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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越那边只是听闻动静,却毫无启程的动作。司马炽关注了两天,就放下来。眼不见心不烦。
这天午后,他用过午膳,休息消化一会儿后,刚要出发去往城郊连兵营。就听殿外来报,太傅求见。
握着一纸书折,司马炽怔神。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几欲想哭。
司马越终于要走了!
这书折就是他要的行台随员,以及粮秣物资等消耗配给。
看着这大量的名字,以及狮子大开口的后勤供给,司马炽突然有点不想司马越走了。
人员他不在乎,可这么多粮食、绢绵等等,都是钱啊!必需品!
俨然是直接挖了司马炽的命脉!
司马炽明确知道,这些数量代表着什么。这一下子,府库几尽全空。司马越把持朝政,不可能不知道府库储蓄,他是故意的!
呵!还要谢谢他没有全部搬空。
司马越不是不想全搬空。可惜不能做得太难看。虽然这时候,他已经不在意伪装,但吃相太难看,还是损失名望。
他紧盯着皇帝的神色,如鹰似狼。
司马炽身子一阵发冷,抖了抖,泪眼朦胧,“皇叔,真要弃侄儿而去吗?”
司马越深吸一口气,不得不强忍突然升腾的嫌恶,“陛下,臣此去是稳定江南。事成之后,必定回来!还请陛下勿怪!”
到时候,希望你还活着吧!看着我,坐上你的位置。
……
两日后,天刚蒙蒙亮,整个洛阳城便轰然而动,像一下子被点燃,从寂静跨越到喧闹。
今日是南迁队伍前头部队启程的日子。
车辚辚,马萧萧,无数人携妻契子,呼耶唤娘,一家老小,走走停停,回望着故居,渐渐走出洛阳城。
大队人马都在城外汇聚。有条件的自己整辆牛车,老弱坐在其中,青壮步随着;无条件的则几家人合买了牛车,彼此协助。
前路数里间皆烟尘滚滚,旌旗飘扬,领军将军何伦带着一队中军人马,已行在前方,扫除行路。
积弩将军朱诞则带着一队人马,守护在弛道两旁,避免徙民之间因各事发生冲突。
洛阳高高的城墙之上,皇帝、皇后、太傅等威严的仪仗停在上面。
司马炽带着皇后梁氏,并太傅司马越为首的文武百官,尽皆身着盛装,分列而立,望着城下不绝如缕的队伍,伫立不语,心中各有自己的想法。
“朕实在无能啊!”
话语虽轻,但与皇帝并列而立的皇后、太傅分列皇帝左右,还是清晰听到了皇帝这句感慨。
皇帝刚给百姓讲完话,声音已显沙哑。
深居宫阁的梁皇后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场面,也第一次亲眼亲耳感受了皇帝的演说,跟铜驼街那次道听途说不同。
她眼神里透着怜惜、哀伤以及崇拜,这是她的男人,也是天下的皇帝。婚成三载,她好像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到他的心。
她能感觉到皇帝此时心里的悲伤。她伸出手,停顿一下,又毅然伸出,挽住皇帝的胳膊,用自己的温度告诉他,你的背后还有我在支持。
意外的是,皇帝并没有避如蛇蝎,也没有挣扎。这让她心底暗暗有了一丝甜意。
这些时日,皇帝对她态度的改变,逐步增多与她的接触,她也慢慢有所感觉这些变化。收敛以前常充斥心中的委屈与自怨自艾后,她突然豁然开朗,发现这种接触其实并不坏,反而有种更甜更美,回想起来便不自觉会笑的那种从未有过的情绪。
司马越也听到了司马炽的自语。但他并没有做出反应。他心里充满了愉悦,又有一丝怅惘。
洛阳,自己以前心心念的,无数次争斗才换来的,如今要主动放弃了。
但,不怕,前面还有更好的,等着自己。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身穿衮服,高登御床,百官参拜的景象。
梁皇后有一点感受错了,司马炽此时心里确实不好受,但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充满了伤感。
