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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此地,往往会让人觉天圆地方,身似困兽,郁郁不敢高声语,更别说驾马疾行了,所以当地人对此处有一个十分贴切的称呼,下马弯。
下马弯,并不是处聚宝生财的福地,而且这近几十年来,下马弯前的店铺换了不下百家,都是渐渐落败,只如今的金源还做得像模像样。
金源后有一处比其他店铺宽敞的大庭院,庭院开了后门,后门外是一片荒地,往日荒草萋萋,甚是萧条,近日却被开辟了出来处百丈方圆的空地,还修葺了一高台,添置了百来个座椅。
六十四枚只有春节中秋才可能拿出来的鸣炮在下马弯前响了八轮,游荡在聚金街的各色人等便开始似潮水往金源里涌,当地人见着,有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免不了好奇,也听不进家里人的劝阻,头脑发热便随着袒胸露背,服饰各异的江湖客们一同往金源里挤。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汇集在人流中的江湖客们也自然没有好心提醒的,若真城门失火殃及了池鱼,也好有几个肉盾儿不是?
众人一同挤进门,那些当地的年轻小伙儿才猛然发觉,今日的金源似乎与平日不太一样。
店面上的依旧是昂贵的低廉的珍稀的寻常的混在一起的熟悉布置,但自门口直后院两排二十多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将进入的客人尽数拦在一条并不宽敞的货道上,丝毫没有因人流纷杂失了一丝分寸。
……
“琉璃瓦,琳琅桥,桥下藏着金娃娃。马儿急,弯儿险,轱辘摔进盆子里。”
叶微尘主仆走出花神庙,细雨不知何时已然停了,只天空还灰蒙蒙的见不到一丝明媚。
墙根上,几个孩子正在嬉戏,边唱童谣儿边打拍子,玩得正是开心。
许是那几个孩子见叶微尘大不了他们几岁,有个活泼的女孩子便甩着两条马尾辫跑过来,娇憨道,“小哥哥,我们差一个人,可以同我们一起玩吗?”
她说着,眼睛很灵动往几个小伙伴那里瞅,那几个孩子便故意又喊又跳,那两个马尾的孩子便更底气十足挺了挺胸膛,像是在说,你不去,可是会后悔的哦。
叶微尘愣了愣,心里忽然有些涩涩的,曾几何时,他也有这般自认为骄傲的憨傻时候,可惜到底往事不堪回首。
他笑了笑,有些愧疚耐心道,“哥哥有事,不能陪你们玩,这样,我送你们一人一个糖人,可以吗?”
那女孩子眸子一亮,赶紧拍手,“好!”
然后,她脸僵了下,有点腼腆又较真身出一根手指头指着叶微尘,“骗人小狗!”
“好。”叶微尘抿唇浅笑,微微侧头看了眼于逸。
于逸点了下头,便往糖人摊方向去了。
那女孩子是地地道道的大同府人,成天跟一群同样在泥地里打滚儿的孩子到处跑,一时间只觉得面前这个白净的哥哥说不出的赏心悦目,都有些看呆了,等叶微尘将糖人递给她,才反应过来,呀了一声,脸一下子热了起来。
不过这孩子肤色黑,脸红也看不出来什么,只是看着更腼腆了些,低着头努努呢呢不知道在说什么。
叶微尘没听明白,索性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便冲远处观望的几个孩子招了手,那一群孩子窝蜂似的跑来,也不跟叶微尘打招呼,就去哄抢那女孩儿手里的几个糖人。
那女孩儿见状,也顾不得羞怯,立即手脚齐用,与那几个孩子扭成一团。
叶微尘见着哭笑不得,他这倒是好心办了坏事,再呆在这里不是更尴尬,便招呼了于逸悄悄往石子路上去了。
石子路连着同心桥。
“据说,情侣同过同心桥,便可永结同心,若同心桥上相识相爱,便可白首到老。”叶微尘随意看着擦身而过的男男女女,闲闲道,“不过,像我们这般大老远的跑来跟花神抢生意的,估计这辈子也没这个福气了。”
于逸每每听叶微尘这般似乎事不关己的调侃,都忍不住想笑,但又从来憋着不笑。
“想笑就笑嘛。”叶微尘眉眼弯弯,似乎心情不错,“于叔,我记得你还未娶妻生子,我认识些人,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两个。”
于逸抿了抿唇,岔开话题道,“后面那几个尾巴怎么办?”
