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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不让我踏出吾静湖一步，我便只好先假意妥协，看能不能先出了吾静湖再说。
他想要什么，我自然知道。
我便向他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不能不清不楚地住在这深宫，我家世清白，父亲生前极重名声，绝不能因为我让人背后说闲话，说我见不得人，仿佛我与你私通似的。你需得给我一个名分。”
他果然就开心起来，“你想通了？”
我点头道，“你是我自小相识的，我放得下心。”
长秋便道，“我可以昭告天下，立你为后。”
我摇头，“那倒也不必。我也不是看重这地位。你的王后，自然要从朝中公侯贵卿之女里挑选，你即将登九五之位，根基尚未完全稳固，正需要各大朝臣的支持，选后是必然用上的手段。”
“不用为了我，和他们起争执。只要你心里不把我看低，能真心待我，便好。”
长秋笑道，“我说过了，我不需要和任何人交代。”
“我可不能委屈了你。而且，我也答应你，此生绝不另立侧妃。”
我犹疑了一下，“那，还是不要大张旗鼓吧。我不想消息传回颍川，亦或，传到其他的地方。”
“好歹给我留些体面，可以吗？”
长秋毫不犹豫地点头，“听你的。”又红着脸问我，“那我能抱抱你吗？”
我摇头道，“我们还不是夫妻，还是要遵循礼数。”
长秋同意道，“你说得对，我不能这样轻薄了你。”
我便接着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正式迎娶我呢，我想，也不能太仓促，至少得等你登基大典之后吧？”
长秋笑道，“放心，我一定把我们的大礼安排得尽善尽美，我这就回去找奉常令挑个最好的日子，到时候，你若不想铺张，我们就只在宫里热闹一下子，你想宴请谁，就宴请谁，谁都不想请，那便都不请，没有人能说你什么。”
我便道，“我不讲究排场，也不想出风头。原本我这个身份，就是朝中那些大臣知道了，都要劝谏你一番的，到时候动静太大，反而闹得不愉快，索性，就只请最亲近的人，你父王，臻夫人，我妹妹，还有你的几位心腹好友，便罢了。”
“倘若他们都没有什么意见的话。”我皱了皱眉头，“只是，我担心你父王知道我的身份之后，不会应允此事。”
长秋也犹疑了一下子，但还是给我信心，道，“他没什么不应允的，再说了，这事也不是他说了算。那日南熙殿，你见着我那些弟弟们了，你便知道，除了我母亲和臻夫人，他还有过很多女人，在娶亲这件事上，他有什么立场来指点我呢。”
“你放一万个心，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
我只点头道，“那你告诉我，赵国可有些什么风俗，忌讳，宫里又有些什么规矩，讲究，是我要了解清楚的，我可不想日后住了下来，反倒闹了笑话，还是提前熟知了才好。”
长秋低头笑了，“倒没有什么格外不同，你在咸阳是怎么样，在我这儿依然是怎么样，我也不喜欢繁文缛节，拘束了你。”
我微微道，“你若是没有工夫，便先不管吧。我便待在这吾静湖，这里没有人，也就闹不出笑话。”
长秋话锋接着一转，又道，“可你是世家出来的，平日养成了许多规矩，一时叫你什么都不顾，你反倒不自在。”
“我也不是没有工夫，只是我自己，也都未曾理会过这些，你问我，我也是答不上几句出来。”
我便问道，“那怎么办？你总不能教我自生自灭吧？”
长秋道，“这样吧，我找人教你。”
“请臻夫人来吧，她就同我母亲一样，臻夫人来赵国也有很多年了，你说的那些规矩，她都懂，眼下宫中大小事务，都是她在料理周旋。到时候我的登基大典，还有我们的大礼，恐怕还要请她主持才行。”
“我信得过她。”长秋道。
可是他这一句信得过，便让我心里有些着慌，长秋如此信任她，可见他们关系之深厚，说是亲如母子也不为过。
如果是这样，就算我找到她，又该如何开口向她求助呢？她又怎么会帮我呢？
怀着一丝忐忑，我也只能搏一搏了，试试看吧。
长秋再次出现时，和他一起来的，还有臻夫人。
看得出来，长秋对她礼敬有加。在我们几个小辈面前，臻夫人自有一股震慑的力量。
所以即使每个人心中都有许多小心思，在她面前，也都识趣地收敛回去，便都安安分分地。
“你一定就是清华了，”臻夫人笑容可掬，拉着我的手，亲切道。
我点头，便把清愁唤过来，一起行了礼。
臻夫人便道，“近日天气转凉，吾静阁应新添一批衣物用资。长秋忙于朝堂公务，差点疏忽了。”
“二位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说。恰好我带了些新布料和图样来，花色和款式我瞧着都出色。”
“过来看看，”她命人把这些东西一一陈列好，拉着我的手坐下来。
长秋默默地跟了过来，站在一旁，那规规矩矩的样子，的确还是从前那个阿元。