“别了!希望你们能顺利到达!”司马炽心里默默地说着。
但他并不抱太好的希望,因为他的理智告诉他,这群人中能活着成功到达江南的,将并不是全部,而是将经历很大程度上的减员。
古代的迁徙,并不像后世那般交通发达后,往来那么便利。
这个时代,伴随着迁徙的,往往是死亡。像如今为寻求食物而流窜各地的流民那种,半成的死亡率已经是极低了。
这次有司马越亲自主持,又有军队护送,且是主动迁徙,结果应该会好些。但好也只是好一点,三四成以至半成的死亡率还是可以想象。
特别是那些说是自愿,其实是被自愿的贫民,以及大族所属的部曲、荫客等。这一路,死亡的也多会是他们。
但比起留在中原,卷入战乱,十不存一的结果来说,已经算是相当好了。
司马炽心里有时会浮现一些负罪感,但很快又被自己说服。自己暂时没有能力保护他们。这样一来,既是为他们活命,也是为自己减少负担。
中原乱起,无家可归的就会成为流民,流民的结局无外乎两个。一是死,饿死,被杀死,病死等等各种死法;二是暂且不死,则会卷入战乱:主动聚众叛乱,为活命揭竿而起,或被动为乱兵裹挟,为朝廷,为叛贼,你来我往,最后结局仍不免一个死。
乱世出英豪!但能脱颖而出又有几人?无数人只是成了尸骸罢了。
长长的灰色队伍中,开始响起笳声,声音高昂、悲凉,弥漫整个郊野。随之,队伍里吆喝起雄壮的号子,一声,一声,接着一声,慢慢地更多人相和。
前头队伍越走越远,背影渐渐被后继者遮挡,再也不见。
日上梢头过后,灰色大队终于消失不见,后续跟上的,则变化分明。
队伍的颜色开始亮丽起来,牛车也多了,甚至出现了马车这种超豪华装备。甚至司马炽高居城墙上,一阵阵清风吹来,也能嗅到扑鼻的香气,熏人欲醉。
这便是洛阳城内大族的迁徙队伍。
若说前段部队还弥漫着离别的伤感风气,如今在这段队伍中再也找不到了。其更加喧闹,心情也更加热烈,就如同只是外出春游一般。
莺莺燕燕声、拜礼问候声、吹嘘侃谈声,等等,不绝于耳。
甚至还有不少大胆的人,朝城墙上招手,不知是为官家属,还是性格外放的少男少女。
队伍也渐渐起了音乐,笛声、琴声,等等,杂乱,细细听去,又各有章法。
庞大的南迁队伍一直持续到午后,才渐渐稀疏下来。司马炽就这样一直站立在城头,确保每一个南迁的百姓抬起头都能看到自己。
他现在不能给予他们什么,那就仅仅做到目送他们远去吧。
吃了中午膳食,皇帝也没说要回宫的话,百官无可奈何也只能跟着。直到渐渐黄昏,这一天的南迁终于结束,而还没有走的,明天还有一天。
第二天,一早,当朝太傅司马越的牛车和代表皇帝的辇车就并驾齐驱,缓缓驶出城门。
大队人马在城外停下,迅速分为两拨。一拨以皇帝的辇车为首,停靠在靠近城门一侧;一拨则以太傅的牛车为齐,拥堵着宽阔的远行而去的弛道。
一番肉麻、泪眼连连、依依不舍的叙别后,皇帝与太傅终于分开,两拨官员看着日上梢头的时间,都暗自松了口气。
终于!牛车动了!
健壮的大水牛“哞”了一声,开始迈开步子,昂首阔步,朝前缓缓而去。
两侧重重的精兵也呼啸着,马蹄声如雷震,训练有素地移动起来。
目送的司马炽、坐在牛车中的司马越,都不约而同地出了一口气。
天更蓝了!
司马炽看着身后余下并不多的官员,扫视一番,从中看到了尚书令高光,傅祗傅宣父子,司隶校尉刘暾等为数不多的高官面孔,深吸一口气。
想说些什么,比如勉励的话,最后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出,只对曹官轻声吩咐道,“摆驾吧,回宫!”
一道道高昂的叫喊声,继而响起奏乐,百官拜别,城民跪送。辇车吱呀一声,动起来,在这背景声中缓缓驶动。驾牛应景地“哞”,长长一声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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