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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建国带着老伴回乡下,脚步像铅一般沉重。从离开儿子那一刻开始,郭小萍就一直哭哭啼啼的抱怨,哪怕前面坐着司机,宋建国觉得无比难堪,他咬着牙拼命地忍受着。
通过后视镜,他能看到司机不满的脸,时而皱眉,时而板脸,宋建国恼怒地看着自己身边的老婆,猛拉了一下她衣服。
郭小萍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脸上都是不解。此时此刻的她,因为泪痕狼藉,看上去像深秋被雨水打湿的落叶。
宋建国本来就心情不好,在关家受到奇耻大辱,孙子的满月酒没吃就回来了,本来就很想将火气迁怒于人,偏偏老婆又不识相!
因此,他黑着脸愠怒地说道:“不要哭了!”然后嘴巴朝司机的位置努了努,意思是这里不是家,注意影响!
整个人像即将爆发的火山。
然而,郭小萍瞄了一眼前面开车的司机,嘴一扁,无所顾忌地说道:“我说话他又听不懂,我说的是老家话。”
简直蠢到不可救药!
宋建国心里的白眼翻到天上去,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握成拳头,前尘往事如同潮水一般向他涌来,几乎让他窒息。
郭小萍看到老伴不搭理自己,又想起在关家受到的种种屈辱,以及嫁给宋建国这些年过的贫苦生活,如同潮水般向她涌来,她想着这辈子到底图的啥,难道活着就是受苦受辱的吗?年轻的时候,觉得宋建国简直是天下一等一的厉害男人,所以要当小三,从别的女人手里抢了来,现在老了,才发现他是世界上最没用的窝囊废!
自己儿子生了孩子,她亲一下,居然被亲家怒骂。然后老伴不帮自己,反倒一脸嫌弃。
郭小萍越想越伤心,哭得停不下来。
宋建国听得无比烦恼,老婆的哭声像一勺勺滚烫的热油泼进耳朵里。他非常厌烦,拼命地忍耐着。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到了杭州汽车站,老两口从车上下来,司机仿佛一肚子火气,他们刚下车,司机就逃一样的跑了,等到车子一溜烟地离去,老两口才想起来他们的行李没有拿。
郭小萍急得跺脚,挥舞着双手,大声哭道:“我的东西,我的东西,天呐,怎么那么倒霉啊——”言下之意是在关家受了天大的委屈,结果司机还把他们的行李拐跑了。
宋建国心里的怒气如同火山爆发,他嫌弃地看了一眼身旁哭哭啼啼的老伴,对她大声喝斥道:“丢了就丢了吧,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先回去。”
什么?郭小萍呆了呆,睁着泪汪汪的老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宋建国。
宋建国不敢看郭小萍的眼睛,对她说道:“我临时有事,要去办掉,你先回家吧,这是路费,你自己买票吧。”
郭小萍眼睛瞪得铜铃大,脸上都是迷惑不解的神情,她接过宋建国递来的钱,对他问道:“你不和我回去,你要去关家吃满月酒?”
宋建国听得大吼一声,郭小萍吓了一大跳,面色惨白地看着老伴。
宋建国脸上的嫌恶更浓,他想他年轻时真是瞎了眼,这女人既丑又蠢,他居然鬼迷心窍,离了那么好的前妻,和这个蠢女人过了一生?!
他愤怒地骂道:“我疯了吗,一次受辱还不够,还要去受第二次?”
郭小萍想想也有道理,宋建国为人要强,当时儿子要当上门女婿,全家反对最激烈的就是他,他自然不会去关家,然后她很快又狐疑起来,心里醋意泛滥,她跳起脚,拍着手,尖声说道:“你要去找徐小红?你对她余情未了?姓宋的,你有没有良心?!这些年我跟着你吃尽了苦头,我给你生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你对得起我吗——”郭小萍拍腿拍手,嗓门如破锣,俨然把汽车站当成了他们村。
宋建国脸上变色。
郭小萍又哭又骂,很快引起车站外面路人的围观。宋建国更加烦恼,一张老脸乌云满面,他嫌弃地推了老婆一把,对她厌烦地说道:“行了,姑奶奶,我去找徐小红干嘛,我还欠着她八万块钱,我去找她,等着她拿刀削我吗?”
郭小萍停止蹦哒了,她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当年,儿子回乡办回门酒,就是从徐小红那里骗来的钱,相信死老头不敢去找徐小红。
因此,郭小萍点点头,收了哭腔,用粗糙的大手抹抹泪,一个人回乡下去了。
宋建国送走了难缠的老太婆,心里松了一口气,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进发,女人的第六感其实很灵的,郭小萍猜得不错,宋建国心事沉重,无比痛苦,他确实想去找徐小红,至于找到徐小红,他要说什么,干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此时此刻,对于他来说,徐小红好像是治愈他的药。
总之,今天受到奇耻大辱,宋建国太痛苦了,他好像觉得见到徐小红,他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因此,宋建国拦了一辆出租车,找徐小红去了。想起自从上次从她那骗走八万块钱,他就没有勇气找她了,因为他一直没有存到钱还债,没有钱还她,怎么有脸去找她呢?哪怕他真的脸厚如城墙!
可是他今天,实在太痛苦了。
听说,他们的女儿生孩子了,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听说,女儿在生产没多久,出了车祸,身体受了伤,听说,为了孩子跟谁姓,徐小红和亲家大吵过几次。
这些都是听来的,如今,他想亲眼去看看。
宋建国闷头坐在出租车里,愁肠百结,往事如同电影的蒙太奇镜头,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想起年轻的时候,刚刚和徐小红恋爱结婚那一年,生活档次几乎是几年一个跳跃,城里买房,然后买车,接着买第二套房,买第二辆车,他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农村男人,在徐小红的帮助下,成了杭州城里的有钱人,那几年日子真是风光啊!也是他认识后老伴的时候。
他晕了头,被灌了迷魂汤,迷上了郭小萍,做了对不起徐小红的事。然后就是出轨偷人有了私生子被发现,徐小红和他闹离婚,然后就是真的离了婚,他和后老伴在一起。
和郭小萍结婚后,日子越过越差,一落千丈。他们先是卖掉了唯一的房子,将钱投入到生意里,指望着赚一笔大钱,可是投什么亏什么,很快的,卖房的钱败光了,他们只能租房住,然后他们四处借钱做生意,照样蚀光了,他们欠了一屁股债,只能从城里搬到他的老家乡下生活。
再接着,郭小萍给他生了两儿子,三个孩子负担重,两个人又没什么本事,所以再也没有从乡下走出来过。
穷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
对于别人来说,买别墅豪车才是负担,而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养大三个孩子已经是至为沉重的负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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