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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天衍局 > 第七十五章 轻歌桥上歌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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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画皮师在这方面算是登峰造极的,无论是在画皮技艺上,还是衣食住行方方面面。

    天色渐晚,晚风冷雾中,马车仍在街道上慢悠悠地溜达,引得路上行人不时侧目。

    白蓬马车里,俊美异常的年轻人自车窗淡淡瞟了眼名为仙客居的客栈,这已是晏城最昂贵的住所之一了,淡淡道,“太吵!”

    马车便半点未停留,继续沿着街道缓缓行驶。

    秦岚压抑恼意看了杨宁一眼,有些厌烦挠了挠头,对于屈尊降贵来马车上的人没有一点好脸,转过大半个晏城,竟是没有一家客栈是能看得上的,这人事可真多呵。

    “我记得轻歌桥那边停了几艘画舫,这时应该亮起来了。”一直低头看书的少年人并未抬头,缓缓说道。

    秦岚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那个笑起来似能晃眼的年轻人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冲外面喊,“于叔,去轻歌桥那边看看。”

    秦岚愕然,画舫?歌舞乐坊?今晚他们要去那里过夜?他要开荤了?

    他下意识去看叶微尘,瞅着少年那瘦弱单薄的小身板,心中开始嘀咕,这小家伙行不行啊?

    暮色已然深沉,河面张灯结彩,染红了河水,映衬了一艘艘金碧辉煌的歌舞画舫,现出妖媚的色彩。

    众人下车便听着婉转入耳的歌声,接着听到少年人毫无情绪的冷清话语,“来这边。”

    秦岚讶然,剩下的人倒不以为意,由叶微尘领着,施施然走向一座冷清的画舫。

    两个蒙鞑人并未跟去,而是看守马车。

    舫上此时正站着一个垂髫少女,像是早知道了在等他们,见了人慌忙掀了帘子迎他们进去。

    然后,众人便见着一个风华绝代的绝色佳人,蛾眉婉转低垂,媚骨恣意天成,可惜眼角已生了细纹,昭华将逝。

    她起身,冲几人微微一福,声音曼妙似箜篌,能穿透人耳膜,入了人心里,“几位贵客请。”

    叶微尘微微颔首,似早与佳人熟识。

    除了秦岚,亦无人流露出异样情绪。

    待众人坐定,佳人又含笑递上玛瑙杯,清香浮动,酒色冷冽,先给叶微尘,然后给的杨宁,姿态随和自然。

    秦岚觉得奇怪,瞅了叶微尘一眼。

    这人易容了一张只是清秀的容貌,在一众人面前怎么看都是最不起眼的,怎的佳人只偏向于他?

    他实在无法将叶微尘跟烟花柳巷里的人联系起来。

    愣神间,视线中忽的出现一截皓腕,秦岚抬眸,见佳人微笑看着他,正伸出如雪皓腕,给他注满一杯佳酿。

    佳人眼角微纹蔓延,此刻似乎也变得微不足道,甚至因了这风霜之色愈发我见犹怜。

    “先生此番来晏城,要与朋友前往何处,若有落蝉可效劳的,先生尽可直言。”佳人声音与相貌一般醉人,让人似要酥倒在这裂帛断玉的声线中。

    秦岚顿时瞠目,望向叶微尘,倒不仅仅是叶微尘与面前的佳人相识,还是因为佳人的称呼。

    先生与大家,在九国间都属于敬词,是给地位尊崇或者在某一领域技艺相当超强脱俗的名士的尊称,并不是谁都可以担得起的。

    叶微尘并不言语,微笑看着对面的人。

    落蝉脸色立时变了变,敛了笑容轻声道,“落蝉不过一届女流,先生是世外人,翻手便可让落蝉万劫不复。”

    秦岚撇撇嘴,看着即使变了一张脸,依旧矜持克制得令人不敢亲近的少年人,心中不止一次隐隐不快。

    这人年纪不大,可太会端着架子,这么看着,哪怕阴晴不定的杨宁都比他可爱了许多。

    杨宁在一边忽然咯咯笑起来,很顺其自然地往叶微尘身上靠,嬉笑道,“人家诚心实意地道歉,又非罪大恶极,你若揪着不放,这就不讨喜了哦。”

    秦岚一身鸡皮疙瘩,他实在受不了一个大男人小女子似的矫揉造作,哪怕这个男人美得女子都自愧不如。

    叶微尘挑了下眉,像不在意杨宁以这般撒娇的口吻冲他说话,缓缓道,“我来这里的确是有事的。”

    他摊手在桌上,现出一枚乳白色的圆形玉佩来,像是一枚通宝铜钱,刻了八卦中的一个离字。

    离,乃大凶之兆。

    落蝉面上并不显异色,只是开口声音都在发颤,像是在确定,但更像祈求,“您……答应了?”

