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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史湘云,贾玫躺在临窗的贵妃榻上无病穷呻吟:“总觉得我如今变得越来越冷心冷情了,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我都能因为乳娘的困苦境遇,选择对她犯下的错误轻拿轻放,如今遇上了亲戚家的女孩儿受苦,我竟冷眼旁观了。”
琉璃却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关于当年贾玫委屈了自己两个亲儿子的事儿,她至今都觉得那只是贾玫年纪轻轻行事不周而已。
于是她一本正经地反驳道:“夫人那时候还年纪尚轻,那乳娘也确实十分可怜,再说她自己以死谢罪,夫人一片慈心,只是放过了她的娘家人而已,并没有委屈两位王爷。况且,夫人自那以后便一直着力为许多女子提供了另一条生路,实在是难得极了。”
贾玫冷不防地从琉璃口中听到这样的话,瞬间臊得脸都红了。
首那个时候,她的的确确对自己生的两个孩子没什么慈母之心,只是她知道装模作样,知道若是自己无端对两个孩子太过冷淡,恐怕宫里都要问询,所以她装作对两个孩子不甚亲近,但背后对他们事无巨细的样子。甚至她觉得司徒安从两个孩子满月之后,就对他们看管得跟眼珠子一样,说不定就是察觉到了她的真实心意。
而且那个时候她刚刚成为原主,虽然知道自己生前也只是一个十分寻常的普通人,但来到这封建社会,身份又是一位皇亲国戚,她难免飘了。
其实她不只是飘了,还渐渐生出了一种矜骄之心,不仅仅是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高傲,还有一种促使她做出什么来证明她跟这些个封建古人截然不同的惶恐。
有人说,认识真实的自己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以前贾玫只是听听就算,如今突然认识到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总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看起来骄傲的花孔雀,见人经过就要对着对方秀一秀自己花哨的尾羽,却忘了那些个花哨背后是一只光秃秃的屁股!
贾玫过于难堪,只能勉强撑着一个笑脸对琉璃说道:“琉璃,我想一个待一会儿,若是晚饭了我还没出来,也不用叫我,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你也不要担心。”
琉璃仔细看了看贾玫的脸色,发现她虽然脸色难看的很,笑容也十分勉强,但还愿意跟她说这么多,显然是真的只是有些地方没想通,所以她柔顺地应了一声就带着人走得远远的,给贾玫留出一个私人空间来。
绝大多数人都希望自己是好人,哪怕是外人眼中看起来的好人,贾玫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她突然间发现自己竟然还有那样阴暗的小心思,还真是吓了一大跳。
不过这样倒也不坏。
又过了一个多月的样子,贾敏终于再次回到了京城。
一大早贾母和贾玫就都派了人前去码头接人,林循黛玉几个都耐不住在荣国府等人,跟着一起去了码头。
黛玉已经长得老高了,林循的个头也比林如海还高了大半个头,就连走的时候才贾敏腿高的林行,此时都已经到了她腰间。
黛玉直接上前抱着贾敏就哭,在京城的日子虽然过得轻快,可她也十分想念远在扬州的双亲。
林如海看着妻女哭成一团,也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只不过作为男子,他立刻就掩饰了过去,还是贾琏上前来招呼道:“姑姑姑父,这码头人来人往不甚方便,老祖宗还等着咱们呢,不如先离开吧,上了马车,有的是说话的时间呢。”
闻言,贾敏也赶紧收了眼泪,若是再苦下去,左右就该传出贾家亏待了她几个孩子的流言了。
“我生了两个臭小子,只你妹妹一个女儿,她小小年纪就离了我身边,我可实在是想得慌了,倒是叫琏儿你笑话了。”
贾琏赶忙接话:“姑妈说哪里的话,莫说妹妹是个聪明乖巧的女娃儿了,我母亲当年送我去乐善王府读书的时候都因舍不得我,还暗地里掉了几次眼泪呢。”
贾敏带着黛玉和林行上了马车,林如海是文官则需要坐轿子,林循和贾琏两个都是骑马。贾琏骑在马上,见林循身板儿都挺直放松了几分,不由得出言打趣:“哎呀,真是亲爹妈来了,表弟这腰杆子都硬了几分啊。”
林循可受不住贾琏这样笑话,再说他自己也有点懊恼呢,觉得见到父母的时候表现不佳。
马车里的贾敏则事无巨细地询问黛玉和林行的日常生活,听说黛玉已经开始看账本子了,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你姨妈不会放过你的,我小时候可是真真切切给她看了好几年的账本呢。”
贾敏是可怜她女儿撞到了贾玫手里去给人劳力,而黛玉却喜滋滋道:“姨妈一向待我亲厚,并不分彼此。”
就连林行也在一边傻乐:“外祖母也说过母亲跟姐姐都落到了姨妈手里,两位舅妈还说是因为姨妈并不厚此薄彼的缘故。”
贾敏差点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她没想到自己对娘家人的滤镜,竟然还遗传到了孩子们身上。
算了,看在几个孩子自己高兴的份上,她这个做亲娘的,还是不要过多插手了。
一路到了贾母和贾代善的梨香院,贾敏只觉得这荣国府丝毫没变,硬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恐怕就是家中子嗣了。
贾玫没在这里,但一大群人寒暄过后却都提起了她。
贾敏见贾母手边竟然放着一根描金的红漆百花拐杖,当即便一脸担心地问张氏和周氏两个嫂子道:“母亲怎么用起了拐杖,可是腿脚哪里有碍?”
张氏憋笑了一下,才答道:“日前咱们去南安王府赴宴,他家的老太妃手里便拿着一根红珊瑚的拐杖,母亲不过是好奇多看了几眼,回来没多久大姑奶奶便送来了这个。”
周氏敲了敲贾母,见她面带微笑,便接话道:“大姑奶奶一贯促狭,非让人传话叫老太太不要羡慕别人,说但凡别人有的,她都给老太太备齐!”
贾母只管微笑,反正这东西是个好东西,一整块的金丝楠木呢,外头可难找了,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倒是贾敏跟贾玫学多了,张口就道:“看来姐姐对太太更好些,不然怎么就单单送了太太这极好的拐杖,老爷都没有呢。”
贾代善连忙摆手表示自己用不着也不羡慕别的老头老太太,这种福气只管让贾母消受就是,贾母好不容易安慰好了自己,转头却在贾代善身上破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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