拘束，后来，也就慢慢习惯起来，我也能感觉到，重山愈加将我看重，情意便也从他的言语，和眼神中大方地跑出来，寻常我有什么主张，他亦是言听计从，我知道他是最好的夫君了。
倘若不是乍一见到慕椋，我也不会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我以为，只要真正做了他的妻子，我会忘掉从前。
可是，自从慕椋出现，我心中的伤疤，再一次被无情地揭开，那样的鲜血淋漓，除了我自己，任何人都体会不到这样钻心的痛楚，和入骨的愧悔。
而这伤口，只要见他一次，就会加重一分，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否还会有愈合的一天。
所有人，包括慕椋自己，都告诉我世上再无良生，我却不信，只是不信，而我不追究，不是因为屈服，只是因为愧疚。
我心底，锁着他的影子。慕椋就像一把开锁的钥匙。我无法视而不见，不能无动于衷。
而面对重山，我一边想补偿，一边却又想逃避，他越对我好，我便越感到愧疚。
我仿佛闯进了一片迷雾，彻底失了方向。我越想寻找出口，就越是找不到，索性我便停下脚步，不去寻找了，只是等待，等雾散去。
我像一只刺猬蜷缩着身子，紧张不安地，强迫自己闭上双眼，迎接黑夜。
好像过了很久。
“大人，董少爷来了，在厅上候着。”
“嘘！别吵，我去看看。”
耳边迷迷糊糊传来重山和小丫头的对话，我努力睁开眼睛，而眼皮却似千钧重一般，死也睁不开，我感到自己被倒挂着，旋转着，明明还横躺在床上，却感到自己已经下了床，东倒西歪跟着重山到大厅去了。
耳边慢慢清静了下来，我又不可救药地倒头睡去。
这一睡，居然到了晌午了。
我深深地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左右看了看，屋里没有一个人，安静得出奇。我掀开被子，走下床，目光忽然被桌上一只长长的普通的黑木匣子吸引了过去。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木匣子，那么长，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我带着好奇心，随手掀开来看。
“啊！”我惊得连同盒子一齐扫飞了。
一只血淋淋的连着袖口一齐斩断下来的断臂，从匣子里滚了出来！
“重山！”我失声大喊！
忽然额上一阵剧痛袭来，我猛地睁开了双眼！
“我在，怎么了，撞到头了？”一只厚实的大手从我身后抱了过来，我转头便扑到他怀里。
“做噩梦了吧，没事，没事，我在呢。”重山紧紧地拥着我，柔声安慰道。
我把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口，恐惧就消散了一大半，慢慢醒转过来，只是委屈得泪珠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这才发现，天刚刚放亮，屋里安静得只听到我急促不安的呼吸的声音。
我满头大汗，人还在床上，重山就在我身边，一脸迷茫和怜惜地望着我。
“我，我，梦见断手!就在那里，那个黑匣子里面！”我指着桌子的方向，头却不敢转过去，牙齿忍不住打颤。
“桌上什么也没有呢，你看？”重山试着掰过我的肩膀，我却死死环着他的腰，不肯动弹。
“真的，清华？”他“噗嗤”一声笑了，抚了抚我的头发，顺势将我拦腰抱起来，我看他就要走下床，慌得眼睛一躲，揪着他的衣袖央求道，“你做什么？”
他无奈笑道，“我带你来看看，方才是做梦了，这屋子里除了我们两个，什么也没有，你看，没有黑匣子，更没有断手，不必害怕。”
我惊魂未定，经重山劝了很久才敢把头转过来，又往四处各个角落扫了好几遍，确认没有那些恐怖的东西，方才放下心来。
重山便又把我抱回床上，埋下头来，捧着我的脸笑道，“要不要我哄着你睡下？”
“哄？我是小孩子么？”我便小声嘟囔。
重山继续笑道，“像，还是个十分要强的！”
“我就知道你笑话我。”我没好气道。
“我说什么来着，让你不要总这么胡思乱想的，才做这些噩梦，你该学学我，只想些——”他兀自笑出声来，我越看越气，“想什么？”
“一想美酒在手，二想美人入怀，这梦里啊，就快活呢，一觉醒来，只觉意犹未尽，哪里像你，一个噩梦，把自己吓得半死呢。”
好啊，美酒，美人他竟说得那么认真？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每日喊你起床时，你总不乐意了，原来是我不懂规矩，扰了你的美梦呢。”
我哼一声，“我今后就知道了，再也不唤你起床，你想赖到几时我都不管你，如何？”
“可我是个斯文人，你只想你的，别带坏我。”我便兀自倒下，背过身去，不看他。
重山又在身后小声道，“怎么又生气了，对对对，我有辱斯文，我今后改了，一定改，好不好？”
我不理他。
重山便又凑近了道，“只是这酒啊，是你酿的梅花酿，人呢，也是眼前这个气哄哄地装作睡着的人。再没有想别的。”
“所以，我还改不改呢？啊？”他摇着我的肩，哈哈笑道。
我不得已哭笑不得，转过身来，抬手道，“你再贫嘴，小心我动手了？”
他一伸手便握住我的手，“人人只道你温柔娴淑，却不知你动不动只对我喊打喊杀，我心里难道不委屈？”
“难道你不是正儿八经地哄着外面的人，却整日在我面前变着法子拿我揶揄取笑？我这样好脾性的都忍不住要动手打人，都是你惹人生气的缘故。”
我眼眸一垂，“不许驳我，我今日受了惊吓，还没缓过来呢，你需得让着我些。”
他忙笑着点头，“娘子既然吩咐了，我哪里敢不听呢。”
“你再睡会儿吧，别怕，我会守着你。”他便又把我扶着躺下。
我刚想拉着他守在身边，他已早说出来了，我便安心地点头，准备睡下，丝毫没有意识到，直到躺下，我还紧紧攥着他的手。
待我再次醒来时，微微睁眼，发现重山还在床边，他微微托着头，双眼微闭，厚厚的长长的睫毛似跳跃着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暖的光，先前那些恐惧，也再也没有了。
不时，一个小丫头走近了来，禀道，
“大人，董少爷来了，正在厅上候着。”
“嘘！别吵。我去看看。”
这熟悉的对话使我从微微晕乎中陡然清醒了过来，我一个激灵起了身，定定道，“我醒了，我和你一起去。”
“你确定？”重山看着我又是一脸惊异，便犹疑问道。
“嗯，我要去。”
“那你好些了么？”
“我好了。”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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