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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书意跟着楚无昱进殿的时候，除却上首之人，宴会里的人大都到齐了。
一道道打量的视线落在身上，隐晦的目光中夹杂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一众陌生的面孔中，意外扫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人长身玉立笔直地站在上首一侧，一身黑衣略有些单薄，即使是寒冬腊月，也未有一分瑟缩。
十六。
林书意一时有些惊讶，索性帷帽遮面容，也无人知道她在打量谁，她干脆就借着轻纱的遮掩，肆无忌惮的打量。
暗卫不都是在暗地里盯梢的吗，属于见不得光的一般的存在，所以这是升职了，由暗转明了。
正想的入神被身边的人拽了一把。
林书意蹙着眉转过头，轻声抱怨道：“你拉我干嘛？”
后者又安静了下来，不看她也不说话。
林书意不满的盯了他一会，气呼呼的收回目光，看着桌岸前的吃食等开席。
周遭的小声议论传入耳中，声音太杂她听到模糊，但大致是跟身侧之人有关，还明里暗里的编排她。
看来无论什么人都免不了爱八卦。
林书意下意识拉了拉面前的帷帽，暗自庆幸戴着帷帽，只看不见脸就好。
桌案上的白瓷盘动了动，一盘梅花点心推到了她面前，晶莹剔透的糕点，里面殷红的花瓣若隐若现，带着浅浅的花香，只是看着就不禁让人食指大动。
林书意斜过视线看向身侧之人，往里偏了偏，小声道：“没开宴又不能吃，你推过来干嘛。”
“白姨跟你说的？”楚无昱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往日冷淡的声音，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林书意分不清是嘲笑，还是单纯的笑她，便看着他轻轻的“嗯”了一声。
入乡随俗，虽然她习惯了自在日子，但既然是在别人的地盘，她多少也该学点礼节。
白姨特意叮嘱过言行举止，她虽未全然记住，但也有七八成。
见她真的没有丝毫要动手的意思，楚无昱诧异的扬了扬眉梢，喝了口清茶，不解的问：“在王府我也没见你守过规矩，我的糕点的不也吃的挺开心，在外面倒是装的有模有样的。”
林书意扫了眼聚集的视线，和周遭隐晦的目光，咬着牙道：“你别跟我说话了，我现在就像杂耍班子的头目。”
楚无昱疑惑的看了过去，道：“杂耍班子？”
“你没看过？”林书意眼眸一亮，放下手里的青瓷茶盏，玉白的指尖搭在桌沿，指腹划过桌岸，语气略有几分笑意。
“看过，”楚无昱脑中浮现出，有关悠然谷的传言，“你们那地方不都隐世而居吗，怎么还知道闹市的杂耍？”
他突然就很好奇悠然谷的生活，到底是怎么养出这么奇怪又特别的人。
林书意没搭理他，就小时候看过一次，心心念念记到现在，说出去也不太好听。
一般情况她不问，楚无昱就识趣的不会再开口，但今天楚无昱像是换了个人。
不管她回不回答都在一旁喋喋不休的问个没完。
菜凉透了，上首的人也终于出现了。
不久前才见过的人，又一次出现，林书意总有种玄妙的感觉，与王府的生人勿近不同，上首之人带着浓烈的压迫感。
林书意跟着众人起身行礼，学着众人的样子又坐下。
楚昭的目光掠过一众人，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
林书意羡慕的看着坐在那分毫未动楚无昱，拿起最近的梅花糕，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开口，道：“来年你就没这个待遇了。”
她说着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
楚无昱看了她一眼，难得没开口回应。
能吃饭了，但大多菜也都凉透了，带着帷帽也不方便，她干脆就只吃点心。
