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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政衙门的士子有三四十人,都是按进门顺序把县衙手续交到门子手里排号,等着学政署官叫名字一一核对,再把盖了学政章的“考凭”发给本人。那些学子们三三两的聚在一起聊着天等时间。
“郭兄,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一位穿着蓝色学袍的青年名叫张琼,手握折扇,从门子处交了手续走过来,拱手对着另外一位叫郭权的素白学袍青年。
“张兄请了,张兄书画双绝,改日到你府上求一副字,到时候张兄千万给与方便啊!”
郭权也是拱手一礼道:
“论书画堪称踽州第一,无人能出张兄之右,近日市面上张兄的字画好像流传颇多!”
“唉!还不是家慈生病,除了卖点字画,总不能把老祖留下的宅子卖了吧?”
张琼也不生气,继续说道:
“总是有一点能养活自己的手艺,我辈读书人志不在商,体力又不能务农,只有一点纸上功夫,勾勾画画,涂鸦墨彩,勉强换点柴米而已!郭兄抬爱,小小伎俩入不得郭兄法眼!”说完径直擦身朝着院内深处的士子走去。
“少爷,张琼太不识抬举了吧,怪不得名字都穷!”
郭权身边的小书童有些气愤的轻声说道。
“小心说话!你一个小书童知道什么!”
郭权转身望向张琼,见张琼走到本州才子顾一同身边。
“顾兄,这是昨日顾兄请小弟写的扇面。顾兄大才,此次必定高中解元!”
张琼说着将折扇递到叫做顾一同的青年手里。
“多谢张兄!张兄万马奔腾图才是景国一绝啊!不知小小扇面能有几何?”
顾一同嘴里称赞着,手上慢慢展开扇面。
“八匹,扇面总是有限,寓意君子一言!”张琼看向顾一同,解释着。
“张兄画技难以言表,真是绝技啊!神来之笔,八马可抵万匹!尤其是前面两匹,似是奋力狂奔,又像追逐嬉戏!”顾一同几乎拍案叫绝,可是没有案子,拍了下大腿不断夸奖。
“顾兄过奖,小弟也是极少在扇面作画,毕竟尺寸还是受了些局限。”
张琼让顾一同夸的有些腼腆,老脸一红的说道。
赵轩看着这一幕,很好奇那扇面,反正闲着等也没啥意思,过去看看也好,走过来拱手施礼道:
“两位兄台,小弟赵家庄赵轩!方才听顾兄一言,好奇张兄的画技,过来打搅二位兄台了!可否让小弟一睹为快!”
“原来赵兄!小弟城南顾一同!请品鉴!”顾一同小心翼翼递过并没有合上的折扇。
“大师!大师!可比徐悲鸿了!”赵轩盯着画面自言自语,左下角署名张琼。画风自然洒脱,八匹奔马活灵活现。
“敢问赵兄,徐悲鸿是何方大师?”张琼疑问的看着赵轩。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二位兄台!小弟一失神乱讲了,那是一个遥远地方一位画师,据说画马一绝!观张兄之马,似颇具神韵,堪称书画大家了!”
赵轩说着伸出大拇指,赶紧遮掩道。
“那是!张兄书画有踽州一支笔之称,我看就算景国也算凤毛麟角了!”顾一同也不忘捧臭脚。
“两位兄台,折煞小弟了,小弟自幼随家严学画,把读书作画看做生命!”张琼一块石头落了地:“自两年前家严病重离世,小弟作画就少了。前不久家慈又生病,只好做一些小画,换些柴米!让两位见笑!”
“何谈见笑?人生本来自食其力,又不是丢人的事。”赵轩到对张琼另眼相待了,看张琼神情气质绝非一般人物。
“赵兄说得好,能做喜欢的事,还能赚钱,总比以前张兄画了之后随意丢放好得多!另外这扇面的润笔,”顾一同说着示意不远处小童:“张兄因劳而获,平等交易,还望不要介怀!”
“顾兄使不得,我俩相识七八年,父辈又是至交。都是顾兄各方面多次照顾小弟,这可使不得啊!”张琼赶忙推让“我也不想两人的友情沾染铜臭!”
“我看使得,自进学政大门,小弟感觉两位兄台言谈举止很对胃口!张兄只是目前困窘,一时罢了,些许银两也不应该作为友情的绊脚石!”赵轩赶忙圆场:“小弟认为,朋友之间互帮互携才是美谈,张兄必不是池中之物,有朝一日出将入相,还要对小弟和顾兄提携一番呢!”
“赵兄所言极是!人生起起伏伏磕磕绊绊多灾多难才能成大事,未经风浪怎可远航?张兄不必思虑过多,挚友不需多,一两个足矣,真正的友情不会计较任何得失!”