叶微尘歪头瞟了眼,好心情敛了几分,嘀咕道,“虽然不是麻烦,也的确挺扫心情的。”
他又往前看了看,见到前面隆起的高桥上有个绿色衣裳的女子正百无聊赖往这边走,见其眉眼飞扬,显然是个刁蛮的主儿。
叶微尘眯了眯眸子,忽然又笑了起来,有些不怀好意,“走吧,走吧,便让他们跟着。”
于逸有些疑惑看了叶微尘两眼,有点摸不着头脑。
……
小雨初歇,道路如洗,路旁的草木也似鲜明了许多。
游人如织,踩过石子长街,缓缓汇入七喜河上的同心桥,又往四面八方散去。
“人呢?”
“小兔崽子,溜的跟兔子似的。”
“我呸!”
“温大哥?”
仓促追上同心桥的四个年轻人见视线中的两个人只是晃了一下,便没了影子,一时间只觉得憋屈至极。
“找不到便算了。”秦岷温眉头微微皱着,说出的话却是温和,“时间也不早了,等我们走到聚金街也就差不多……”
他还没说完,身侧有个人忽然撞过来,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身边的几个人也下意识往一侧闪避,那眉梢生了一颗红痣的女子有些走神,一时间没注意身后,差点跟身后的人撞在一起,连忙低声道,“抱歉。”
那差点被撞到的女子却不是好相与的,立即竖眉瞪眼,“你没长眼吗,撞到我小心我割花了……”
她没说完,忽然注意到女子身边还站着几个人,微微一愣,然后笑起来,“好啊,可让我找到你了!”
她说着,伸手就去揪秦岷温,“你,就是你,还我马!”
……
同心桥上的争执很快吸引了来来往往男女老少的注意。
无论花神庙,七喜河,还是同心桥,都是有追求喜结良缘意蕴的祥和之地,到此的善男信女都生怕自己的莽撞惊扰了花神娘娘,冲撞了自己的姻缘,这般热闹倒是少见。
那绿色衣裳的女子似乎铁了心要这一队人还马,拉着最年长的那年轻人死活不撒手,还有闲工夫跟另一个年纪只比她大一点的男子吵的面红耳赤。
那长眉男子和眉梢生了一颗红色小痣的女子站在一边,想插嘴可实在没这能耐,只能看着干着急。
那被拉着不让走的男子倒是从容,看着两个人你一句我两句地吵,不仅不出声辩驳,反而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唇角微微翘起,似乎看得,很是怡然。
两方人互不相让,吵得热火朝天。
围着的诸人有的只当看热闹,有的却觉得不吉利,指指点点,倒是态度不一。
叶微尘坐在同心桥的栏杆上,两只脚半悬在空中晃悠,不时抬头看两眼人头涌动的热闹景象,唇角微勾,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只当提个醒,以后可别再想着随便招惹他了,否则他也没有这般好说话了。
他打了个哈欠,扶着于逸跳下栏杆,猛地见到有个青色衣裙的少女自桥那边走过,不由愣了愣。
于逸最能察觉叶微尘的细微心思变化,也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那少女长发及腰以一条黑色丝带简单系着,束在脑后,背后背了一捆灰色黑色白色布条捆着的长匣,年纪不大,却似乎十分干练果断,浑身上下透着一种生人勿扰的气势,似乎察觉有人看她,视线猛地投过来。
她目光锋锐又漠然,似一柄出鞘长剑,能刺得人眼眸生疼,不敢与她对视。
叶微尘却只是微微一笑,似乎是与熟识的朋友打了个招呼那般从容。
那少女皱了下眉,便不再看他,下意识摸了下手腕,脚步加快了几分。
于逸愣了愣,惊异看向叶微尘,眼神略有古怪。
叶微尘又笑了笑,并未解释,视线悠悠投向桥下,见到个背着书篓的灰衣书生正佝偻着背脊上桥,眼神不由恍惚了下,轻声道,“明年,又是三年一次的开殿了?”
“是。”于逸低声回答。
叶微尘敛了笑容,似乎心情沉郁了下来,“快清明了?”
“过几日便是了。”于逸肯定道。
叶微尘微微低下头,不让人看到他眼中的情绪,几个呼吸又抬起头,微笑道,“走吧,可别错过了好戏。”
于逸低声问,“去哪儿?”
“去……”叶微尘抬头环顾了眼四周,伸手朝一个方向指去,“那儿!”
于逸眯了眯眸子,声音低沉了几分,“观星塔?”
叶微尘肯定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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