也不知道能不能带走，屋里燃着炭火，开着两扇窗透气，天越来越冷，再等两月就开春，到时候她就能有自己的院子了，清清静静也不用记这些规矩，还不用行礼。
医馆的诊金虽然不多，但衣食上应该还是够用的，说不定还能攒一些，等过三年五载把安应教好，能经营好医馆，她再一路行医南下。
说不定还能途经悠然谷，在周围看看。
从上首之人来了后，宴会就正式热闹了起来，这种歌舞声乐，目不暇接，林书意看的入迷，抽空看了眼周围的人，见他们少有人专注歌舞，大都与身边人交谈，或者相互恭维敬酒，唯独他们这边，实打实的冷冷清清，人影都不带晃过来一个的。
林书意再次对楚无昱的人缘有了认知，也是这个脾气，要是在寻常百姓家，估计成婚都凑不齐一桌人。
酒过三巡。
林书意吃不下了，手里拿着半块糕点，一点点的吃，偏头看了眼基本就喝了两口茶的楚无昱，戳了戳他的手臂，道：“你不饿吗。”
“难吃。”楚无昱轻飘飘的扫了眼桌案上的东西，冷声道。
没品位。
林书意隐晦的揉了揉腰，都板正笔直的坐了一个多时辰了，饭也吃了，歌舞又看了，怎么还没结束。
周围的人依旧是语笑晏晏的左右逢源，但脸上的笑意透出几分虚假、疲惫，估计也是笑累了，连带着那些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的少了许多。
“想回去？”楚无昱的声音钻入耳廓。
林书意指尖点了点，比了个点头的动作，目光灼灼的盯着楚无昱。
“走吧。”
“不用先禀告，再行礼告退？”林书意低低的开口，声音轻的如若蚊蝇。
“白姨没告诉你，我身体不好这种宴会从来都是走个过场？”
“那你先走。”
“所以……你是想让我自己推？”
明明带着帷帽，林书意还是下意识的垂头，推着楚无昱假装淡然的往外走，一出殿外就松手了。
抬头是弯月繁星，夜幕格外暗沉像是快塌下来似的，垂眸恢宏大气的层层宫墙，红墙黛瓦，精巧的宫灯照亮了前路，一片雪花悄然落下，燃着灯的地方能看见小片的纷飞细雪，落在地上不消片刻就化为水珠。
殿外与温暖内室截然不同，尤其是在温暖待久了，再出到外面就觉得格外冷。
林书意接过一旁宫娥递过来的油纸伞，低头一只手推着楚无昱走远了。
两人穿梭在纷纷扬扬的细雪间，在宫灯的指引下身影渐远。
一侧的宫人连忙行礼，楚昭挥了挥手一众人顷刻间便退了下去，为十六立于一侧。
楚昭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浅淡的神色多了一丝笑意，叹道：“看来他很喜欢这个江湖大夫……对了她叫什么？”
“林书意。”十六躬身回道。
楚昭眸光沉沉，即使是在暗夜，也让人心生寒意不敢直视，意味不明道：“你觉得她如何？”
十六将头埋的更低了两分，恭敬道：“属下不敢妄加断言。”
楚昭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似是能看透人心：“跟了她两次，三个月的时间，你是说你一无所知？”
他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冷淡中带着一丝轻蔑。
十六背脊发凉，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恭敬中有一丝不易差距忐忑：“属下确定护送过林姑娘两次，但只是跟在一旁，加之林姑娘少言寡语，实在少有交流，但途经云州时林姑娘赠药方与云州百姓，实乃医者仁心，其余的属下实在不知。”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十六保持着原本的姿态，躬身屈膝未有半分动作。
两人的身影远去，直到模糊楚昭回过头，轻飘飘的扫了眼十六，道：“起来吧，今晚给自己想过名字，既然到了明面上，就不要在留着暗里的做派。”
“是。”
细细密密的小雪，笼罩着整个凤阳城。
一上马车林书意就迫不及待的扔开帷帽，揉着手腕懒散的靠着车壁，屈起双膝坐在马车上，半阖着潋滟的双眸。