顾一同说着还是从书童手里接过钱袋,拍到张琼手里。张琼也不好意思再推辞,爽快的接过钱袋。
正值仲夏,火一样阳光加上火一样的友情。
“我们也算志同道合,有幸认识赵兄应该庆祝一番,脾气也很对小弟胃口,不如这样,今晚我们去踽河画舫把酒言欢,吟诗作对如何?”
顾一同是性情中人,喜好交友,出言相约道:“张兄把手续办好,我让顾虎随张兄一起去安排家里,然后到踽水河边寻我们便是。今日恰逢艺伎周东儿放舟对阙。”
“多谢顾兄!小弟家里的事还是不去了罢!”张琼略做尴尬。每次都是顾一同埋单,心理过意不去。
“张兄,难得相识,正好小弟也有些丹青问题要请教!”赵轩也是对国画非常喜爱,但对古代的画法却不了解,正好遇到大师级人物,肯定要探讨一番。
“顾一同!”
学政署吏员那边喊顾一同名字,应该是轮到他了。
“两位稍等!我先办理手续!”顾一同拱了拱手,赶紧往办事点走去。
“赵兄,其实关于画技,小弟也只是略懂,偏爱罢了。可是听说昨天下午城北州衙旁的梦瑶琴行,有位赵郎君一曲高山流水,如天籁似仙乐。可惜我守在老母身旁,没能得幸欣赏,真是遗憾!据说每月那位乐师都要去琴行,小弟也是喜爱音律,非常想跟那位乐师请教一番!”张琼出身书香门第,只是近年才破落了一些,但家庭教育还是传统严格的,自小琴棋书画都全面培养。
“张兄,也就是一支曲子嘛,顶多也就是算娴熟吧!何必耿耿于怀。俗世间哪有什么仙乐!”
赵轩虽然知道本人弹琴也应该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却又不好说是自己弹的,总要矜持一些,不然会让人感觉张扬或是做作。
“哎!赵兄,虽说我辈士子读圣贤书是为治国齐家平天下!可琴棋书画既能养性,又能闲暇娱乐修身。若似诸葛武侯般舌战群儒,兵不血刃而开疆拓土岂不快哉!”张琼有点理想主义。
“张兄明鉴!那高山流水其实是昨日小弟一时兴起,有些孟浪了!”赵轩腼腆的一拱手,怕以后知道更不好,不如如实招来:“以后若有机会,小弟一定为张兄多弹奏几曲!”
“真的?”张琼有点惊诧:
“若真如此,那好极了。何必日后,今日我兄弟三人喝酒吟诗,便以赵兄抚琴助兴,如何?”
二人说道此时,看郭权擦身而过。
“赵兄,此乃踽州通判郭栋之子郭权,”张琼声音压低下来:“郭权生性孤傲,心胸狭窄,但颇有才学,在踽州也算一个人物。家严在世时和郭通判也算同僚,但两家没有什么往来。此次郭通判考绩上下,正常应该调往京都任职了。”张琼对刚刚认识的赵轩不好直说顾家,只能简单介绍,但话语已经透露出两家不是一类人。
“好!小弟自幼读于深山,很少出来。踽州官场一些事,日后会慢慢向张兄请教!”
正好吏员喊到赵轩名字,看到顾一同那边也办好正准备过来。赵轩赶紧点头致歉一下,走到学政署办事点。
只见两张桌子,四张椅子,一个瘦高青年皂衣吏员拿着考凭喊名字,将县学介绍信压在一起,念完名字把准考证递到下一个老吏员手中,老吏员对证件上的条目年龄生辰籍贯样貌等逐一核对,然后再把考凭传入学政署穿七品官服青衣官员手中,青衣官员盖章后传到下一个老年吏员,最后的老年吏员再把举试的注意事项和准许以及禁止的携带的逐个讲解。四人身后不远处站立一位身穿五品官服,鹤发童颜老者,此老者轻捻胡须微微颔首。听到最后一位吏员在跟赵轩交代注意事项事,轻轻走过来,对赵轩说道:“请问,可是赵家庄童生赵轩?”
赵轩抬头见一五品官服,就知道肯定是学政董?,上前一礼道:
“见过董学政!学生正是赵轩!”
“嗯!不错,我可是听说了,赵郎君是好酒之人,昨日一坛花雕竟然有酒膏,老夫两坛酒都开了也没见到酒膏的样子。足见老天眷顾啊!”
提起这事赵轩其实挺尴尬的,运气确实好,但也只能翻过话题:“董学政,巧合而已。学生可否对此次报考提一点个人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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