“过几日就是新王登基，这个颜色显得隆重些，清华觉得呢？”臻夫人指着那片绛紫道。
我便问道，“夫人，难道我也要出席登基大典么？”
臻夫人便道，“这是长秋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难道姑娘不想亲自为他庆贺么？”
我只好点头。
“那你觉得这颜色如何？”臻夫人遂重新问道。
我便拿起来，端详了道，“夫人好眼光，稳重而不张扬，非绛紫莫属了，且手感也十分舒适。”
“清华眼光也不错。”臻夫人笑道。
第一次见面，为了不显得自己迫切想要出去的心情，我便没有向臻夫人提起一个字，心里急切也不得不装出从容的模样来。
臻夫人也没有说别的什么，只道，“两位姑娘住在吾静湖，未免也太冷清，不如同我一起搬到湄宫去住吧，往后我照料起姑娘来，也方便许多。”
我一听，这是要接我出去，机会自然就多了，心里暗暗便有些激动起来。
长秋却摇头道，“这里是王宫风光最好的地方，是我专为清华准备的，若是觉得冷清了，我可以多派些人过来。”
看来他还是不愿意让我出去，我也不敢表现出我的失望，只好道，“我随意。”
他方笑了，臻夫人便也不再坚持，同我们告别。我便想晚些时候再寻机会。
刚送出门时，我却不知为何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觉得胸口奇闷，整个头骤然晕乎起来，已经站不稳脚跟，连“慢走”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觉眼前一黑，便瘫倒在清愁身上。
待我第二日醒来，已是躺在床上了，只是觉得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气，头脑却是很清醒的，于是也立马认出这不是我们住在吾静湖的房间。
突然清愁一把将我扑住，激动喊道，“姐姐终于醒了！”
“我怎么了？”我揉着太阳穴，一脸茫然。
清愁把我扶起来，一五一十道，“昨日我们出门时，你忽然晕厥。太医诊出来，你是有身孕了，因体虚才致病倒。”
我一阵恍惚，心潮澎湃，脸上唰的一片火热。
清愁轻轻把手放在我小腹上，有些激动道，“你刚刚喝的呀，是安胎药。姐姐，你的确，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真的吗？
我听到这确切的消息，只觉得心慌气乱，以致愣了半晌，一言不发。
“姐姐不高兴么？”清愁察觉道。
“我如今自身都难保，如何顾得上他呢？”我惴惴地问，“长秋知道了吗？”
清愁点头道，“知道了。”
我心中一怔，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的计划不是要泡汤了么。他肯定容不下这个孩子，会不会连我也容不下了？我先前向他妥协，只是为了让他打消对我的疑虑，好接近臻夫人，我能得到他的信任，就好去求臻夫人。
这下好了，如果因为孩子，他改变了主意，我该怎么办呢？后面只怕是更难了。
清愁摇了摇我的肩，将我的思路打断，“姐姐想什么呢？”
我便把自己的担忧和她说了。
她便道，“你想多了，长秋殿下没什么不同，这安胎药还是他亲自嘱咐太医配的，昨儿还守了你一宿呢。”
“他还是疼惜你的，不然，也不会答应臻夫人留你住在湄宫，臻夫人说你身子虚弱，不能再一个人待在那吾静湖，需由她亲自照料才行。我看得出来，他不是浅薄的人，他心疼着你呢。我看这是个好机会，你趁机多笼络他一些。”
她的话语落在这个词上便戛然而止，神色不满，略有愠色，“还有那个人，”她加重了语气，“为了几座城弃你不顾，你就不要再留恋他了。我看你皱着眉头，必是想起他来了。等我们出去了，就先找个地方安定下来，是回咸阳，还是去齐国，到时候再说。再不然，若长秋殿下对你果然是真心的，你就是真的留在赵国，都比回去颍川强。”
“还有，你这肚子里还有一个小东西呢，他一来你就惶惶不可终日，那他怎么办呢？你明明是看重孩子的，为了他，也要打起精神来，我不想见你灰心丧气，自怨自艾的。我觉得他来得正是时候，以后我们仨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霎时，我倒被她这一番苦口婆心和老成持重的模样惊讶到了。
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晚上，只不过那时卧病在床的是她，用心良苦劝慰人的是我。
这些年，我一直把她当成小孩儿看待，殊不知，她早已悄悄地长大，骨子里懂事得令我骄傲。
她再次举起汤匙朝我喂来，结束了方才的一板一眼的说教，眉眼才又温柔起来，我便知道她是真的长大了，不是那个凡事都依赖我，需要我哄着的小孩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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