楚无昱看着她懒散的姿态，语气不自觉带上了笑意，道：“不装了？”
林书意眼都没抬，道：“这里有没有其他人，我干嘛为难自己。”
说着，她睁开眼看着楚无昱，盘起双腿坐直，极为认真道：“下次你叫还是其他人来吧，这些规矩太麻烦了，我累。”
“你看诊不也坐一整天。”楚无昱随意道。
“这两者完全不一样好吗，看诊跟……”林书意突然顿住，往前凑了一点，目光灼灼的盯着楚无昱，“你怎么知道我看诊要坐一整天的？”
她靠的有些近，能清晰的看到楚无昱的神色，那双幽暗的眸子没有丝毫波动。
楚无昱的脸还是一样的好看，比初见时少了一份阴鸷，眉宇间似乎柔和了几分，又好像没什么变化。
“我还知道你在城门口的医馆，自从你去以后，医馆一天比一天忙，”楚无昱抬眸回视，指尖搭在扶手上轻敲，“我了解我的大夫很奇怪吗，马车天亮一就走，日暮西山才回来。”
也是，她住在楚无昱的地方，知道这些也正常。
林书意懒散的靠了回去，道：“看来你真的很闲。”
下马车时，细雪已经停了，石板上留下化雪留下的水迹，从光秃秃的枝丫，滴落到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推着楚无昱一路回到主院，眼皮沉重的走回自己的小院，暗自庆幸离的不远，也没来得及洗漱就直接靠在软塌睡着了。
翌日。
天幕大亮，林书意才醒过来，枕在手臂上睡了一晚，手臂酸麻就算了，脖子又泛着酸疼，早知道就洗漱好再睡觉。
林书意揉着脖颈，起身洗漱却没有梳洗，她穿着中衣吃过早膳，就又躺回了床榻，每逢年关师父会给自己七日休息。
可以在小竹屋好好过除夕。
这里虽然人多，但林书意总觉得是孤寂的，所有人都其乐融融，她就更格格不入。
刚迷迷蒙蒙的睡着，就被人叫醒了。
林书意半眯着眼一手撑着床，直起上半身，看了好一会才认出人，拧着眉软声软气的问：“我今天没其他事？”
她声音软的很，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在撒娇。
“这两日会郡主会来府拜访，姑娘也该见一见清羽郡主。”白姨轻声道。
王府门口那个张扬娇纵的小姑娘浮现在脑海。
“嗯……”林书意坚定摇头，“不去…我困。”
白姨抿了抿唇，面露难色：“可郡主和柏公子已经在偏室了，柏公子特意带了礼物，说是想感谢姑娘，姑娘若不想见的话，以清羽郡主的性子怕是会直接过来。”
林书意点了点头，没来的及倒回床榻，就被后面的话惊了起来。
“知道了，我一会就过去。”她揉了揉眼睛，把睫毛揉眼睛里了，忍着眼中的泪意，又用力揉了揉没什么用就放弃了。
白姨一走，林书意就又倒了回去。
然后又默默爬了起来，里三层外三层的穿好衣衫，披好毛茸茸的狐毛披风，在内室好像又有点热，她果断把披风解了下来。
轻车熟路的往偏室走，楚清羽等的不耐烦，转头看着上首的楚无昱，烦躁道：“五哥你这位大夫真是好大的架子，皇兄都没让我等这么久。”
柏暮景朝楚清羽轻轻摇头，道：“是在下考虑不周，没前递上拜贴，突然造访麻烦王爷了。”
未的呢楚无昱开口，就被人率先截了话头。
楚清羽不满道：“传个话有什么麻烦的，再说人都还没来。”
林书意走到门口，听到的就是楚清羽的抱怨，更不想进去了。
但不披着披风，外面着实有些冷，之前走动倒也还好，站在门口就完全不一样。
林书意只是在门口停了一瞬，就撩开挡风的布帘，缓步走进去，道：“整理医书来晚了些，烦请两位见谅，两位有什么事吗。”
楚清羽扬起下巴，正欲开口目光落在进来的人身上，不禁有些怔愣。
眼前人容色出尘，一身简洁的白衣，无任何出彩的饰物，静静的立在那不言不语，也如烟雨碧波上的仙子，好看的不似真人。
楚清羽看了好一会才不确定的问：“你就是传的风言风语的那个江湖大夫？”
柏暮景从怔愣中回神，便听到这句颇为无礼的言辞，拧起眉正色道：“清羽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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