    叶微尘盯着手心那枚玉,比谁都清楚这怎么来的,代表了什么,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做,缓缓道,“这枚离币换了你二十几年的平安,你若不愿收回去,只当我从未来过。”

    落蝉连忙伸手,将玉攥在手里,捧在心口,喜极而泣,连连道,“先生能答应落蝉,落蝉已是万死犹轻,此后落蝉的命只管先生一句话,是死是活,必无怨言。”

    “记得你今日的话便好。”叶微尘低头喝了口杯中酒,闻着醇香清冽,可入了喉整个口腔里却都是苦味,苦得他微微皱眉。

    酒怎么可能这么苦呢,比药还苦。

    杨宁在一边抿唇笑,因为看了一场好戏,所以心满意足。

    他转头见秦岚呆呆傻傻,长亭一脸茫然,于逸面色冷肃,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笑吟吟看着对面的佳人道,“我听说燕北之地有一种果子酒,二十多年前或者更早一些风靡一时,那句诗怎么说来着,乾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据说是叫“醉尘”?”

    落蝉轻拭去眼中的泪水,扯出一个极其明艳的笑,“公子所言不错,是取自“持觞酒意巍,醉笑尘与殇”。”

    “啊呀呀,我便觉得这酒香是香,却是冷了些,原是如此。”杨宁漫不经心地笑,掩口道,“那可要少喝呢,免得睹物伤情。”

    落蝉低眉浅笑,并不答话。

    叶微尘又抿了口酒,喉间的苦意苦得他几欲作呕,他闭了闭眸子,抬眸时已一片平静,搁下杯道,“前世往事,终已是过往,即是大梦一场,何需自怨自艾?我记得落蝉姑娘早先弹过一曲《幻梦》,便是这个意思。”

    落蝉欣然一笑,手指划过案上的黑漆梨纹缠弦筝,“能在先生面前奏一曲,是落婵的荣幸。”

    叶微尘平静点了点头,低头转动手中的玛瑙杯把玩。

    杨宁抚掌,欣喜道,“听闻洛京的四曲皆封了弦,今日竟能一同沾个光,幸事幸事。”

    落蝉漠然点头,纤指回旋弹拨,奏响了《幻梦》第一音。

    众人于是看见一个蹒跚学步的漂亮女孩身处琼楼金阙,衣着锦绣霓裳,扑倒在接着她的大人怀里咯咯得笑。

    落蝉悄然起身,曲调也随之急促几分。

    琼楼金阙外传来钟声,悠扬回荡,殿宇中人仓皇奔逃,呼喊声尖叫声渐渐围绕在小女孩四周,没有人理她,她茫然坐在地上,四顾周围,放声哭号。

    琼楼玉宇崩塌,山河变色,乌云压顶,一切渐成废墟,血水染红了废墟。

    落蝉抚筝吟唱,边唱边舞,似杜鹃啼血,忽而语调一转。

    方寸船舱乍然间云破日出,夺目红霞弥散天际。

    慈祥的老人将她脖颈上的伴生玉取下,轻抚她的额头,今日起,过往一切皆是幻梦,她将得到重生。

    落蝉舞姿蹁跹,清音宛转,玲珑身段似追风逐月,道不尽的妖娆之色。

    突然间一个凤点头,落婵纤腰一扭,轻巧飘然回案上。

    琴声清幽空灵,舞姿雪回花飞,举手投足勾人心魄。

    众人目不能移,紧紧追随着她的身影。

    她却折腰抛袖,修袖宛若秋水,清冽冽曳过最后一个琴音,戛然而止。

    余音绕梁,在众人心中久久激荡。

    “落蝉姑娘的技艺愈发精湛了。”叶微尘的声音中有一丝缅怀和不忍,当年不懂曲中意,如今再听方能感同身受。

    他叹息着起身告别,“今日承君之诺,日后必如君所愿。这就告辞。”

    ……

    众人上了轻歌桥,都有些未自那曲子中回过神来,尽皆默然。

    “去仙客居吧。”叶微尘轻声提议,那边有单独的院子,不至于被人盯上闹出大动静来。

    秦岚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讶然道,“不是在这里过夜?”

    他说完,自己便后悔了,脸色变得有点尴尬。

    杨宁漫不经心挥挥袖子,轻笑道,“若不是怕被堵在外面,也不至于这般招摇过市,委实良心不安呐,那里其实也是可以的。”

    长亭对此见怪不怪。

    秦岚不太能听懂杨宁的话,但听出了一点,原来叶微尘和杨宁早商量好了来这里走一遭,反倒是自己成了笑柄。

    他哼了一声,有点郁郁。

    杨宁凑近他,笑得比花还娇美,伸出一根玉指去戳他脑袋,“怎么了,脾气这么大?”

    秦岚晃了下神,接着打了个寒颤,连忙将叶微尘拉过来挡在自己面前,“离我远点,你恶心他。”

    长亭立即忿忿不平,准备上前给自家师尊出头。

    杨宁却伸手拉了他回来,一点不恼,反而掩唇咯咯笑起来。”

    夹在中间的少年不理会这些,他转头看下桥下。

    灯光映着河水波光粼粼,红绿交映。

    远处画舫,歌姬的娥曼妙语随夜风飘上长桥,传入耳畔,在夜风中似隐似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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